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萧景姝几乎想要指着萧不言的鼻子骂了,“我们又不欠你的,凭什么要按你的想法做事!”
萧不言道:“自然是因为你们已经牵涉其中了。”
他并没有卖什么关子,平铺直叙道:“剑南节度使辛随有两女,长女辛渡任节度副史,次女辛清任黎州刺史。就在前日,黎州刺史的两个女儿入蜀,大女儿辛茂言谈间提及想要组建一支秘密亲卫。”
顿了顿,他又道:“昨日,辛清的二女儿辛芷乔装前往茶楼,被擦肩而过的小贼摸去了荷包,那荷包如今正在你们手中。”
巫婴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怀里那个至少装了万两银票的荷包扔到了桌案上。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便这馅饼是自己抢来的,多半也有毒。
萧景姝眼角还挂着泪,语气却极为冷静:“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收尾收的极好,并不怕被辛家人摸到头上。”
就连用的迷药都留不下什么痕迹,只会让中药的任以为自己打了个盹。
“是,你们的确很有本事。”萧不言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小娘子口口声声说想要过寻常人该过的日子,那有没有找到谋生的行当呢?”
他指了指那只纹样精美的荷包:“莫非日后便要一直靠这种‘黑吃黑’的手段谋生么?”
萧景姝道:“这便无需君侯操心了,即便是黑吃黑的下流手段,也比仰人鼻息担忧性命来得好。”
于是萧不言大抵摸清萧景姝排斥自己的症结所在了。
苗疆人轻易不离开族地,几年前那场内乱既然把不少人都逼得背井离乡,必然是已经严重危及性命。
她们本就为了保命逃出来,结果又被人抓了去,虽说衣食上未曾苛待,但性命缺被拿捏。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遇到了他添麻烦,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田柒闻言则指了指自己:“乌小娘子啊,您看我像仰人鼻息的模样么?还有,担忧性命大可不必,世人谁不知我们君侯最珍视部下的性命。”
萧不言麾下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投奔,就是因为他带的兵死的最少,胜的却最多。
就连他那把杀敌无数的、由陨铁铸成的刀都唤作“不血刃”,据传是他的师父智能方丈以此告诫他“虽持利刃,犹怜苍生”。
萧景姝已经擦干了泪:“知道又怎样,君侯的话在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信用可言。”
田柒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
君侯言而无信的锅还是他扣上去的呢。
萧景姝如今才信了八分萧不言是想将她们收为己用的说辞,在心里骂了这个先兵后礼的神经病八百遍:“君侯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或者让阿婴混进辛茂要组建的亲卫里做探子?还是那句话,我们凭什么要应下?”
她们的初衷便是离这群大人物越远越好,这种麻烦事离得越远越好。
萧景姝想起他先前威胁人的话,又冷笑一声:“君侯不是还派人去查我们的来历了么?万一查出来对您不利又该如何呢?如今便说要用我们未免为时尚早。”
无论是谁,若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都会想方设法拿来搅浑水的罢?
萧不言不以为意:“天底下还没有人有那个能耐对我不利。”
萧景姝轻嗤一声。
这般傲慢,日后定然会吃大亏。
萧不言道:“而且,若你们为我所用,我自会摆平你们的所有麻烦。无论你们是什么身份,只要日后无害我之心,我便会竭力保住你们的性命。”
他从不失信……以往从不失信,几乎对每一个部下都做出了这般允诺,也尽数做到了。
饶是萧景姝不喜萧不言,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极有吸引力。
尤其是那句“无论什么身份”。
可她依旧不想将两人的性命托付到萧不言手中,刚想再次拒绝,巫婴却上前一步,从怀里摸出小册子与炭笔,唰唰写下一行字。
“君侯所言当真?”
萧不言微微挑眉:“自然是真的。”
是他想当然了——她们虽说是主仆,但乌皎这个主却不一定能做得了仆人的主,毕竟她连自己宠物的主都不是很能做。
如此说来,确实更像姐妹。
萧景姝有些怔然:“阿婴?”
从萧不言那里再次得了保证后,巫婴便开始劝解萧景姝。她们交流无需纸笔,巫婴对着她比划:“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差事。”
萧景姝气急:“做探子可是要命的差事,哪里好了?”
