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君。jiujiuzuowen”绫子反手摁住他的手腕：“话先说在前面, 我可没打算跟你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哦。”

“……”

中也气得笑一声：“哈？”

“就算要做, 在家也可以吧。”绫子眯起一双狐疑的眼, 凑近去看他，头歪了歪，“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很怕我来家里找你？”

“……开什么玩笑。”

中也欲盖弥彰地撇开脸，揉着太阳穴缓了几秒钟, 终于想出个折中的办法。

他说：“现在太晚了, 整理行李买日用品之类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箱子就放在这里, 我先帮你找个方便洗漱的地方过一夜。”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 若是再较劲，再占理都要变得没理了。

太晚了，中也不想带小姑娘在外面多折腾, 便在公寓附近找了家条件尚可的酒店，打算先将就着过一晚。

然而, 在前台开房间的时候, 绫子一看价目表，突然果断地说一句：“我不要住这儿。”

眼看她转身就往酒店外走, 中也愣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追上去：“为什么？”

“这家一晚上就要四千块，太贵了。”绫子打开电子导航翻了翻，慢悠悠地说，“中也君赚钱不易，我不能白白挥霍你的血汗钱。”

“……”

中也沉默两秒：“那你要住哪？”

五分钟后, 绫子循着电子导航找到目的地。她带着中也往旅馆门口一站，抬手一指大门：“这家。”

中也抬眼一看：

「新城市胶囊旅馆」

绫子斜眼瞅住中也：“便宜实惠，性价比高，我觉得行。”

中也用指尖蹭了蹭眉角，隐忍住黑脸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你确定？”

“怎么了？这可是繁忙的都市生活应运而生的产物。”小姑娘抱起双臂，振振有词地说，“你和我都是老老实实工作规规矩矩赚钱的打工仔，谁都不比别人高贵，怎么就不能住这儿了？”

“……”

不对劲。

这已经不能算话里有话了，这叫话里带刺。

饶是他苦苦思索，都想不出自己犯过什么值得她找茬的事儿。

中也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这深更半夜的，再和小姑娘这么僵持下去也不合适。

片晌，他一咬牙，沉沉地说：“行，想住就住吧。”

“……”

“我陪你住。”

中也很果断，直接进去开了两套隔间。

这回，发愣的人变成了绫子。

胶囊旅馆隔离了男客和女客，二人得去不同的楼层。

在楼梯口分道扬镳的他们谁都没住过胶囊旅馆，却为了赌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做出潇洒淡定的样子，拎着号码牌往各自的小隔间走。

要命的是，这家胶囊旅馆的隔间比绫子想象中的还要小。她拉开门爬进去，总觉得自己像条被关进收容所的流浪犬。

比起还能联想起猫猫狗狗美好事物的小姑娘，中也那边儿的情况就不太好了。

他站在狭窄的走道里，看着两侧分了上下层的整齐小隔间，莫名觉着自己像是误入了殡仪馆的火化间。

这一诡异的联想硬是让他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翌日，顶着黑眼圈的中原中也在胶囊旅馆门口对上了同样精神恹恹的川名绫子。

绫子一上来就说：“我临睡前在网上做了一番功课，规划了一条性价比最高的家居向中古二手店购物路线。连着跑一趟估计要花不少时间，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中也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你先给我看看。”

绫子垂下眼，把自己用图钉和红线标注一番的地图给中也发过去。叮咚一声，中也拿出手机，点开她发来的图片一看，顿觉两眼一黑。

一共六个购物点，得从城东跑到城西，从城南跑到城北，最远甚至都挨到了隔壁的藤泽市。

见中也只阴沉着脸不说话，绫子一咬牙，不死心似的再添一把火。

“这一趟跑下来，开车不现实，路上肯定特别堵。打车也不行，就这来来回回弯弯绕的路程，够我往返好几趟东京横滨了，不能这么花钱。”

所以？

“所以，”绫子说，“我们坐地铁吧。”

中也：“……”

*

绫子一上来就给他整了个猛的。

两人先坐了二十五站地铁，直接在地铁底站的湘南台下，然后往藤泽市役所的方向走一段，终于到了一家看起来还挺大的家具中古店。

在地铁上，绫子掩着帽子带着口罩，坐在车厢的小角落，和靠在门边的中也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全程没说上一句话，像是两个自闭的陌生人。

在第一家店，绫子买了一个电饭煲和一个微波炉。

因为是三年前生产的二手货，确认电器能否正常运作又花了不少时间。

两件商品一共花了七千块。

然后他们往反方向坐了六站地铁，又换了家中古店，开始挑桌椅。

一张可拆卸的桌子和两把椅子，一共八千块。

因为购物总价不到免费配送金额，他们只能自个儿把这堆东西扛回去。

绫子二话没说，直接把两个椅子架在一起，电饭煲放在椅面儿上，端起椅子就走。

然后他们继续往下坐十四站，再转线。

当绫子换到第三家中古店，开始挑四百块的花瓶三千块的窗帘的时候，中也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俩会缺这千把万把块钱吗？

