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四散奔逃的路人嘴里大喊着怪物,苍秾就知道这事跟丘玄生脱不了干系。两人赶到客栈时,整间客栈早已化作废墟。膨胀的喵可兽横在街头,不少路人都惊得瘫坐在地。
一见苍秾和丘玄生的身影,腿脚还灵便的岑既白跑过去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刚才有个遮着脸的怪人要来害我们,多亏喵可兽及时出现,否则我们都会被打死的。”
丘玄生赶紧问:“戚红和史雀呢?”
岑既白回身一指被喵可兽压碎的客栈废墟,史雀扭着身子从喵可兽指缝间往外爬:“玄生,是异界魔神的爪牙找上门来了,幸亏你运筹帷幄,把你收养的魔兽留在这里。”
闹市中忽然出现一只比楼房还大的怪手,周围路人第一反应是逃跑远离,史雀却不慌不忙,仿佛早就知道喵可兽的存在。苍秾在心里琢磨着,走到近前使劲把史雀从喵可兽的指缝里拽出来,说:“我们帮你找到医馆了,看样子这间客栈也不能再住人,我们马上就把你搬到那边去。”
“要给老板赔偿才行……”丘玄生帮着岑既白把戚红从废墟里拖出来,握紧干瘦的钱袋问,“她人呢?”
“早被吓跑了。”雨水滴到史雀染血的衣服上,苍秾撑开纸伞将她挡住,“要害你们的蒙面人长什么样?”
“她遮着脸,我们都没看见。大概就和我差不多高吧,脸我是真没看出来。”史雀比划着说,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微微沾湿的纸,“对了,她被喵可兽吓跑的时候带着这个。”
那张纸仅有半个巴掌大,密密麻麻印着古怪的纹样和看不懂的文字。一面是盛开的莲花和经文,一面是合十的双手和笔迹简单的独眼。苍秾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仍是辨不出门道,坐在一旁歪倒的房梁上的戚红伸手说:“给我看看。”
岑既白嗤笑道:“给你看有什么用,你看得懂?”
“谁说我看不懂?”苍秾把那张纸递过来,戚红只扫一眼便胸有成竹地说,“这是青州某些偏僻地方的专用文字,我在青州待过一段时间,常用字都认得差不多了。”
“看不出来你肚里还有几两墨水,”苍秾对她刮目相看,凑到戚红身边问,“这上头写的什么?”
“长命百岁,福寿双全。”戚红指着纸上几个首尾相连的字迹念叨着,怀着深深的忧虑说,“这东西在青州很常见,殷大娘也在青州。会不会是殷大娘派来杀我们的?”
“不,她是冲我来的。这段时间我时常感觉到魔神的爪牙在暗中跟着我。”史雀恨不得在纸面上盯出个洞来,“原来那是个青州人,异界魔神的力量竟然渗透到了青州?”
“先别管魔神的力量渗透到哪,把你身上的伤治好再说。”苍秾把伞递给丘玄生,在史雀面前蹲下来道,“明天再向老板赔礼道歉吧,估计一时半会儿她不会回来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拖着这副身子也没办法跟魔神搏斗。史雀还算识相,任由苍秾把她背起来。丘玄生守在旁边帮两人打伞,戚红也在岑既白的搀扶下往医馆走去。
都怪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否则也不用这么麻烦。赶到医馆时衣裳又湿了大半,苍秾蹲在火炉旁烤衣服,丘玄生和岑既白自告奋勇提出去附近的酒楼带点吃的回来。
医师为戚红和史雀看过伤势,简单做了包扎。史雀靠在病床上休息,裹着脚踝的戚红和烤完衣服的苍秾坐在旁边,思及史雀对喵可兽的态度,苍秾多了个心眼问:“你怎么还知道喵可兽的事?是不是玄生告诉你的?”
“没错,那是她自己饲养的魔兽。”史雀依旧使用着那套仅她自己习惯的说话方式,她一本正经地说,“同为征伐异界魔神的战友,我们之间不该有隐瞒,不是吗?”
