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漂浮在积雨云里。
胸口很疼,风从破洞中呼啸而过。虽然遇到过了挺多危险事,但这是米夏头一次觉得自己站在了鬼门关边,稍稍迈步便是悬崖。
仔细算来她只有掉进迷宫时死过,之后不说是无伤通关,也能算一命到底。死神就不能再放过她一次吗?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她非常、非常……想回家,活着回家。
她的爸爸妈妈还在等她。
“……得到祖母的力量后,我已明晰过去。这就是父亲和你的计划吗?”
“我只有一滴血,看不到未来,我不知道。但选择权在你,无人能强迫你。最终,所有人能只能自顾自的前进。”
“……谁能想到会有龙放下我们一族的骄傲呢?我明白了,我已经想好了……”
“那就在今晚,我来主持仪式。”
“我对人类的社会关系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现在我很疑惑,我该叫你什么?”
“……不重要。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谢’就行了,虽然也不需要你道谢,我是自愿的。”
好吵。米夏微微皱眉,没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想把这两道声音赶出去。
有什么温润的东西点在她眉心,似乎是某人的指尖。她的愿望没能实现,声音的主人们还在这里唠叨。
那道清亮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你还有很长的前路要走,而我无法与你同行。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的保护……希望这真的足够。”
“对她来说,一切还未发生。”离她稍远的人说,“但对我们而言,一切快要结束了。”
“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房门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陷入沉寂,米夏不受控制地被睡意拖回乌云。
过了不知多久,古怪的吟唱声再次打破平静,地面上还有凝胶蠕动的声音顺着床架传来,细细分辨又像水流声。
涌动的物体逐渐接近她,随后她的手腕被这种黏稠的东西搭上,滑行。不止一条,千千万万条“触手”在她体表攀爬游走,米夏想要尖叫,但身体动弹不得,连嘴也张不开。
这些“触手”似乎在作画。穿过发根,抚摸鼓膜,肚脐、膝窝、脚趾缝……每一处都被包裹,这些像是有自主意识的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充斥鼻腔,直到感官变钝,精神的弦断开,吟唱声终于渐渐低下去。
那些触手也慢慢失去水分,在她皮肤上板结。
她是要被做成叫花鸡了吗?米夏惊恐地等待高温焖烧,不敢想自己会有多美味。
变得虚弱的声音响起:“……可以了吗?”
“嗯。我带你回去,清洗……就拜托妮塔了。”
“如果一切都被一笔勾销……”微弱又稚嫩的声音还在追问,“我们做这些有意义吗?”
“活了这么久,我只学会了一件事。”另一个人说,“追求意义正是无意义,我们只能在当下做出选择。”
不要再扩散谜语人模因了!米夏心里呐喊,意识再度被睡眠捕获。
当她真正恢复清醒时,对身体的掌控权也回来了。
她睁开了眼。
光线恰到好处地刺痛了她,米夏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折叠椅上假寐的绝世美人,银发与脸庞在透过窗玻璃的阳光下近乎透明。他膝上的书还摊开着,白皙手指按着油墨字迹,圆珠笔掉在了脚边。
米夏勉强开口:“卢……”
卢西斯瞬间惊醒:“你醒了。稍等,我通知医生。”
他按下呼叫器后医生迅速赶来,白大褂熙熙攘攘将两人隔开。
米夏讷讷捧着水杯回答一连串问题,顺从地抬手或是动眼张口。待检查结束,房间里有了松动,卢西斯才从门口挤进来。他似乎刚打完电话,手机尚未熄屏。
米夏一眼瞥见某个绿色的聊天界面,群名也很诡异:粮仓看守
卢西斯注意到她的眼神,犹豫片刻,把手机展示给她看:“是胡秋实拉的群,里面只有知道你出事的人,是她们在轮流照看你。”
米夏心头感激和吐槽欲一同翻涌,窥探别人的聊天记录也不太好,她把手机还给卢西斯,躺回床上:“我睡了多久?”
五指张开,米夏把手举到面前,眯眼观察。
指甲缝里有些许黑色的污垢。
“一个月。”卢西斯看着她将手凑到鼻子下轻嗅,抿唇,“你……”
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米夏正要开口,病房外三个头探了出来,七嘴八舌地搅乱氛围:
“出院手续我办好了。”
“米夏!感觉如何?要不我给你把个脉?”
“赵叔煲了乳鸽汤,但你能吃油腻荤腥吗?唐姐还让我带了藕粉过来……”
米夏和卢西斯对视一眼,绷不住地笑出声,质问的心思也暂时烟消云散。
“我想吃肉,”米夏掀开被子拍拍桌板,“也想吃藕粉,都给朕端上来。”
“你还撞到了脑子?”胡秋实松了口气地走进房间,拉了张椅子坐到卢西斯旁边,“不能吃太多,修伊,你别惯着她。”
妮塔绕到床的另一边,像模像样地开始给米夏号脉,修伊则把手里提着的保温壶和碗筷一件件布置在小餐桌上。这期间胡秋实摸出兜里的笔记本,慢慢讲起米夏这段时间错过的事。
刺杀她的是特拉尔王近卫骑士团中的一人和某个5G冲浪的现代疯子、两人被分别收监,终审要等她的诊断结果出来再进行、外面有人拉横幅要勇者出面验证那则传言……
米夏食不知味地咽下没化开的藕粉:“就没点好消息吗?”
