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拓骨怀柔

正当真假李岚楼在藏书阁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呼唤突然从进门处传来。

“伯明,李伯明?”

这声音是凤镜舞。这回恐怕是真的那个了,她居然从讲堂也找了过来。

那个被按在地上打,差点就要翻盘的冒牌货,突然顿了一下。

李岚楼抓住这个机会,猛一把钳住了他,狠劲把他往下摁,正好旁边就有一个翻倒的书箱。那个冒牌货突然放弃了任何挣扎。好像也要如他所愿,任由李岚楼把他塞进去。

凤镜舞走到李岚楼面前时,她看见周围一片狼藉。

自己的丈夫坐在一个书箱上,一只捂着脸转过头去,好似牙痛。另一只手则紧紧扒着着箱子盖,好像会被原地弹射出去。

“你之前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李家会一直对你好的,出事了也别害怕’?”凤镜舞眉头蹙起,担忧而紧张地问。

讲堂里,他跟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这本来可以理解为夫妻间的一种情话,虽然被他猛地一说显得有些古怪。

但他附身在她耳边说完,抽身离去前,最后一眼那眼神真的不对劲。

那不是分别,是道别的眼神。

李岚楼哪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凡他身下箱子里的冒牌货发出一点动静,真假两人的事就藏不住了。看见一半自己一半夫君的脸,这小姑娘不得吓晕过去。

好在哪个冒牌货似乎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居然真的没发出半点声音。

李岚楼扭过头去,故作轻松地打哈哈。

“啊,没事儿,我约了同学,你先回去吧,走吧走吧。”

凤镜舞站在那,她定定地望过来,灵动的眼睛里有着超过年龄的洞察力。

李岚楼的冷汗都下来了,该怎么哄走这位他其实是第一次见面的姑娘,他一点招都没有。

“……那,你也要早点回来。”她最后还是这样说了。

她是明知道情况不对的,但她选择相信了那个人。

凤镜舞一走,李岚楼简直如蒙大赫,捆起箱子好不容易背着来到亭子,却还是被里面的那个冒牌货砸了箱盖跑了。

娘的,他刚刚还在里面不出声,我还以为我是把他闷晕过去了。

他倒在地上也是浑身带伤,身边除了多出一个废木箱子,什么都不剩了。

概括他们三个的经历,好像比分别前多发现了什么:双重面,怪香,仓库的玄机……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似乎都没什么进展,简直是赤条条来再赤条条去。

“仓库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清嶙转向雒剩问道。

雒剩回避开段清嶙的眼睛,摇了摇头。

撒谎,段清嶙一眼便知。

但她没追问,眼睛轻慢向上一转,想到刚刚趁着这两人在屋里换衣服时,她回避出去交代的事。所以立刻就像真的信了,为难地一摊手。

“好吧,那么今天的探查就到此为止,也不算一无所获,大家都辛苦了,回家吧。”

李岚楼一惊,“不查了?”

段清嶙叹息,似乎是真的满意又无奈,“我也是很忙的。”

然而暗处的雒剩看得真切,她眼底有精光一闪,那不是蛰伏,而是猎手低下重心,准备扑食前的冷厉。

她周身的气质总是温和内敛的,所以猛一下露出这种近乎于阴柔的杀气时,几乎有着割裂的恐怖。和那个她一直表现出来的形象,那个迂回疲惫,夹缝中求生的段濯玉相比,这个矛盾的段清嶙简直是一瞬间露出了狼子野心的狠厉。

她第一个走出寝室,抬头看了看逐渐西沉的黄昏,幽幽地说。

“再不走,等会人就多了乱了。”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只听见远处传来惊呼和大喊,随着尖叫和慌乱越来越近,叫喊的内容也愈发清晰:

“走水了,快来人——北面的竹林仓库着火了!”

段清嶙轻轻呀了一声,“你看吧,这不就乱起来了。”

李岚楼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熊熊滚天的大火从苍绿竹林后喷出明黄摇摆的火舌,只是站在远处便能感觉到那滔天滚地的热浪。沉积十多年的仓库一烧起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好像一块巨大的火炭,吸收着残阳吞吐愤怒的光热。

周围的空气都因蓬勃铺面的热气颤抖恍惚起来,天色日渐低暗。

原本有人试图救火,却最后都放弃了。火太大了,周围又没有水源,明摆着救不来了。

“怎么会突然失火呢?”

“好在这边平时没人,行清节出了这样的事,真是……”

“会不会是外人特意放的火?听说是猛然烧得这样厉害的。”

“……这里可是太学,谁会有这个胆子?”