“嗯,你说得对。”这话倒是无可反驳,苍秾还担心着结伴出门的岑既白和丘玄生,问,“你们在客栈没有跟什么奇怪的人接触吧?有没有遇到过眼熟的人?”
“没有,你怎么老是问这个。”戚红不懂她的苦心,转头另找话题道,“史雀,你挂在嘴边的异界魔神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怎么知道你是负责打倒魔神的勇者的?”
“当然,我是被神明选中,背负宿命的人。”史雀低调地笑了笑,她握拳放在胸前,目光坚毅地说,“我追踪异界魔神已久,只盼有朝一日能将其驱除,还世界清明太平。但魔神诡计多端,处处设下陷阱试图加害于我。”
戚红和苍秾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似乎都不是很信这套话术。苍秾怀疑地问:“你也是这么和玄生说的?”
“是的。”史雀赞赏地说,“玄生正义感很强,若是我把方才的话讲给别人听,旁人大概会觉得我是失心疯。而玄生不但不讥讽我,还自愿对我给予援手。”
“你身体都伤成这样了,就别总想着带领我们去跟魔神决一死战。”苍秾无奈地往桌上一趴,说,“还有戚红,你的脚情况如何,还要多久才能下地?”
“医师说我伤得不重,让我敷一个晚上的药。明天消肿了就没事,没消肿就得休息一个月。”戚红摸着被纱布层层裹住的脚腕,埋怨地瞪史雀一眼,“都是你的错,没事说什么套路,不光我们全都跌了跤,把你自己也连累倒了。”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你们会中招,本来是想教你们成为出色的勇者的。”史雀难为情地挠挠头,指着苍秾衣上的水痕说,“苍秾姑娘,你衣裳这里被雨淋湿没烤干净。”
她不说苍秾还没感觉,苍秾起身说:“我没事,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玄生和小庄主还没回来,我到楼下接她们。”
细算算那两人去得实在有够久,苍秾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原因。她站在医馆门口的灯笼底下,大雨滂沱中唯有灯光最显眼,苍秾就盼着那两人能看见灯下的自己不至于迷路。
今天本可以在家休息,都怪自己想偷瞧一眼丘玄生的朋友是什么人,不然现在还能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做梦呢。如若史雀是个酗酒暴躁的怪人这一趟便还算有意义,偏偏史雀好像又是个正直的好人,只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苍秾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仰头望着雨滴胡思乱想。还没等她想出点头绪来,就远远看到丘玄生和岑既白拖着食盒在雨中艰难前行的身影。
这两人像原始部落里外出打猎归来的勇士似的,把一切能吃的有营养的都往饭盒里装。苍秾跑过去拿过其中一个饭盒,三人回到医馆楼上病房,岑既白掀开盒盖。
盖子打开的刹那,整个房间都盈满了饭菜的香气。戚红伸长脖子来看,口水流得比外面的雨水还多:“哇,好多好吃的。还有我最喜欢的辣椒炒肉,就知道小庄主最懂我。”
“省省吧,这个你别想碰。”看见她垂涎三尺的表情岑既白就心满意足,施施然拿走盘子说,“史雀,医师说你们是病人不能吃辛辣,我和玄生特意给你们拿了清淡的菜。”
史雀对辣椒炒肉不感兴趣,随和地点头称是。戚红立即不满,指着岑既白手里那盘菜问:“那这盘肉是谁的?”
“是你的,”岑既白停了停,她故意等到戚红伸手讨要才转头说,“是给你看的。谁让你没事找事带苍秾去催债,不然史雀也不用知道异界魔神的事了。”
“你!”戚红一拍桌子想站起来骂她,可惜脚踝扭了站不起来,“好啊,回头我就去向官府举报你,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到处抓人胸的变态!”
“就你还有资格举报我?”岑既白被她戳中痛处大为恼火,指着戚红理直气壮地回嘴,“要举报也是我去举报你,我要让全辅州的女孩子都小心你这个暴露狂!”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两人连饭也顾不上吃,就逮着对方骂街。苍秾在争吵声里冷静地扒饭,捧着碗的丘玄生凑近来小声说:“苍秾小姐,三天之后你有空吗?”
