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翘那边出了事,看来今日的神农庄的确不太平。苍秾起初不信丘玄生的话,以为戚小姐云云的流言是她为逃狱编出来的谎话,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了。
丘玄生对神农庄的密道小径毫不熟悉,只能靠苍秾为她带路。眼前横亘一扇高耸沉重的石门,苍秾还没动作,丘玄生就抢先一步用力上手挪开:“我来我来。”
母亲归隐谢绝恩怨上门,苍秾决定发扬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不管神农庄的事情。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又是一道石壁挡在面前。丘玄生又撸袖子:“我来我来。”
苍秾让她上前,石门重逾千斤,丘玄生咬牙切齿努力一阵,终于醒悟道:“这扇门是要钥匙才能打开的。”
“那你后退点。”苍秾取出钥匙,颇有些调侃意味地看向丘玄生,“我说你啊,怎么一直抢在我前面?万一出口正好守着那位戚家的女儿,你不就要被当成出头鸟了?”
“我不怕,”丘玄生急于证明自己,停了停又说,“我只是想证明我没有坏心,我真的是为了苍秾小姐好。”
“没听说过哪个真心为我好的人会想把我变坏,”苍秾轻易而举地开了门,“你就按平常的态度对待我就行。”
两人继续往前,丘玄生还是有点不自在:“但是我心里觉得过意不去。那个,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原本我没打算信你,叫你来藏书阁只是为了从你手里骗得辰光佩。”苍秾毫不避讳地坦诚说出自己的打算,前路漆黑一片,没有半分灯火,她说,“但是银翘出事……”
她看起来格外低迷,丘玄生赶紧开解:“我们往好处想,说不定她是被树上掉下来的果子砸晕了。听说西方有个人也是被书上砸下来的果子击中,成了很伟大的科学家。”她闭眼许愿道,“银翘,将要迎来一番机缘呀。”
“抱歉了,我是习惯往坏处想的。”苍秾从石壁的凹槽里取出灯烛,说,“庄主出门远游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里神农庄在小庄主的治理下一团乱,是时候叫她回来了。”
丘玄生好去道:“是那个要把你毁掉的人?”
苍秾颔首:“没错。”
丘玄生立即摇头提出异议:“不行啊,她说要毁掉苍秾小姐,这种人怎么能出现在苍秾小姐面前?”
“可想把我变成坏人的你和她差不多。”苍秾一句话就把她噎回去,苍秾擦亮烛火,说,“你大可以放心,不管这次来的是什么人,庄主都能把她们打回老家去。”
丘玄生踟躇着问:“我们不能先去救银翘吗?”
“暂时不用。别看银翘在我们家不起眼,她可是个很勇猛的人。”苍秾头也不回地前进,“银翘十岁那年,具体哪一天我忘了,我亲眼看着她瞬息间爬上一颗三丈高的树。”
丘玄生惊喜道:“原来银翘有这么厉害?”
“因为小庄主打碎了她姐姐苦心收来的法宝,把银翘推出来顶罪。”苍秾回头看她一眼,仍是说平常事的语调,“再不跑,就要被庄主挖空内脏丢进炼丹炉了。”
这算什么?丘玄生想了想,决心转移话题:“苍秾小姐刚才说,那位让银翘闻风丧胆的庄主曾经输给过你?”
“是,她小时候比不过我。”苍秾客观地点评道,“但是她这些年来勤加修炼,已经比我强很多了。”
“这条密道通往神农庄后院,远离秘药堂和藏书阁,是个安逸雅致的好地方。”苍秾指着前头的一片狭窄昏黑说,“我们把庄主叫回来,剩下的都可以叫庄主摆平。”
“你们之前说庄主去了很远的地方云游,”丘玄生满怀忧虑,说,“这时候叫庄主回来,真的来得及吗?”
“庄主体质特殊,脚力很快。”苍秾按下石壁上的机关按钮,在迎面而来的阴风里面不改色地说,“准备好了就上路吧,这条密道里潜藏着很多危险,不可松懈。”
连苍秾小姐都说危险的地方,那就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丘玄生谨慎地跟在苍秾身后,昏暗里响起的脚步声尤其清晰,好在那带着光亮的旅途终点就在不远处。
苍秾回手拉住丘玄生,嘱咐道:“决计不要乱跑。”
难道在出口前仍有危险?丘玄生屏息凝神,两人探头探脑地躬身走出黑暗,石门外是一处风景优美别致的院落,外头天光大亮,绿地之上花树盛开,拂面的风里也带着花香。
丘玄生正要说话,听见风中夹杂着的远处的交谈声。她循声望去,一间房屋不知怎么倒塌了一大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站在废墟中说:“你居然没在香气里睡过去。”
她对面还有个警戒状态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把地上一团不知什么东西挡在身后,凛然问:“你来干什么?”
老婆婆和蔼地说:“我只是想拿个东西。”
年轻人冷笑一声,问:“天音前辈的骨灰坛?”
老婆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天际骤然一道雷响,狂风卷地,吹乱一地花瓣。丘玄生被苍秾拉着往前跑,关切地问:“她们是谁,也是神农庄的成员吗?好像要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劝一劝?”