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时辰,在所有人或惊讶或恐惧的注视中,这座掩藏着秘密的建筑在火焰中轰然倒塌。

人们的影子被摇曳的火光拖到地上,像围着这场**晃动跳舞。

月上柳梢,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后呛鼻的碳灰味,段清嶙用湿帕捂住口鼻,漫步于废墟之中随意地扫视着。

目之所及,只有炭黑和灰白萦绕的烟。

“大人,学生们都已经安置妥当了。”身后有人来汇报。

段清嶙向后斜了一眼,应道,“嗯,没有伤亡吧。”

“当然没有,毕竟这里人迹罕至……火势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那人在她身后的语调慢慢变了,从恭敬严肃过渡到不加掩饰的笑。

“学生们都被火吓坏了,要是让他们知道这火居然是他们丞相放的,指不定该有多错愕呢。”

“怎么办,不然你去报官吧。”段清嶙嗤笑一声。

“听多了段大人的隐忍擘画,没想到您居然还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她转过脸来看着身后这个人,她站在废墟的高处,那人在两步远的下处,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明明是过眼即会忘记的长相,却因为他眼中闪动的冷光而让人骨寒。

“在下也是早就听说过,南疆八奇怪之一,千变万化的‘拓骨面’……哈,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段清嶙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的身形,面上风轻云淡,却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了些忌惮的警惕。

真是毫无破绽,倘若不是他主动自爆式地上前搭话,哪怕朝夕相处也难看出其中端倪。

拓骨面环顾四周,摇了摇头叹道。

“何必呢,闹到咱们两方都白干一场的地步?段相,要是能把这里的东西挖出来,就算是您,也会大吃一惊的。”

段清嶙毫不动容,温和好像真心地给好友出主意,“要是您真对这个据点这么惋惜,不如来我府上讲一讲,段某洗耳恭听。”

拓骨面没想到段清嶙会做的这么绝,段清嶙从仓库里一进一出,打破计划提前带出那个人就算了,她居然意识到了这里和南卫的关联。

这里是拓骨面扎根北肃的一处重要间谍据点,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藏秘处。在那些厚重灰尘下,堆积的是南卫朝阁愿意开出天价的情报。

段清嶙出去后,拓骨面马上警觉地意识到必须搬迁据点了。

常人判断这里有蹊跷,应该是立刻带人回来仔细探查,而拓骨就能在他们探查前的这一段时间差中转移走情报。

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只要一夜,段清嶙再带人回来,顶多能找到些无痛无痒的残渣碎肉。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素日温吞圆滑的丞相会这么果决,几乎是出来的同时就联系了人,转手便让人烧了据点。

她跟本不管里面藏了什么。

就算不知道南卫的计划又如何,她只要北肃信息没有流出,简直是一换一地杀了一手狠招。

“您知道吗,我来这边这么多年,最佩服贵国的,便是您等诸位功臣的劳苦……”

他接下来果然没好话,“卫国推行科举制已有近百年,而北肃居然还在坚持着,地方推举‘良才’。哈,供养着世家贵族百世俸禄,好一个兢业爱民啊。”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这确实是北肃多年累积的囊肿,尤其是和旁边的南卫对比,更显得豢养蠹虫,垄断朝局。

“这么替我等忧心,原来您现在这水中捞月,化为乌有的光景,是自愿的?想家就说啊,在下可以帮您把脑袋寄回去。”

踩在废墟上,段清嶙的阴阳怪气明显比对方多了一份笃实的从容。

废墟上,原本在远处三三两两有检查火势熄灭的人,都用湿毛巾挂在脸上。现在这些人都停了下来,承包围之势,想要慢慢缩小和中间段清嶙的距离。

他们都是拓骨面安排在这一据点的间谍,如果李岚楼大婚之时没出意外,那个该和他结婚的‘凤镜舞’也会是其中一员。

她孤身站在废墟中,瞥了一眼周围,扬了下手。

夜色下万物归于虚影,只听耳边破空一响,离段清嶙最近的那个间谍身体猛地一震,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胸口处已经没进去一般的箭矢,踉跄一步倒下。

“您这不是还没到无人可用的时候呢,不如我来帮您一把吧。”

月光下她犹如无情的神明,她微微张开手,平静地站在那里,身后风声动,随之而来一道道斜落雷霆。

一道箭矢擦着她的耳朵过去,带起她鬓发飞舞,她连躲都没躲。

每一道风刃必然伴随着一声惨叫,环顾四周简直像是有一位隐身的刺客游鱼般穿梭其间,无情地收割着人头。间谍们还没来得及发现那个弓手在哪里,却已经在转息间挨个被破风之箭击碎头骨贯穿胸膛。

一个间谍矮身大步上前靠近了,一路居然没被射中。拓骨面刚想望去,却看到一把长矛直奔他的眼前。他挣身一闪,脸上还是被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却不流血。

那个使用长矛的间谍抬手扯下脸上的面巾,阴森森地等着他,是李岚楼。

李兰楼并不恋战,后退一步,护在段清嶙周围。

所以上面的是那个人吧,拓骨面仰头。

越过仓库废墟上的黑烟,远处的望楼,静静地矗立。

他知道那个蓝眼睛的射手,她如今的亲卫,已经拉满弓弦对准了他,只要面前的女人稍稍抬手,便能将他的头骨击碎。

她是不是还给他起了个新名来着,死到临头,他居然很想笑。

“段相这张嘴确实厉害,但您没听懂我的意思——”

拓骨面丝毫没有手下被射杀殆尽,自己命悬一线的恐惧。他缓眉一笑,上前一步,袖口有寒光幽不可察地一闪。

“……您觉得真正的璞玉,能从行家手里扔出来吗?”

路人脸配上他那闪着邪光的眼睛,有一种深不可测的诡异。

段清嶙冷笑一下,刚想示意望楼上的雒剩动手,却突然猛觉得脚腕上一道锐痛。

随即浑身一软,一头就要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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