苍秾答:“应该有吧,怎么了?”
丘玄生欲言又止,像是有很重要的话但不好意思说。难道她想约自己出去玩?苍秾不免有些侥幸的期待,她等了半天,丘玄生终于问:“可以和喵可兽约会吗?”
苍秾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确认道:“谁?”
“这只喵可兽很喜欢苍秾小姐,正好今天苍秾小姐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拉了它的手,”一只缩小的喵可兽从竹简里爬出来,丘玄生放下饭碗把它抱到苍秾面前,问,“三天之后在辅江边见面,苍秾小姐觉得怎么样?”
苍秾冷漠地说:“那天我发烧了,可能去不了。”
没能得到苍秾的青睐,那只喵可兽委屈地缩成一团。苍秾安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丘玄生也摸摸它的身子,史雀兴冲冲地说:“别难过小魔兽,我给你表演我的绝技。”她仰起头把嘴张到最大,飞速将两碗饭扫进嘴里用力一吞,“一口吃两碗饭!”
众人叹为观止,丘玄生惊奇道:“好厉害。”
史雀仓鼠般鼓着两颊接受众人的赞扬,苍秾一时看不过眼,意气用事道:“这算什么,我也可以。戚红小庄主,你们替我舀两碗饭来。”她张大嘴提前适应,“啊——”
戚红和岑既白伸手舀饭,苍秾竭力把嘴张大,心里只想着把史雀比下去,叫她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嘴里伸过来一只勺子,苍秾吓得一激灵,扭头看去正是身侧的丘玄生。
丘玄生收回手对她笑笑,苍秾下意识合上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动作慢吞吞的岑既白和戚红这时才盛满两碗,岑既白道:“行了,苍秾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有什么好开始的?”苍秾脸色憋得通红,一下子站起来怒斥道,“你们真的很无聊,一张嘴吃两碗饭是很安全的事吗?史雀本来就受伤了,再被饭卡住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就噎死好了,我不会再找医师救你的!”
她说完转头气冲冲地走了,戚红还没反应过来,端着装满米饭的碗眨眨眼:“她又发什么疯?”
岑既白也觉得匪夷所思,发动想象猜测道:“难道是我们打饭速度太慢,苍秾先一步吃了火药?”
“我刚才喂了苍秾小姐一口饭,可能是她不喜欢别人这样,”丘玄生还懵着,问,“这样做很奇怪吗?”
“不奇怪,是苍秾有毛病吧?戚红以前在神农庄也喂过我吃饭啊,”岑既白对戚红张嘴,“碧果,啊——”
戚红学着用脚拿勺子,岑既白怒火中烧,趁着戚红跑不动对她一通好打。躲在房门外的苍秾用力抚着胸口,仿佛那口饭还卡在喉间下不来似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恢复平常。
兴许是丘玄生没有吹凉,那团饭有种诡异的灼烧感,苍秾捂住心口等了好半天才缓过神。也不知道发生了那种事还能不能回房间,她索性噔噔噔跑下楼去找水喝。
值班的医师还在,随口搭话道:“呦,饭吃饱了?”
苍秾没心情答她的话,又担心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想也不想一溜烟跑到门外。外头还是在下雨,好像永无止境似的,没带伞的苍秾去不了别的地方,就只好在屋檐下杵着。
望着街边积水里的倒影,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说服自己不要在意。苍秾觉得自己像个装水的袋子,被丘玄生不小心装太多水撑破了。不能再想刚才的事,苍秾对自己说,丘玄生和史雀的关系也不能再想——不想这些还能想什么呢?
风中夹杂着一声短促的铃音,苍秾脑中窜出一个猜想,掏出口袋里那张史雀捡来的奇怪纸片。她想起这东西在哪见过,当即转头飞跑回房里,房门霍然一开,屋中丘玄生岑既白等人东倒西歪昏睡一地,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多余的人在。
苍秾走入屋中,攥紧那张纸片说:“别躲了,我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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