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攸手放在眉间挡住刺眼的日光,望着柳扶斐一脸不忿的朝着自己走来。
“输了?”方隐攸笑问:“不是说自己是京城贵公子?怎么连个棋都下不赢?”
柳扶斐蹲到他身边,手捻起他的衣袖在手里揉搓,轻哼一句,“怎么可能输,只是那个老头说话太难听,我很不喜欢。”
“他说了什么?”
“说我不配做你的兄长,你必然不是我的弟弟。”
方隐攸闻言哈哈大笑,“柳扶斐,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十分动听。”说着,他侧过脸盯着柳扶斐的眼睛,“不如你叫我一声方兄?”
柳扶斐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挥了挥衣袖,“下辈子吧,这辈子你不可能做本公子的兄长。”
“饭做好了,两位来吃饭吧。”
章大夫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柳扶斐应了声好,将方隐攸从摇椅上扶了起来,一起朝着厨房走去。
章大夫虽然医术高超,但是厨艺着实不太妙,桌上的几个菜也就是刚好能入口的程度,不过比方隐攸和柳扶斐的还是要好一些的。
所以等到两人离开章台村到了并阳县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一家最好的酒楼,打算犒劳犒劳他们受了太多委屈的肚子。
并阳县只是冀州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城区并不繁华,最好的酒楼也有些寒酸,桌子破旧不说连堂中的立柱上都有几道刀砍过的凹痕。
酒楼中只有一个店小二,刚好伺候完一桌客人,看到方隐攸和柳扶斐以后立刻走了过来,热情的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方隐攸扫一眼柜台后面的几坛酒,“那些酒掺水没?”
店小二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客官,您这话说得,小店卖酒从不掺水,都是上等的女儿红,您若是要我给您拿一坛来?”
方隐攸点点头,然后看向柳扶斐,他才是结账的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得他说了算。
柳扶斐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把玩,朝着小二抬了抬下巴,“拿一坛酒,然后将你们店里招牌菜都上上来,银子不是问题。”
店小二应了声好,刚想走,柳扶斐又叫住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递给他,“替我把这药煎了,饭后端上来。”
方隐攸纳闷的看着他,“那是什么药?”
“临行前章大夫给我的,说是能补血益气,你饭后喝上一碗有好处。”
方隐攸噢一声,转头看着面前立柱上的刀痕,很快便察觉出来不对劲——这刀痕新的很,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
“这并阳县不能久留。”
“怎么了?”
方隐攸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柱子上的刀痕,“这是一把长刀,像是——”方隐攸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偃月刀。”
“韩桓临?”
“嗯。”方隐攸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润了润嗓子后说道:“救崔清止时他看清了我的脸,若是在此相遇,只怕是难以脱身。”
柳扶斐嘲弄的轻笑一声,“那不是你自己非要去救的?还险些将自己陷入死地,要不是本公子及时出手,你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几尺高了。”
“我死不了。”
“是吗?”
“我只需要告诉韩桓临我就是方隐攸,他为了我手里的秘籍就不会杀我。”
说完,方隐攸给柳扶斐倒一杯茶递到他面前,阴阳怪气道,“柳兄当时在淮临不也是因为秘籍没有杀我吗?”
柳扶斐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毫无底气的辩解,“就算我那时候找到了秘籍,也不会杀了你。”
“是吗?柳公子倒是比在下想象中的更加宅心仁厚了。”
说话时方隐攸下巴微抬、嘴角上扬、眉峰高挑,眼神十分挑衅。
柳扶斐扯了扯嘴角,给自己续了一杯冷茶。
方隐攸笑道:“少喝些,别菜都没上齐你就喝饱了。”
柳扶斐喝茶的动作一顿,将茶杯随手放在桌子上,郁闷的冷哼一声,“那你倒是少说些话让我不顺心的话。”
“是是是,怪我话多。”
这酒楼里面伺候的人虽少,但是上菜速度却很快,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小二就端着菜盘走过来了。
方隐攸吃完饭又喝了药以后,看柳扶斐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大半,于是给他使了个眼色后便朝着柜台去了。
掌柜的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蓄着山羊胡,看到方隐攸走过来时脸上挂起了客套的笑,问道,“客官吃的可还满意?”
方隐攸点点头,“酒不错,没有掺水。”
掌柜脸上的客套的笑里多了几分得意,“那是自然,我们店家也是个爱酒的,平生最厌弃的就是往酒里掺水的黑心店家,这酒啊,每日由他亲自送到酒楼里来,不假任何人之手,掺不了一滴水。”
方隐攸往柜台上一靠,手中的长剑放在柜台上,猩红剑柄瞬间吸引住了掌柜的目光。
方隐攸看向立柱上的那几道刀痕,问道,“昨日里酒楼发生了什么?”