当然他妈不缺了。

花瓶窗帘都要去二手店买？为了省这点钱特地整个地铁环城游折磨别人折磨自己？

是不是有病？

绫子也憋着口气，固执地扛下一大半东西，像是故意不给中也使用异能的机会，沉着脸走在前边儿，甩开他两米远的距离。

这会儿，她的胳膊已经完全使不上力，跟被人卸掉重装过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

看她偷偷转着手腕手肘，却憋闷着什么都不说，中也觉着又是心疼又是火大。

他捏住小姑娘的领子把人提溜过来，皱起眉：“你到底想干嘛？”

绫子一顿，而后慢悠悠地抬眼，瞅住他。

“你觉得呢？”

中也眯眼：“你不说是吧？”

绫子撇开脸，不理他。

“……”

中也深吸口气，把心底那股无名火压下去，转身走出店外，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水。

一瓶咕嘟咕嘟灌下去，一瓶带回来给绫子。

早就口干舌燥到不行的小姑娘不假思索地接下，也不等冰冰凉的瓶身回温，便直接拧开瓶盖，一口气喝完了。

等跑完整整六家中古店回到公寓时，绫子已经累得话都没劲说了。

明明一身黏腻的汗味，她却连澡也不想洗，直接往沙发上一瘫，开始躺尸。

见她如此，饶是中也心底再气不过，也不忍心对自己半死不活的小女朋友发脾气。

他在沙发边缘坐下，拍拍绫子的背：“晚上想吃点什么？”

绫子把脸对住沙发背，长发盖住侧脸，小脑袋微微摇了摇。

中也耐着性子：“你白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多少吃一点。”

绫子把脸往抱枕里一埋，还是不说话。

“……”

中也只当她是累了，便打算让她自个儿安静着歇会儿，也不勉强。

他随手捞起条刚买的薄毯子搭在她身上，自己则拿了身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

等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绫子还是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中也擦头发的手一顿，在沙发边蹲下，脸凑近她耳畔：“睡着了？”

没动静。

小姑娘像只猫崽似的，侧卧躺着，双臂和双膝弓起，整个人缩成一团。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中也发现，自己在心底窝了一天一夜的气，竟然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消干净了。

有什么办法。

谁让自己喜欢她呢？

中也想揉乱小姑娘的发顶，却怕把她吵醒，下意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他起身，准备把浴巾拿去晾了，这时，绫子突然声音很轻地呻|吟了一声。

中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绫子把双臂抱在肚子上，脊背弓起的弧度又更深一些，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伸手推推她：“绫子？”

没反应。

中也把小姑娘颊侧的长发拨开，这才发现她的面色和嘴唇都已泛起苍白，眉头也紧紧皱起，像是强忍着什么剧烈的疼痛，盖住眼帘的睫毛颤个不停。

他跟着皱起眉，用手探了探绫子的额头，语气焦急地问：“哪里不舒服？”

又一阵疼痛从小腹袭来，绫子只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迫收紧了。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抱着肚子的手又收紧一些。

中也目光一顿：“肚子疼吗？”

“……嗯。”

“我送你去医院。”

中也掖了掖绫子身上的毯子，正想把人抱起，手却被她轻轻摁住了。

“不行。”她艰难地说，“要是我被拍到和男人一起去医院，照片一旦传出去，肯定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点，私人医院差不多都关门了，事出紧急，他的确只能把绫子往大医院的急诊送。

中也沉声问：“你命不要了？还有工夫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

绫子咬住嘴唇，把这波潮水般漫过神经的痛意熬过去，方才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直勾勾地盯住他。

她问：“你不是在诊所工作吗？”

“……”

“虽然你没有行医执照，但在我舅舅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小毛小病还是可以看的吧。”绫子顿了顿，缓着气说，“这样，你先把我送到舅舅的诊所去。”

绫子忍痛说完这番话，苍白的小脸满是固执的神色。

中也这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他避开绫子的眼神，字斟句酌地说：“诊所六点就关门了，不方便去。我还是……”

“那就给我舅舅打电话。”

说着，绫子从口袋摸出手机，从通讯录翻出森鸥外的号码，递给他。

她声音清脆：“你打。”

中也觉得，绫子递来的根本不是手机，而是一颗核弹。

冰川破裂岩浆迸发火星撞地球，白垩纪之末的恐龙们倾巢而出，疯狂奔跑在永无黎明的求生之路。

中也用短短五秒在脑海内回放完一连串世界末日的震撼镜头。

而后伸出手，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把手机接过来。

他摁下通话键，嘟嘟嘟的提示音像是从手术室的生命体征仪发出的一般，令人窒息。

森鸥外接的很快：“喂？”

中也迎着绫子湿漉漉的眼，怀揣着一颗无比沉重的心脏，哑着嗓子喊了声“森先生”。

“……中也君？”

森鸥外像是愣住了：“你怎么用绫子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中也闭了闭眼，静了两秒：“绫子现在肚子疼得厉害，她执意不愿去医院，我实在劝不动。她人在横滨，能不能麻烦森先生帮忙看看？”

“绫子现在在你旁边吗？”

“在。”

一听这话，森鸥外顿时把声音压低一些：“你别把绫子送到我这儿来，我过来找你们。”

“……好。”

“你们在哪儿？”

“……”

中也沉默两秒：“在我家。”

“好，我现在过来，你先让绫子平躺着，千万别让她……”

话说到一半，森鸥外突然没了音。片晌，他缓缓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森先生。”中也紧紧捏住手机，他深吸口气，说，“我和绫子交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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