“你还活着,四体健全,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胡秋实收起本子,“我还没把你醒来的消息告诉英姐她们,但你做好准备,恐怕很快她们就要找你了。”
“唉……”
“咳咳,”妮塔把手在米夏面前晃了晃,“还有一点,你恢复得不错,也没有气血不足的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修伊接着说,“……我抓到了大部分危险分子,但不好说有没有漏网之鱼。近期你还是住进光明神殿吧,我也会守在那里。”
这三人肯定省去了很多事没说。米夏刮了刮碗底,安静下来:“我有点晕碳。”
“叫你别吃这么多啊。”胡秋实看出她的疲倦,轻轻叹气,“但尽快转移去神殿吧,已经有记者在医院附近蹲守了。”
妮塔摘下挎包:“换洗衣服我带来了,来得匆忙没时间买,是我穿过的,希望你别介意。”
四人退到门口等待米夏更衣。妮塔身量比自己高一些,胸口也有些松垮,米夏把衬衫的袖子折了折,整理被蹭乱的头发时,发现发尾已长到了肩胛骨下角。
她昏迷了一个月,时间却不会停止前进。
转移的车辆正好在医院停车场的电梯口外,妮塔把自己戴的墨镜和帽子戴在米夏身上,在车下告别:“我去转移记者们的注意力,你们看情况溜走。等过两天有空,我去神殿找你玩!”
说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卢西斯的脸色:“……卢西斯大人,可以吗?”
她是叛教之身,再回去其实挺尴尬的。
“当然可以。”卢西斯温和地说,“听说你最近有考试?祝你学业顺利,即使没有神的加护,我相信你也会做得很好。”
妮塔脸色僵硬地跑了。
“……”米夏切身体会到卢西斯这人其实算妮塔和修伊的长辈,“你能不能在合适的时候话多一点?”
这下轮到前排的胡秋实和修伊陷入硬直了,米夏出事前他们只隐约察觉这两人好像吵过架,把卢西斯都吵病倒了,但没想到在经历生死危机后她俩的矛盾还能无缝衔接上。
非常尴尬。
一路上胡秋实和修伊紧锣密鼓地用眼神交流,米夏则借了修伊的手机打电话给父母报平安。挂掉电话时,她不小心看见顶端弹出的那条群消息,想起来还没诘问胡秋实:“‘粮仓看守’?”
卢西斯瞥了眼自己的手机,群里刚巧弹出妮塔发来的表情包。
“你要逼我解释冷笑话吗?”胡秋实平静地打方向盘,“你看,你姓米……”
“够了,别说了。”
米夏只觉得他起名品味够糟糕的。
到了神殿,房间早已准备好,米夏的手机、电脑等也已摆在桌上。胡秋实问过米夏还需要哪些东西,记下来后便先一步离去,修伊则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米夏多少觉得他有点过保护了,这里是光明神殿,卢西斯的身边。
这家伙连自己的地盘也管不好的话,就别当什么神秘人了。
此时卢西斯还站在她的门口,垂眸与她对视:“有什么需求,请随时告诉我。现在你是想休息一会儿,还是与我聊聊?”
“进来吧你!”
顾不上旁人的目光,米夏一把将他拉进屋子里。
“我昏迷时,你做了什么?”米夏强制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像看守似的叉手立在他身前,“我还听到了铁蛋的声音。”
“打开队伍看看吧,”卢西斯说,“应该更新了。”
“……”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米夏不再遮掩,直接在他面前画下符文。
【■■■】
【等级:90】
【阵营:A城阳光旅行社】
【信仰:无】
【HP:20/20】
【MP:0】
【异常状态:“神弃者”、“龙血赐福者”】
龙血。
米夏僵硬地切换回【队伍】一栏,列表里分别是修伊、胡秋实、妮塔和菲尔多恩的名字。
摁下心头的恐惧,米夏点开幼龙的页面。
【铁蛋·菲尔多恩布雷彻】
【等级:1】
【阵营:A城阳光旅行社】
【信仰:无】
【HP:1/1】
【MP:999/999】
【异常状态:无】
【信赖度:100】
隔着半透明的系统页面,卢西斯表情平静:“他在神殿地下静养。”
“带我过去。”
米夏头一次知道光明神殿地下还有空间,虽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处地下室与摇篮的受生池有些相似。
毛茸茸的黑龙身体泡在池水中,头搭在岸边,焉巴巴地看向她,样子十分可怜。
米夏鼻子一酸,赶紧跑过去在池边蹲下,抬手抚摸幼龙额顶刚冒出尖尖的犄角:“为什么?”
“我读了很多故事,书里龙好像都是反派。”菲尔多恩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米夏的掌心,“幸好来的是这里,你们这很尊敬龙。”
米夏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不要和卢西斯学,说重点。”
卢西斯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菲尔多恩委屈:“我是想要从动机开始解释……‘要得到别人的爱,自己也得付出’,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不知道你读没读过《尼伯龙根》?里面有一条叫法芙纳的龙,很巧,我的血也有类似的效果,龙族非自愿流出的血是猛毒,但自愿献上的血,是祝福。
“我要赐予你刀枪不入的祝福,让你不再受死亡的威胁。”
“但是……”米夏咬唇,又在叹息中松开,“卢西斯,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哪有那么巧的事,六层需要龙血开启,她就得到了菲尔多恩的赐福。
“这不是。”卢西斯缓缓摇头,“不是我。”
又是这种悲伤的眼神。米夏避开那对冰蓝色的眸子,继续抚摸幼龙的鼻梁:“铁蛋,你知道些什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未来是无法言说的秘密,只能埋藏在知道的人心中。”菲尔多恩说,“米夏,我们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无需问我。”
【已集齐开启原初之扉的条件】
【任务日志拟定……你有以下选择】
【1. 在“A城”下列坐标举行祭祀,结束风暴】
【2. 打开原初之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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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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