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宽阔,此时也安静,裴屿秉承着不能在楼道中制造化学污染的良好公德背对过道伏在窗边,准备将未出世的烟雾送进楼道以外。
许是没抽过烟多少有点心虚,他险些夹不稳手中的烟将其从十一楼丢下。
裴屿家对面的1102搬走一年多,房子一直没被卖出去,大抵是现在的人都不会喜欢这种过时的户型和装修。
此时1102微微敞开的大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还在上小学的小男孩。
裴屿心想,这死小孩家破产了,所以搬来了这个他住了十七年的小区?
当年裴屿也没有想过这小孩说的破产会是经联理任人被革职。
他最后还是把烟和火机重新收回口袋,走近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孩……
个子虽然是不大,五官倒还算精致,浓眉和不算很大的单眼皮,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侧边还点缀了一颗颧骨颊边痣。
裴屿走上前,似是和善的笑了笑,弯下腰,左手依旧是保持把烟和火机揣进左裤口袋的姿势,右手伸出去抚过男孩浓密的发隙,揉了揉……然后顺势往下滑倒他的耳廓,捏起男孩的耳朵,向上提起一定的角度。
“不是,我是一个歹徒,专门绑架破产家庭里年幼的小孩。”此时他依旧是保持那个微微笑的表情。
小孩显然是没有相信他这份说辞,而他也没必要和一个小孩较真,只是稍稍用力捏了不到半分钟就把手松开。
小男孩边揉刚刚被提起的左耳,边对准备离开的裴屿开口道:“哥哥,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要抽烟。”
裴屿脚步顿住,心虚的感觉再次爬了上来。
“小孩别管大人的事。”
小男孩跟没听见他这句话似的。
“哥哥,我爸爸的公司刚破产,我刚搬来,是你的新邻居,我叫……”
“嗯,不想知道。”
不等小男孩把话说完,他打断了小孩的自我介绍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我叫裘晏祁,今年十一岁,是你的新邻居。
小男孩默默念完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
妈妈教他要懂礼貌,所以他认为在面对第一次见面的新邻居时沉默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但他只是代入了自己的处境,以为破产了会搬来这个看起来好像有些拥挤的小区。
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也常常劝诫抽烟的爸爸,他很小就知道抽烟是一种不利于健康的行为,所以他像妈妈劝爸爸那样也笨拙地试着去劝劝这位他的新邻居哥哥。
小孩的认知和辨别力并不清晰,可他在那位邻居哥哥走了之后还是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是一个很好看但是有点凶的哥哥,不过他并不讨厌。
今天这种情况裴屿是不可能回1101的,明天是暑假的第一天,他熟稔的打车,去东郊云既白的私人射击俱乐部。
说是俱乐部,其实只是云既白想这么叫,这里根本不会有外人来,要说是云既白的——
“其实老爷子就是想借我的手送给你,你看我前两年还在国外,老爷子听说你喜欢玩美猎和□□,特地整了东郊这块地,下层射击场上层射箭场的,在你生日前一个月划在了我的名下。”
带好护具,云既白象征性的抬起一把反曲弓,瞄准——也就是勉强上靶。
“我根本不碰这玩意儿,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
裴屿简单擦拭了一下那把云会长特地找人给他打的美式猎弓,他取名为“隼”,陪了他将近四年,他保养的极好。
“我要你给我做的那种靶子,做好了吗?”
得,裴屿身上哪有一点裴鸿的那种窝囊劲,他哪里有一点裴家人的样子,简直是云家养在裴家的小少爷。云会长也只是明面上不惯着他,他舅舅和云既白甚至里里外外都是一副把他惯坏的样。
“跟我来。”裴屿跟着云既白上二楼,两个靶子一前一后并列吊在天花板,云既白上前将两个靶子一左一右拉开相同的角度,然后松手——裴屿喜欢玩这些花的。
两张靶像摆钟那样交错着来回摆动,裴屿试了很多次,都只能射中其中一靶,他喜欢这种有挑战的事。
“好啊你们,又背着我偷偷来东郊。”
是云羌柳,云既白的姐姐。
“姐。”云既白从沙发上起身,看向她淡淡的喊了一声。
裴屿没有回头,依旧保持满弓的姿势。
“不是决定入伍了吗?我以为你早启程了——还是说你后悔了?”
云羌柳躺倒沙发上,早习惯了裴屿着死小子没大没小。
“少来,就这几天的事了,所以才特地想在和你们最后聚聚,谁知道你们两个背着我来了东郊。”
她看往裴屿射箭的方向,看着上面除了红心其余地方扎满了洞的靶子发笑。
“裴屿,你要是能一箭同时穿过这两个靶子的红心,姐姐再给你造一把独一无二的美猎。”
话音刚落,云羌柳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下一秒就凝固了。
闷声一“啪——”,两个靶子被一支箭穿过红心开始一起摆动,从背道而驰到携手并进。第一张靶是特地做的可穿透材质。
云羌柳:“……”
“有运气的成分——”裴屿放下隼,“先谢谢姐姐的美猎,我想想给它取什么名字。”
云羌柳随手抄起一团纸朝他丢过去。
“这个时候知道我是你姐了?”
