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深黑暗的通道,往前几步豁然开朗。钱易跳出狭窄的通道口,站在宽阔的天地间伸个懒腰,活动几下筋骨。
苍秾心不在焉地跟着她走出来,看着暖风里阳光下翻涌的麦浪和经过的车马,更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据琴城的深秋相较于潼泷山的天寒地冻要暖和许多,钱易黛飞快扯开衣带,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撕扯下来,一股脑丢在地上:“热死了,跟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
一辆载满金色麦秆的推车经过她身侧,钱易黛眯着眼打量眼前的景象,推测道:“这些是麦子,看来还是秋天。”
“在丰收季节筑巢,这样就不怕没有粮食,有两下子嘛。”苍秾没有说话,钱易黛自己跟自己聊起来,脸色陡变一拍手说,“不好,我们应该把岑庄主叫过来的,谁知道她说的那个组织是什么东西?她一个字也没告诉我们,岑庄主又能打又知道情报,不让她进来真是削减了我们的力量。”
她说的不错,确实是件让人烦心的事。苍秾严肃地思考,更困扰是丘玄生为什么亲她,是祝她一路顺风吗?
钱易黛没得到回音,转头看苍秾:“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辰光佩,又要靠打手势才能交流了。苍秾摇摇头,指着远处高高挂起的一只布招幌子,钱易黛立即会意:“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过去看看。”
她不等苍秾答应,就拽着苍秾往人群聚集处飞跑过去。走近了拨开人群,布招旗下立着两台织布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手上动作熟练迅速,周围人连连叫好喝彩。
周围太吵,其中一个人轻轻叹息一声。对面那人敏锐地听见,问:“梅芝,你叹什么气?”
被叫成梅芝的女人没有停下动作,一心两用地回答:“小玛半天没回来,也不知她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另一人道:“再分心就要输给我了,还管什么小玛?”
钱易黛踮脚望着那两人之间的争斗,回头对身后心事重重的苍秾道:“我姐姐告诉我幻境里最显眼的地方就最有问题,那布招挂得几乎到天上去了,我们一定要插一脚。”
有道理。苍秾点点头,问:“玄生为什么要亲我?”
“你干什么啊,她真的亲到你了?”钱易黛嫌弃地看她,“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你一下,我姐姐也经常亲我啊。”
你们是姐妹,都认识多少年了——苍秾本想这样反驳,一想到岑乌菱和岑既白也是姐妹,只好按下不说。
反正到了傍晚,今天的词汇管理能松懈些,苍秾道:“我跟玄生才认识……”她掰着手指计算跟丘玄生认识的时间,“那么几天,她这样做很奇怪的。”
“那群人说到小玛,看来她还没有及时归队。”钱易黛懒得跟她扯,径自说,“我会些易容术,不妨让我乔装一番,用小玛的身份偷偷混进她们组织。你带了镜子吗?”
这等小事就不用回话,苍秾干脆地摇头。钱易黛决定道:“不照着镜子我怕发挥失常,还是让你乔装吧。”
这个人太不拘小节,不适合干卧底工作。苍秾违心地接下这份工作,心里乱七八糟的,压根找不到人解惑。
她把苍秾拖出人群,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从口袋里翻出一大堆苍秾看不懂的用具来。钱易黛随手毛巾丢给苍秾,说:“你先把脸擦干净,我好帮你进行下一步的调整。幸亏这些工具还带在身上,薛医师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那个整容科的?苍秾擦干净脸,指着钱易黛说:“原来你跟整容界的人有些瓜葛,那你现在的脸……”
“我是天生丽质!看我姐姐就知道我们家基因有多好了。”钱易黛提高声音为自己证明,“我小时候总扮成我姐姐的样子,用她的脸可以骗到不少人掏钱给我买礼物呢。”
比起岑既白她们钱家姐妹的关系还真不错,可能天底下势同水火的只此一家。钱易黛把手上擦干净,拿起一面不知是什么原料的东西糊在苍秾脸上,苍秾被呛鼻的气味刺激得不敢呼吸,分心想到她碰到的是刚才丘玄生亲到的地方。
得不到答案实在莫名其妙,苍秾冒着把那坨东西吃进嘴里的风险问:“你说,玄生她为什么亲我?”
“你问我有什么用?等完成了这里的任务回到现实,你可以直接当面问她。”钱易黛把那东西在她脸上抹平,还有闲心跟苍秾聊天,“不就是亲个脸,你家里没有姐妹吗?”
“我没有,岑庄主倒是有。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岑既白就是她妹妹。”钱易黛哦一声,又翻出一个晃眼的小匣子,苍秾吓得后退几分,问,“这是什么?”
“胶水啊,让多出来的这部分嘴粘在你脸上。”钱易黛抬手把那个匣子扣在她脑门,苍秾慌忙屏住呼吸。
等到脸上的胶水定形,苍秾终于敢开口。脸上感觉黏黏的,苍秾问:“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
钱易黛盯着她一会儿,闭眼道:“你不会想看的。”
苍秾无话可说,转而指着胶水说:“你把这个盖上来的时候被玄生亲到的那个地方很烫,这是正常反应吗?”
自从进了幻境她就不停地说这个,钱易黛格外愤懑,挤到苍秾面前说:“不是吧,我这种级别的超级大美女站在你面前离你这么近,你居然还能分神去想玄生?”
