两年前,丘玄生站在据琴城苍府大门门口,假装江湖游医请求开门,说要医治还在家中的苍秾。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两年一共是七百三十天,丘玄生不是年初来的据琴城,勉强减去一百天算成六百三十天,六百三十对四百整……
苍秾掰着手指计算完毕,低头一笑:“是我赢了。”
“哪里是你赢了?”班瑟怀疑地看她一眼,吐掉嘴里的果核丢出三张牌,“看我的,三个2带一对A。”
窗外艳阳高照,褚兰赖在靠枕上:“要不起。”
“对4。”班瑟丢出最后两张牌,抓起笔在苍秾和褚兰脸上各画一个乌龟,笑道,“你们太菜了,快重新开一局。”
褚兰帮着她把纸牌打乱,苍秾心不在焉,凑到褚兰身边问:“玄生都出门多久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班瑟叫地主的时候出去的。”褚兰嫌弃地看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能有什么事?你别跟个17岁女儿和朋友出去玩过了晚上8点没回家就疯狂给女儿打电话的妈妈一样。”
班瑟跟着帮腔:“就是,万一人家史雀嫌麻烦以后都不跟玄生玩了,玄生在学校会被孤立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女儿什么学校什么电话,”苍秾依旧不懂这群人的脑回路,搬出道理说,“我这是担心玄生的安全好吗,你们认识那个叫史雀的朋友?”
“不认识。”班瑟摊手,拍着苍秾的肩安慰道,“苍秾你太紧张了,我们辅州城民风淳朴,不会有危险分子的。”
“是啊是啊,今早玄生和戚红一起出门,戚红说她会把玄生送到和史雀约好的地方。”褚兰手法熟练地洗好牌,率先自己拿了三张,气定神闲地说,“叫地主。”
“不抢。”班瑟跟着摸牌,“苍秾,你也不抢?”
苍秾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先不跟你们玩了。”
班瑟和褚兰挤眉弄眼,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她坏话。苍秾转头离开房间,迎着阳光在院子里伸个懒腰。今天是丘玄生和史雀出去玩的日子,戚红出去找工作,岑既白也要上班。
都怪那个史雀,否则今天自己也能有事做的。还不知道那个史雀是好人还是坏人,丁汀源她们居然也放心丘玄生出去跟她玩。苍秾怨念深重,幽灵似的迈着碎步飘出院子。
这群人都太没危机意识,要是发生危险就来不及了。苍秾决定在暗处监视史雀的一举一动,如果她是朝廷通缉的杀人魔之类的犯人,跟她走得最近的丘玄生肯定凶多吉少。
怀着这样的心情,苍秾沿着小路快速跑到城里。今天是腊月初一,街上热闹非凡,行人摩肩接踵。苍秾相信自己可以找到那两人的踪迹,混在人群里准备行动。
正准备换条街找,身边一位白发伛偻的老人家忽然拉住苍秾的袖子,咳嗽着问:“年轻人,你能扶我一把吗?”
街上车水马龙,一辆飞驰的马车碾过身前的地面,激起满天飞尘。这个年纪的老人腿脚不便,苍秾猜想她是害怕马车,于是答应下来扶着老人走到街对面。她刚要离开,那老人又拉住她问:“年轻人,你能再扶我一把吗?”
苍秾不解地问:“我不是已经扶过了吗?”
那老人说:“不是,我要走到城北贾医生开的医馆去,年轻人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把我扶到医馆门口?”
城北?跟这里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苍秾没功夫跟她耗,随手扯下路边一根粗壮的树枝:“对不起啊婆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这根树枝给你当拐棍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想走,那老人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苍秾惊愕地回头一看,老人趴在地上呕出一滩血来,艰难地说:“咳咳……我得了肺结核,再不治疗就要命不久矣了……”
周围人都看过来,苍秾僵在原地,那老人咳嗽道:“年轻人,你就扶我一把吧,算我这个老太婆求求你了。”
路人的目光如芒在背,苍秾不得已将老人扶起来,指着不远处说:“好吧好吧,那边就有一家医馆,应该能取药看病。婆婆你都吐血了,我就近背你去那边好不好?”
“我不去,别的医馆都会骗我的钱,只有贾医生是真心为我治病的!我要去贾医生的医馆,”那老人差点把肺咳出来,抓着苍秾的手说,“我要见贾医生,咳咳咳……”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苍秾一阵无语,周边路人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这里,苍秾咬牙将那老人背起来:“我带你去城北找贾医生,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背着气若游丝的老人一溜烟跑到城北,贾医生立即为那老人展开治疗。一番飞跑下来就是寒冬腊月也热得要死,苍秾擦着汗走出医馆,想着找个人问问有没有见过丘玄生。
街角就有个卖包子的摊位,应该是一天到晚都开在那里。苍秾跑到摊边想打听打听,几个人忽然跑过包子摊,口中嚷嚷道:“快去那边看热闹,有人要跳楼!”
什么?苍秾和包子铺老板瞪大眼睛,霎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跟在人群里挤过去张望高楼顶端,竟然真有个满脸眼泪的年轻女子站在楼顶,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她已经站到护栏以外,身后有人朝她喊道:“你别冲动啊,有什么委屈就讲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
那女子哭着说:“我的宝宝走丢了,我今天早上带宝宝出来逛街,没想到人太多,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还没说完便脚下一滑,一头往虚空里栽倒下去。身后人急忙伸手抓她,不想被重量坠得翻出栏外,只得用空着那只手抓住栏杆,两个人在空中摇摇欲坠,楼下惊叫连连。
半天不见有人出手,苍秾深吸一口气全速跑上楼顶,使足力气将那两人拉回栏杆里。那女子哭个不停,苍秾心累至极,问:“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女子抹着眼泪仰天大哭道:“让我死了算了,没有宝宝的人生对我来说还不如死了呢!”