掌柜闻言一愣,“客官怎么知晓昨日酒楼里发生了些什么?”
“那刀痕太新了。”方隐攸的手指敲了敲柜面,“打斗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黑脸、长须、脸上有道疤,手里拿的是长刀的男子?”
掌柜诶一声,连连道:“还真让客官说中了,确实有这么个人。”
“他带了几个人?对面领头的又是谁?”
“他带了二十多人,对面也是差不多是这个数,至于那领头人是谁...我只知道肯定不是咱们并阳县本地人,面生的很。”
说完,掌柜仔细回忆片刻,继续道:“他长得十分凶神恶煞的、满脸的络腮胡,体格也健壮,胳膊有我大腿粗,看上去吓人的很。”
方隐攸一听便知道这人是谁——江北猛虎帮帮主郭奇谅,这人和韩桓临常年不对付,但是论武功又不是韩桓临的对手,也只能被迫的尊称他一声盟主。
如今韩桓临屠人满门,强取秘籍一事传的江湖中人尽知,他自然更加不服韩桓临,所以才敢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
“你知道他们昨日因何事动的手吗?”
掌柜的摇摇头,“这我哪里能知晓,他们一群人坐在酒楼南边,一群人坐酒楼北边,中间隔着这么宽一条道,话都说不上一句,忽然就打了起来。”
“打也就罢了,那刀剑无眼,砍伤了楼里的好几个店小二,所以客官今日来时,楼里才只有一个小二跑堂。”
掌柜越说越气,手握成拳头在柜台上重重一捶,“伤了人就跑,还是店家赶来将伤了的那几个店小二和客人送去的医馆。”
说着,掌柜的往后退一步,指着自己绑着束伤巾的右腿,愤愤道:“我这腿这就是昨日不知道被谁给砍伤的。”
方隐攸思忖片刻,问道:“你们没报官吗?”
掌柜的长叹一口气:“并阳县是个小地方,百姓不出三千人,县令手里的衙役不过一百多人,他们两群人加起来虽只有不到六十人,但是个个武艺高强,不说一挑十,一挑二是绰绰有余的,真报了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掌柜用手挡住嘴,悄声道:“而且若是报了官,他们再来报复怎么办?所以啊,这个哑巴亏只能是我们店家吃了。”说着,掌柜张开一双手在方隐攸面前摇了摇,“我们店家昨日在医馆付的药钱就是这个数——五百两白银!”
方隐攸眉心一跳,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店家只怕也是个有钱的主。
正说着,掌柜往门口一望,然后朝着方隐攸使了个眼色,“喏,我们老板来了。”
方隐攸回首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踏进酒楼。
他先是看了一眼掌柜的,然后才看向方隐攸,问道,“这位客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他的声音十分温润,听起来如沐春风,让方隐攸一下就想起了弟弟方宇周,他的声音也是这般,尾音偏长,带着一丝柔。
方隐攸拿下柜台上的可生剑,往后撤了一步,笑道,“没有,很满意。”
男人点点头,“那就好。”说完,他带着几分不解的笑了笑,“那客官为何来为难我的掌柜。”
“有吗?”方隐攸看向掌柜,“在下方才有为难你吗?不过是问了你几句话,我有逼着你答吗?”
掌柜扯了扯嘴角,视线瞟向他手里的长剑,想说自己昨日刚被砍了一刀,你一来就将这长剑摆在我面前,还不是逼吗?
男人往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客官要知道什么问我便是,我知晓的比他多。”
方隐攸审视的看着他,“是吗?”
“自然。”
“那...我们坐着说?”
男人顺势抬手指向一旁的空桌,“那便坐着说。”说完,他朝着一旁的店小二吩咐道:“去泡一壶好茶来。”
方隐攸走到空桌上随意的坐下,然后将可生剑大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
男人坐到他对边,坐姿十分文雅,手规规矩矩的叠放在腿上,背挺得直直的,方隐攸一看就觉得浑身酸得很。
男人微微一笑,“客官想问什么?”
“店家如何称呼?”
“在下施亦礼,客官如何称呼?”
“方隐攸。”
施亦礼闻言轻笑一声,“还以为方兄会随便编造个名字来糊弄我。”
方隐攸挑挑眉,“你认得我?”
“我是认得方兄手里的可生剑。”施亦礼看向可生剑的刀柄,“血濯白莲,戮者成佛。江湖中除了第一刺客方隐攸,还有谁敢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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