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谁来心疼一下呢

在岑既白还小的时候,苍姁养过几只信鸽。记忆里的苍姁总是沉静带笑,经常给自己在幻境里认识的朋友写信。扑棱着翅膀的鸽子飞入通道口,苍姁总会露出落寞的神情。

每次经过苍姁房间窗前,都能看见她在伏案写作。红色信封寄给蒙长老,黄信封寄给苏小姐,绿信封寄给程老板。苍姁与那三个人感情很好,策划着要去参加她们的茶话会。

那时的岑乌菱还是小孩,苍姁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走了神农庄群龙无首。岑既白拉着她撒娇不许她出门,拉扯间从苍姁袖中掉出几只铁镖。岑既白第一次见这东西,赶紧捡起来还给她:“这是姑母藏的玩具吗?是怎么玩的?”

“这个啊,是这样。”苍姁拿过她手里的铁镖,站在岑既白身边随手往庭院里一丢,铁镖深深没入庭中树干中,岑既白跳起来鼓掌,苍姁笑道,“左手投出去威力更大哦。”

她把铁镖递给岑既白,似乎是要岑既白试试的意思。岑既白拿在手里,使劲力气往树上丢过去,那铁镖无力得犹如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子,毫无气势地跌在几步外的地上。

岑既白大为失望,小跑过去把铁镖捡回来。苍姁在她身侧蹲下,极有耐心地拿着铁镖向她演示道:“手法错了。应该以这个姿势握镖,以手肘为圆心向目标用力甩出去。”

那天下午苍姁没有出门,带着岑既白练了一下午的丢铁镖。姑母不常用这样的武器,为什么会带在身上?岑既白想问苍秾,可苍秾跟姑母说话的次数比自己还少。银翘不敢过问家主的事,于是这问题就在岑既白心里逐渐淡忘了。

苍姁虽然算是神农庄的人,但对药理一窍不通,从没做出过有效的丹药。她此生唯一研究出的东西竟是类似古时候五石散的违禁品,叫问形影*,一问世便被朝廷禁止传播。

这东西旁人不可得,她自己倒是做了很多。岑既白记得她每隔三天就用一次,不需任何人进房间,银翘冒死进谏,苍姁生气地训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你们就没有因为好奇做过吗?除了房间里纸不够之外不要提醒我。”

她不懂姑母在做什么,只知道每次姑母从房间里出来时,房间里的纸都会用光。岑既白实在禁不住好奇,某日伙同银翘苍秾一起偷了些,找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偷偷试用。她只记得兑水喝掉以后脑袋晕晕的,然后就看到了苍姁。

那时的苍姁正在琉球寻找能治苍秾怪病的药,根本不会出现在神农庄里。醒后三人结合幻象分析,问形影是一种能让人陷入幻觉的药剂,服下后能见到潜意识里想见的人。

能将幻觉做得如此逼真,看来姑母也是个炼药天才。当初的岑既白只是这样想着,把问形影当做姑母的普通发明。

作为神农庄的成员,身上总会带些药物。被赶出神农庄这么多天,岑既白一直偷偷把这东西带在身上,有了这个,就好像姑母在身边一样。她沉思结束,暗中把手伸入袖袋里,转向主持人道:“挑战开始前我想喝点水,可以吗?”

“哦?挑食战队的最后一位队员选择喝水?本节目开播以来从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不能等到比赛结束吗?”主持人面露讶异,但还是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

岑既白往前走几步,在众目睽睽里蹲下来躬身把手伸到台下的池水里。她手中藏了些问形影,借用热水化开再喝下去,就能见到脑中想到的人。倘或被发现就会彻底没戏唱,可伙伴们接二连三地受挫,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这种办法。

这出格的举动更使得观众席上的人们议论起来,有人嫌弃道:“那是跌下去好几十个人的水池,她怎么不嫌脏?”

她身边那人兀自扇着扇子,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叹道:“不愧是神农庄出来的,不拘小节,不拘小节呀。”

还真是热得吓人,只是掬在手里都像是要把手烫出个洞来似的,丘玄生、苍秾、银翘、戚红,大家都跌进这水里过。可能自己待会儿也要掉进去,那时可不会有人来捞她。

没有别的出路了,几次接取手上烫得失去知觉,岑既白随手拍干净手上的水,重新站回起跑线前,摆好准备姿态。

被水烫掉半条命的苍秾担忧地望着她,丘玄生紧张得握紧苍秾的手。岑既白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拼命回想那个从小到大无比熟悉的身影,她听见一缕风声,立马转头看去。

她在想的人是岑乌菱。旁人都说岑乌菱是她的姐姐,但她宁愿相信苍秾和她才是亲生姐妹。不过是被苍秾打败一次而已,就要闭关修炼,还要把法宝放到身体里,光是听着就痛死人了。苍秾自小能力出众,岑既白总觉得输给苍秾是件无比正常的事,怎么就岑乌菱一个如此睚眦必报?

没人能理解她的行为,岑乌菱也不屑旁人能理解。她总是不合群——或是她主动选择将众人甩在身后,脱缰而出。

自从把法宝嵌入身体后,岑乌菱的脾气就越来越坏。她对岑既白发火无数次,每次都不知道原因。惹怒岑乌菱就会被她追着打,银翘被追过,苍秾被追过,岑既白也被追过。

主持人的声音大得仿佛吼在耳边:“只吃面的岑选手准备就绪,计时部门各就各位,三、二、一——开始!”