苍秾往后躲,她也觉得讶异,诚实地说:“对不起啊,之前看你出丑太多次,都快忘了你长得很好看了。”
她的话使得钱易黛备受打击,差点一仰头倒在地上。钱易黛忍无可忍,厉声说:“你一直纠结这个,还想不想干正事了?虽说幻境里的时间跟外界不同,但再磨蹭下去玄生大概就要冻死在外头,以后她的鬼魂就会跟着风继续亲你。”
说得对,苍秾甩几下头试图保持清醒,不慎把钱易黛刚黏上来的鼻子甩掉。钱易黛把那只鼻子捡回来,揪着苍秾威胁道:“你不许动,安安静静地让我操作就好。”
为了把部件稳固地粘在脸上,盖在苍秾脸上的胶水被钱易黛用火折加热,温度烫得整张脸要烧起来。苍秾忍耐半天,还是忍不住去想丘玄生的事。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外头怎么样了,大概是太冷脑袋坏掉了,所以才有那一下的接触。
钱易黛后退几步端详整体,拍掉手上的残渣说:“好啦,大功告成。从现在开始忘记玄生,我们是先锋队,只有我们打倒大脑袋抢回书简回到现实她才能得救,明白吗?”
苍秾肃穆地颔首:“明白了,长官。”
钱易黛把散在地上的各类工具捞回口袋里,高举起手臂说:“好,现在就向那个织布机组织发动总攻!”
没带镜子,不知她的易容技术做成了什么样。两人重新回到比赛现场,那两人仍在织布。苍秾想着比赛结束后找个人问问情况,丘玄生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苍秾小姐。”
苍秾大叫一声,引得不少人看向这边。钱易黛暗道不好,抓住苍秾质问道:“你瞎叫唤什么?”
苍秾小声说:“我听见玄生跟我说话了。”
“胡说,怎么可能。”钱易黛最怕这个,嘴硬道,“你肯定是太紧张了,幻境里哪有这样的灵异事件?”
进入幻境的只有她和钱易黛,丘玄生还裹着衣裳浑身冰冷地躺在外头。一定是自己心里太乱才出现了幻听,苍秾本想就这样翻过这篇,那声音又道:“苍秾小姐?”
苍秾吓得又叫一声,钱易黛怒目而视,苍秾赶紧赔笑道:“没事,没事。”她挪开几步,试着小声跟耳边响起的声音对话,“玄生,是你吗?”
“是,我想办法跟着苍秾小姐一起进入幻境了。”丘玄生的声音果真能沟通,她犹如就站在苍秾身边般说,“岑庄主把那个组织的事情告诉了我,我可以为你们指路。”
“哦,太好了,”苍秾四下里张望,“你在哪儿?”
丘玄生说:“我在你脸上。”
苍秾赶忙捂住脸,又怕把脸上的丘玄生拍死。不过丘玄生也不是蚊子,苍秾揣测道:“就是刚才那个,对吧?”
丘玄生答道:“是的,苍秾小姐不用刻意不说话,现在的苍秾小姐就算没有辰光佩也可以正常交流的。”
“哦哦,”苍秾搓几下被自己打痛的脸,讪讪地问,“也是因为那个,对吧?”
“情况紧急,我不得不这样做。”丘玄生严谨道,“就像一袋钱和她姐姐那样,苍秾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苍秾干笑几声:“你都听见了啊?”
还不等丘玄生回话,站在前头一心冲锋的钱易黛就拉过苍秾:“喂,你一直在后头自言自语什么?”
“没有,我随便念叨两句。”苍秾唯恐被她察觉不对,侧过头小声说,“玄生,这个幻境里唯一古怪的就是那个织布比赛,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
丘玄生像是有些为难,最后勉强嗯一声。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苍秾小姐,请注意一下身边人的左边手臂。”
苍秾问:“为什么?”
“如果发现左边手臂上有刺青的人就转告我,”丘玄生回忆着岑乌菱的话,“以前在神农庄被岑庄主抓住的那个红衣人,她左边手背上被神农庄的门客刺上了特殊的图案。”
“只看左边手臂识人?”苍秾觉得匪夷所思,商量般说出自己的想法,“看脸更快吧,我见过那个人的。”
“苍秾小姐,我们要更加警惕。”兴许是太想拿回竹简,丘玄生这回无论言语还是行为都很是靠谱,“岑庄主将那人其余的肢体锁在神农庄各处,只放出了有刺青的左边胳膊。那只胳膊附在别人身上,岑庄主追着它一路来了潼泷。”
合着岑乌菱是跟着一只手来到这里的。钱易黛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苍秾拽住她吩咐道:“一袋钱,注意一下这群人的左手手背,一发现有刺青的就告诉我。”
“你才叫一袋钱,”钱易黛呸一声,环顾左右道,“这里有几十个人,还要个个看手背?”
苍秾推推她,钱易黛不情不愿地照做。身边围着不少人,苍秾低声问:“玄生,你现在还冷吗?”
丘玄生隔了一会儿才轻松地说:“我好多了,不用担心。”她停顿须臾,提醒道,“苍秾小姐,这次进入幻境不要找法宝,只要抢回竹简,再打探那个组织的情报就好。”
苍秾点点头,丘玄生能在此时与她对话,想来外头的情况还能控制,丘玄生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那边织布比赛已然结束,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梅芝夺得魁首。
有人从布招旗下的屋子里走出来,锦衣华服,看着像是出身大户人家。众人翘首去看,苍秾只觉得那人眉间神韵有些眼熟,小声跟丘玄生交流:“那个是……”
有个声音在苍秾身后慢悠悠地回答:“她是我们这儿最尊贵的人,天赋异禀的炼药奇才。”那人走到苍秾身边,笑道,“你看着挺眼生,是第一次来据琴城吗?”
苍秾心里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你是谁?”
“我叫苍姁。”那人抱着手看向场内的颁奖活动,像是看透一切般说,“你也是来瞻仰岑庄主的威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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