苍秾拉着她闷头跑开:“别出声,快走,快走。”
丘玄生被她拽走,两人钻进一旁的矮门里,再次走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个老婆婆要和年轻人抢什么?丘玄生试图回忆刚才的情景,还是没弄明白状况。
前头又有一片亮光,苍秾不给她提问的机会,扯着她往前跑。两人再度穿过石门,这回外界竟然是黑漆漆的夜晚,在黑暗里看见的亮光高悬在门顶,一群人围在一起。
不知她们围着的是谁,丘玄生只听见其中一人扬声质问:“你杀了我爸爸,还指望我忍辱吞声吗?”
有人急忙忙地喊道:“姐,你干什么呀?”
又有人劝道:“金小姐,不要冲动,当心伤到旁人。”
“你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那人慨然道,“你们互相勾结,我必定不能坐视不管。我劝你最好现在杀了我以绝后顾之忧,否则日后我一定会把今夜的事昭告天下。”
人群里又响起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就凭你爹那样的人,也值得你这样维护他?他百般利用你,你还甘愿替他做事?既然你不死心,那我就成全你,让你跟你爹一起死!”
乍然响起一声巨响,有人喊道:“唐蒄!”
丘玄生和苍秾愣在原地。隔了两秒,丘玄生试探着说:“那边好像死人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苍秾闭上眼拉走她:“别管,快走,快走。”
丘玄生本想上前帮忙,被苍秾勒着带走了。
又是熟悉的黑暗,丘玄生酝酿许久,还是没有勇气把短短一程中遭遇的离奇事件说出来。苍秾似乎压根不想提这事,攥着丘玄生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前方又有光亮。
这一次外界还是夜晚,没有诡异的香气,没有围在一起的人群,只有一片树林,似乎比之前和平正常许多。
丘玄生轻声说:“这次好像不危险了。”
苍秾微微点头,还没往前走出多远,就听见树丛里传来一阵响动。丘玄生踮脚去看,苍秾本想拉走她,回头竟看见树丛外的山坡上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扑倒在地。
丘玄生惊恐道:“她们在……”
被压住的那个翻身换了位置,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另一人就提起拳头朝她脸上打。她被撞得从那人身上跌下去,捂住身上的伤口对天大喊道:“救命啊,猥亵同门啦!”
地上那人满身是血,爬起来追着对方打。两人又栽倒下去,苍秾默然不语,丘玄生说:“要不我们还是快走吧。”
苍秾不回答,两人飞快地逃离现场。记不得是第几次回到黑黢黢的密道里,丘玄生这才敢提问:“我在好多人围在一起那里就想说了,我们,还在原来的世界里吗?”
苍秾简洁地回答:“不在了。”
“既然我们不在原来的世界里了你怎么还这么云淡风轻的?”丘玄生崩溃得想拿头去撞墙,她担忧地回望来时路,“刚才那些人看起来好可怕,我们要往哪边跑啊?”
“所以我才说这条密道里潜藏着很多危险,”苍秾拉紧她的手,严谨地警告道,“小声点,被发现就没戏唱了。”
丘玄生畏畏缩缩的,问:“这条路还要走多远?”
苍秾盯她半晌,说:“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回辅州,只跟我走一段路就觉得厌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丘玄生反握住她的手,“我们会死的,那些人真的很恐怖,一看就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苍秾随口道:“冷静啦,神农庄里有很多这种事。”
丘玄生语塞一阵,说:“神农庄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说到卧虎藏龙,”苍秾停下脚步,抬手从石壁的缝隙里摸出一把长剑来,“青冥宝剑就在这里。”
丘玄生等在旁边,苍秾陡然拔剑,说:“有了趁手的武器就不必废话,一同杀出去赶跑戚家余孽吧。”
“不是,苍秾小姐,”丘玄生安慰般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苍秾的肩膀,“你真的不适合当喜剧角色。”
“我知道,刚刚被枪打死的那个都比我好笑是吧?”苍秾黯然泪下,靠着冰冷的石壁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出生起就无法正常说话,更别提像她们那样开玩笑了。”
丘玄生吓得不行:“苍秾小姐……”
苍秾带着眼泪转过脸看她:“我真的觉得很难过。”
丘玄生安抚道:“别难过了,总会找到办法的。”
苍秾伸手:“那你把辰光佩给我。”
“不行。”苍秾立即抬手抹干净眼泪,丘玄生说,“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见队长,我就把它借给你。”
“既然是借给我,终究还是要我还的。或许你的确能让我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苍秾忽然高举起手中长剑,冷笑道,“在这里杀了你,辰光佩就彻底归我了。”
丘玄生吓得六神无主,苍秾绕到她身后,剑锋就抵在她背上,苍秾命令道:“走。”
丘玄生连声音都变了:“去哪?”
苍秾说:“往前。”
要不要像收银翘那样把她装进书简里,丘玄生心头拿不定主意,只好按她说的缓慢地往前挪动。临近走道尽头的出口,苍秾收了剑,走到丘玄生身边道:“我不会这么做。”
丘玄生还愣着:“啊?”
“这种事只有神农庄那个性情恶劣的庄主做得出来,不必担心。”苍秾向前几步走进庭院里,她转身抬手指着庭中的水井道,“想召唤庄主,就对着这个井口大喊三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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