铜锣声响彻赛场,岑既白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丘玄生扯扯苍秾的袖子:“苍秾小姐,小庄主怎么和你一样?”

“该不会是吓傻了吧,要不我们选择弃权,”苍秾两手抖个不停,她凝目细看岑既白脸上的表情,发现岑既白看着身后仿佛很是惊吓,“等一下,她是不是在看什么?”

“我们要相信小庄主,小庄主她……”戚红一句话还没说完,岑既白的尖叫声就以极高的响度盖过她的音量。她转头看去,只见岑既白捂着脑袋逃命似的往前跑,哭喊道:“不要过来啊!你再追我我就告诉姑母了!”

香蕉船摇晃的速度赶不上岑既白逃跑的速度,她脚步蜻蜓点水般掠过设施,仿佛浪费一秒就会万劫不复。主持人难掩惊愕,高声说:“什么?岑选手的操作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像是身后有鬼怪追魂般往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秾疑惑地跟丘玄生讲小话,“她怎么了?”

“不知道,”丘玄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形如风畅快滚过第二关的岑既白,“苍秾小姐你看,小庄主的速度好快。”

岑既白边叫边跑,音量和速度完全成正比。观众席上众人忍不住倾身来看,只能看见偌大赛场中飞速移动的残影,主持人的音量也越来越大,她捏紧拳头惊叹道:“太快了,甚至比尤火莺还快,莫非这也在岑选手的计算之中?”

岑既白从旋转的甘蔗杆地下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在跑向第三关的路上仰头大叫:“救命!救命啊!”

“她在叫什……”戚红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那嗓门超大的主持人便代替她提问:“岑选手口中似乎在叫着什么,不管怎么说,节目组精心设计的关卡岑选手却能如履平地,一眨眼的时间里岑选手就跑到上上下下洋葱圈这关了!”

岑既白根本不刹车,一面摆手挥舞痛打身后的空气一面踩上正在往上挪动的洋葱圈,高喊道:“不要杀我啊!就算我没做错我也会道歉的,不要再追着我了!姑母救我啊!”

场面过于牵动人心,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场内,心跳也跟随着设备机关的起落上上下下。主持人感觉到手中凝出汗珠,她定住心神说:“天哪,岑选手竟然选择不调整角度直接穿过洋葱圈,她有这样的速度,有这样的运气吗?”

岑既白挤进洋葱圈的中心里,胡乱伸手想抓住面前的一线生机。众人不敢轻易挪开视线,戴斗笠那人露出一抹笑来:“有意思,在同伴被淘汰的关卡里还能孤注一掷赌上全部,这样的勇气和傲气只有纵横天下的豪侠才能拥有。”

不知这人有多深的功力,她这一声整个赛场中的人都能听见。偏偏岑既白恍若未闻,从第三只洋葱圈钻到第四只洋葱圈里:“杀人了!我要报官,有没有人管管啊!”

苍秾讪讪道:“不,这完全不是有勇气和傲气的豪侠吧。”

岑既白顺利从最后一只洋葱圈里爬到平地上,硕大的苹果形设备劈头盖脸地撞过来,岑既白如蒙大赦伸手抱住,惨叫声穿过两边高台之间的热水,同她一并到达对岸。

到了这里还不算晚,幻觉里的岑乌菱还是如影随形,紧跟在身后。岑既白刚被吓出点眼泪,就被当头泼下的橙汁冲了个干干净净。一条绳子从高台上丢下来,犹如地狱中悲悯的佛陀垂下的蛛丝,岑既白感激涕零,伸手紧紧抓住。

观众们的心也像是被她抓住一样,几乎提到嗓子眼。主持人吞了口口水,讲解道:“岑选手已然来到橙汁瀑布前了,她能否在速度上胜过尤火莺,成为最终的胜者呢?”

橙汁犹如瀑布飞溅,毫不留情地冲在岑既白身上,打得皮肤一阵发麻。不过比起岑乌菱的巴掌这还算是轻的,岑既白攥紧手中最后的救命稻草,坚持不懈往高处爬去。

尤火莺的记录是半柱香,若是岑既白快过她,她的胜利就形同虚设了。高台之上的尤火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眼睛盯着那道橙汁中向上攀缘的身影,揪心得差点忘记呼吸。

在橙汁中不能张嘴大喊,岑既白只得咬紧牙关往上爬。主持人紧盯着那根燃着火星的线香,语速如同念经:“岑选手还是尤火莺?岑选手还是尤火莺?岑选手还是尤火莺?”

“岑选手还是——”主持人说到一半,岑既白冲破橙汁淋漓爬上高台,她大声宣布,“岑选手登顶了!”

岑乌菱还在身后,岑既白继续哀嚎着往前跑。她一头撞在高台尽头的墙上,被撞翻般仰倒在地。戚红急得站起来:“不好,小庄主撞在墙上晕过去了,时间是……”

那支线香最后升起的一缕轻烟被人按灭,主持人挡在桌前,将线香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也不让戚红看见。

“岑选手还是尤火莺?岑选手还是尤火莺?”

*《小庄主的用药小课堂》

问星咏(划掉)问形影:出自明·邓云霄《古方镜》:“对此问形影,幻真谁复辨。”苍姁唯一创作,效果如文中所说,是能帮助大家看到想看到的人的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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