“但是却比其余寻常的活计更适合我这种人。”巫婴郑重地比划,“甚至能拿两份俸禄。”
大致能看懂她比划什么的萧不言一时失语。
这两个人真的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萧景姝同样被噎了一下,叉着腰道:“反正我不同意!”
巫婴微微露出一个笑:“如今我是阿姐,我无需听你的。”
方才的落泪只是针对萧不言的计策,此时此刻萧景姝却真的要被巫婴气哭了:“可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呢?那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她原本已经打算好和巫婴相依为命一辈子的。
巫婴很是耐心地宽慰她:“人做什么都有会出事的可能的。但你在等我,我定会珍视性命。”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似乎怎么也不会回头了。
萧景姝也明白巫婴的用意——萧不言已经派人去查她们了,查不出什么还好说,若真的查出来了呢?
还不如先应下他的差事,到时候说不准还能借此保住性命。
萧景姝抹去了眼泪,恨恨地看向萧不言:“我还是不信你,我和阿婴要同你歃血为盟!”
萧不言自知会守诺,也不在乎再多这一道誓约,只问:“用人血还是牲畜血?”
“用我们姐妹二人与你的指尖血。”萧景姝冷冰冰道,“若君侯怕我们的血有毒,换个别的法子也成。”
萧不言只是吩咐田柒:“取酒来。”
很快田柒便抱了一坛酒来,只是不知是怕谁饮多醉酒,取来的酒盏都格外小。
三人均刺破指尖,将血互相滴于酒盏之中,任由剑南烧春将那丝丝红意冲得浅淡。
萧景姝率先举起杯盏,对天立誓:“今日起,我与巫婴二人为萧不言所用,不生加害之心。无论我二人身份为何、来历为何,萧不言保我二人性命无忧。若违此誓,必当终身孤苦,不得好死。”
一旁口不能言的巫婴也举杯。
终身孤苦,不得好死。
萧不言心道,这于他而言着实不算什么有威慑的誓言。
孤苦便孤苦,反正他本就爱清静。至于不得好死……
人总是要死的,还管死得好不好么?
于是他举杯,毫无迟疑道:“若违此誓,萧某必当终身孤苦,不得好死。”
萧景姝未曾想他这般利落,冷冰冰赞了句“君侯好气度”,而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激起一阵阵的咳嗽。萧景姝任由巫婴拍着自己的背顺气,脸皱成了一团。
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却有这么多人吹捧?!
萧不言看着大片的红意从她耳根蔓延至面颊:“既已开诚公布至此,那日后二位在我面前便不用总将脸涂黄了——虽说已经足够细致,但耳朵这种涂不平的地方总显得古怪。”
一旁的田柒大惊失色:“什么?两位小娘子既然还乔装过了么?也太高明了些……”
虽然君侯已经点明了,可他还是瞧不出她们耳朵那里有什么问题啊!
萧景姝咳得更厉害了,巫婴的手也有些僵。
——到底有什么能全然瞒过他去?
不过好在他只是以为她们涂黄了脸,还未知晓易容。
萧景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还是请君侯交代后续该做什么事罢。”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又忍不住翻脸。
萧不言便说起了正事:“你们拿了那个荷包后有什么打算?”
又被说中了的萧景姝已经无力惊诧了:“留着自己花,而后过上几天将那个贼窝捅到官府里去,这些银子便当行善的报酬了。”
同萧不言所料大差不差。
这两人会用些坏手段,可却不是什么坏到根上的人。
“不必过几日了,明日便去做。”萧不言道,“将贼窝捅到州府,而后找个地方花上些银子——不出一日,辛茂应当便会找上门来。”
这件事赶的就是一个“巧”。
在辛茂刚有了秘密招收亲卫的念头、甚至还未付诸行动时,她的妹妹丢了银子,而她恰好借此结识了有些本事,行事颇为邪性的乌家姐妹。
一切都是这般顺理成章,毫无安排痕迹。
因为这件事本就没做什么不该有的安排。
萧景姝大致明白了萧不言的安排,蹙眉道:“可是我们二人的户籍……”
萧不言道:“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够巧。”
因为先前的失约,田柒将户籍这事办得极为用心,甚至连她们二人的本事从何习来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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