“别灰心,我会帮你把你的宝宝找回来的,”那位好心人慌忙劝解,“对吧?这位姑娘也会帮你的。”
苍秾愣住:“我只是路过,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那女子飞身扑到栏边:“让我去死!”
“好好好我帮你还不行吗,”苍秾吓得寒毛直立,只得拦住她问,“你的宝宝今年多大了,长什么样子?”
“我宝宝今年四岁,是个女孩子,左手上系着和我同款的丝带。”女子说着,解下手臂上缠着的丝带撕成两半,将两截丝带分别交给苍秾和另一位好心人,“你们拿着这两条丝带去找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请一定要找到我宝宝。”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苍秾心力交瘁,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也不知道那个史雀和丘玄生在哪里玩,苍秾攥紧手里的丝带,暗自把今天的倒霉都归结到史雀身上。
辅州城这么大,要上哪去找个走丢的四岁小孩?苍秾正在心里想着,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叫骂声:“你个小王八蛋,不是让你跪在原地讨钱吗,为什么擅自跑回来?”
苍秾好奇地凑过去,巷中又传来孩童的声音:“小海她已经三四天没吃饭了,你帮我把这个馒头带给她吧。”
“挣不到钱就没有东西吃,谁叫她自己没本事?”那人劈手夺过孩子手里的馒头,用力掰成几块丢进路边积水里,“不许给她吃东西,赶紧滚回去讨钱!”
她踩几脚跌在脏水里的馒头,水花溅到对面小孩衣着单薄的身上。苍秾瞟见那孩子左边手臂上缠着一圈丝带,快步走进巷子,扬声问:“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那人不屑地哼一声:“跟你有关系吗?多管闲事。”
“少在我面前浪费食物!”苍秾一拳把她打飞,那孩子吓得面如纸色,苍秾挤出笑来蹲在那孩子面前说,“别怕,现在没事了。你娘在那边找你,我带你去见她。”
那孩子怕得往后缩了缩:“我娘早就不在了。”
“那这丝带是怎么来的?”苍秾扯了一下她手上的丝带,把手里断掉的半截丝带拿给她看,“那个人告诉我她走丢的孩子左边胳膊上就系着这样的东西,是不是搞错了?”
孩子怯生生地说:“被你打飞的那个人拐骗了很多孩子乞讨,每个被她骗去的孩子胳膊上都系着这个。”
苍秾心凉了半截,问:“这个人骗了多少个小孩?”
“好多好多个,”那孩子小声答完,眨眨眼睛抱住苍秾的手问,“大姐姐,你是来朝廷派来救我们的吗?”
苍秾捂着良心扭头:“不是,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求求你救救小海小壮小雨小花吧,就是一个钱也好,让我给她们买几个馒头吃。”那孩子扑通一声跪下来,拽着苍秾的衣摆说,“小海挣不到钱,已经快被打死了……”
为什么偏偏这种事总是找上自己?苍秾再三犹豫还是忍受不住良心的谴责,攥紧拳头跟着那孩子打进人贩子老巢。胳膊上带丝带的孩子像潮水一样跑出来表达感谢,足足有三十来个。苍秾眼前一黑,哄着那群孩子跟自己去找妈妈。
弄丢孩子的女子还在栏杆外坐着,苍秾带着一群孩子跑到楼下,仰头大声朝她喊:“我把胳膊上系丝带的孩子都叫过来了,你自己找一下有没有你家孩子。”
“这些都不是我家孩子,我没跟你说吗,我家宝宝是……”另一位好心人抱着一只狗来到楼下,那女子眼前一亮,惊喜道,“宝宝,你终于回来找妈妈了!”
好心人怀里的狗清脆地汪汪两声,苍秾无法接受,厉声尖叫道:“你有毛病吧,原来你家孩子是狗啊?”
“是啊,虽然宝宝是狗但她们情同母子,”好心人歪头望向苍秾身后一群小孩,“这些孩子是哪来的?”
好在这位好心人义薄云天,得知苍秾有事要做便主动担下了带着孩子们回家的任务。累掉半条命的苍秾坐在街边休息,吃了两个烧饼才恢复些许体力。
可恶,白忙活半天都没找到丘玄生。苍秾正在考虑该不该放弃行动,忽见远方浓烟滚滚,吵声震天。
一看就知道是出大事了,苍秾知道自己今天倒霉到家,索性往反方向走。身边一个年轻人跑得摔倒在地,有人将她扶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在逃命?”
“那边起火了,救火队正在往那边赶呢。”那人拍掉身上沾到的泥土,捂着脑袋继续往前跑,“听说那个仓库里放着过年要用的鞭炮烟花,一旦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啊!”
救火队都来了,这回总没自己的事了吧?苍秾揣着手坐在路边,好几个救火队队员提着水桶奔赴火场,其中一个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低头看了看。
她抹抹眼睛,身后跟上来的队员问:“怎么停下了?”
她将那东西收好,摇头说:“没事,我们快走吧。”
两人提起水桶,身后一个人影箭一样朝起火点窜去,抓起堆在地上的水袋冲进冲天火焰中,口中大喊道:“为什么要在面对危险之前把家人的画像拿出来啊,为什么要把家人的画像放在胸口啊,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感动到我啊!”
火势迅速得到控制,灰头土脸的苍秾从烧成骨架的房屋里走出来,救火队众人纷纷上前表扬她的义举。
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肯定是找不到丘玄生了。苍秾累得栽倒在地,准备就这样认命回家,等丘玄生结束约会自己回来。向她鼓掌夸赞的人群里晃过一个眼熟的人影,那人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长吁短叹,无视人群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苍秾一眼认出是谁,挤开人群朝那人喊道:“戚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