……
三人吵吵闹闹的又待了一会,其实基本是云羌柳在闹他俩。
裴屿抬眼看了一 眼墙上的钟。差不多了,今晚看裴鸿的样子应该是喝了酒,现在应该已经跑出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探讨他的生财之道了。
电梯来到十一楼,裴屿的脚步声猝然打开了楼道的声控灯,1102门口,靠门蹲着的裘晏祁缓缓抬起头,灯光打在他的头顶,而裴屿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裴屿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打算管这个小孩,然后去开1101的门。
“哥哥。”裘晏祁缓缓站起来,因为蹲久了有些麻痹的双腿险些让他没站稳,看他那副迷糊的样子,应该是蹲在那睡着了。
裴屿刚把门打开,闻言回头看他。
裘晏祁本来想说什么来着,还没开口就变成了一个喷嚏,然后接着咳了几声。
c市的确是个昼夜温差有些大的城市,即使是仲夏夜,也不免有些凉意。
裴屿不知道这个小孩为什么在家门口蹲这么久——总不能就为了等他来吧?
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他还是脱下薄薄的校服外套,随意甩到裘晏祁身上,勉强算是给他盖上。
“这么晚了,有家不回,小小年纪想当流浪汉?”
话说回来,这家大人怎么就把小孩丢家门口呢,像丢垃圾一样。总不能是比裴鸿还糟糕的父母吧。
“不是的,哥哥,爸爸妈妈都去忙工作了,我自己从兴趣班回来,他们忘记给我留钥匙了……”
裘晏祁的父母的确是不习惯天天用钥匙开门,从前都是靠面容虹膜识别,别说给孩子留把钥匙,有时自己出门也不带,物业隔三差五就要拿一次1102的钥匙——他们实在太忙了。
“笨死了,不知道给他们打电话吗?”
“他们说要我求助一下邻居,哥哥……可以吗?”
裴屿:“……”
40磅的美猎耗光了他的精力,裴屿现在只想洗洗睡,反正他也没有一整个暑假都拼命学习的打算,只是比以往抓紧而已,该歇就要歇。
裴屿的房间还算宽敞,云斐当初就是为了特地给他留足够自我发挥的空间。
裘晏祁被安排在裴屿的书桌上完成小学生的暑假作业。他很懂礼貌,进房间后没有好奇的到处乱看,更不会乱动裴屿桌上的东西,即使裴屿的桌子乱得只能勉强给他空出一小块写作业的空间。
裘晏祁刚把作业摊开在桌上,攥着手里的东西,思考要怎么给裴屿。裴屿一手扫开裘晏祁右手边上的英语试卷,一杯热气腾腾的感冒灵取而代之。
“喝了。”
没有多余的话,裴屿转身准备去洗澡。
“哥哥!”
还没完全转过身,裘晏祁又叫住了他。
“少爷你事……”他看到裘晏祁手上攥着一片有些皱皱的创口贴,向他递过来。“……挺多。”他为难的吐出最后两个字。
“哥哥,贴个创口贴吧。”裘晏祁伸手在自己的额头比划了一下。
“……嗯。写你的作业。”他从裘晏祁手中拿走那个创口贴。
不太显眼的伤口,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裘晏祁却在看到第一眼之后耿耿于怀,一直攥着那片创口贴。
小孩就是娇气。
“咕~”
安静的房间传来一声低声的鸣叫,裘宴祁羞涩的低下头。
“你,没吃晚饭?”
裘宴祁点点头。
裘晏祁坐在裴屿家的餐桌上,没有四处张望。只是盯着裴屿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是真的很忙活,因为裴屿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在厨房捣鼓半天才弄出一碗不像面不像汤的番茄鸡蛋面。
他弄完就去洗澡,让裘宴祁吃完把碗丢在碗槽自己回房间写作业。
本来裴屿洗完澡准备直接出门,擦头发的时候却偶然瞥到了洗漱台上那片被洗澡水蒸气弄的有些润的创口贴,还是决定贴了再出去。
小学生的作业并不算多,裘晏祁很快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可是裴屿还没有从淋浴间出来,爸妈看样子也还没有回家。他有些无所事事,由于觉得到处乱走不太合适,他最后选择趴在桌子上,假装自己睡了。因为的确有些晚了,困意袭来,他不知不觉中倒真的睡着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睡得太沉,以至于在裴屿把他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醒过来了,不过他没有睁眼,依旧是一副熟睡的样子。
裴屿把他打横抱到家门口,他听到爸爸妈妈和裴屿对话。
“真是麻烦你了,孩子没有不懂事吧?”裘晏祁的母亲礼貌的向裴屿致歉,裘晏祁的父亲试图从裴屿手上接过裘晏祁。
“没有,他有点感冒,喝了一杯感冒灵。”
裴屿总觉得这两个人看着面熟,像是电视上见过。
对话结束,站着的三人却还愣在原地——裘晏祁哼哼唧唧了几声,脸继续往裴屿身上凑,两只手攥着裴屿的衣服。
裘晏祁父母:“……”
裴屿:“……”
“这孩子以前也不这样啊……”裘晏祁的父亲尴尬的收回手“你看能不能……”
裴屿强忍着想把裘晏祁当垃圾丢下的冲动,沉默地点了点头。
裴屿抱着裘晏祁走到他的床边,单腿跪在床上,看在裘晏祁的父母还在场,他动作稍轻将人放到床上,裘晏祁僵持了一下,最后被裴屿忍无可忍的把手掰开。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在其他三人看不到角度轻轻翘了翘嘴,然后在无意识中熟睡。
明明裴屿已经走了,可他似乎总还是可以闻到裴屿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山茶花香味,一直延续到了他的梦里。可能是他的外套在他身上盖了很久的缘故吧。
裘晏祁的父母连连向裴屿表达歉意,裴屿说了几句没事,应付完了就回房间躺下了。
他今天实在是累了,在床上倒头就睡。
整章都是十年前裘裴初相遇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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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哥哥,我叫裘宴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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