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秦淮篇-义军大捷

再提宫昌上楼进了司法厅法务室,瞧见督长椅后躲着一人,走过去将他拖出:“好小子!庆布大势已去,你更不得保全!速速签发逮捕令,还算你一功!”原来这人正是督长曲岩。他在厅里早听得楼下严离威风,见宫昌如此说,慌得照做,嘴上还不离“说情”二字。

宫昌签了逮捕令,拉上卢围驾车直奔卫城厅,也未留意路人口语,故不晓得芃丝作为。

话说现任卫官长大名吴能,可谓人如其名,正因如此庆布才推举他做了这尊讨吉的塑像。如今他听了宫昌一顿说教恐吓,立马交出卫官调令,挂出通缉告示,显得诚意十足。

吴能哆嗦道:“先前庆户……庆布调走一些,除常受府尹您差遣的,厅上卫官还有二三百人,其余校官处还要另宣,您看?”

“校官自有卫城重任不必惊扰,只将在厅卫官悉数点出,随我城中游示去!”

卢围提醒说:“你先前点了两队,如今还未回命,只怕庆布还在城中。目前在厅卫官不过常数一半,图稳妥不如守着政厅等严离将军回来再作打算。”

宫昌闻言讥讽道:“你方才还说要抢占先机,如今怯他们作甚?怕半厅卫官降他不住?”

卢围见状便不再劝。

宫昌点出在厅卫官,整编队伍,宣读逮捕令,下令道:“沿途张贴通缉告示,凡遇涉案人员立即拘捕!”

那边人潮自广场涌溢,向着政厅踏来;这边卫官从卫城厅出发,欲往闹市巡行。一个荒唐,一个激进,好似秦淮剧院里唤作义军与卫军两座角楼,一方要破,一方要立,义军高呼“城中盘伏恶龙”,卫军呐喊“勇士保家卫国”;义军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卫军称“惩奸除恶义不容辞”,眼瞧着就要中道相遇,目光还请转到另一边。

斯堪曼誓要让着孤月先动,孤月瞧他神情悠闲,大为不满,却仍端着架子不肯先出手。页、木二人仍被困在耳不闻迷阵中,始终不得脱身,心中焦急万分。而炎煜朱因心生狐暗中使坏,被口不掩抓伤手臂,又痛又恼。他急中生智,转身往洞壁边逃去。

口不掩要追,炎煜朱猛然回身打出一捧火花,趁其躲闪之际,纵身跃上岩壁。

心生狐急道:“他靠着石壁,我们不好围攻,快把他打下来!”

炎煜朱却将灵力聚于天目,手势变幻,搓出一条火焰绳索,喝道:“你们以多欺少,且绑住一个才好单挑!”话音未落,火绳已射向口不掩,将其捆住后向上一提,随即连人带绳狠狠掼在地上!

耳不闻见口不掩受制,忙离了阵眼前去救援。木弈轩岂肯放过这机会,掌心向地一拍,霎时十几条藤蔓破土而出,将耳不闻团团围住,藤蔓顶端紧密交缠,眨眼间化作一座坚实牢笼。

心生狐急忙呼唤孤月,孤月这才出手,将长枪掷向藤笼,身形随之闪现,横枪劈开牢笼。他冷声对耳不闻道:“只照看好你亲兄弟,能是什么难事?”

几人皆知晓他厉害,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洞外守卫蜂拥而入,堵住通道,形成合围之势。

木弈轩急道:“果不能恋战,早些逃去就好了!”

页目向疑心道:“宫府尹明明说有暗兵接应,怎么还不见踪影?”

口不掩趁他们分神,一口咬断火绳,翻滚着逃到一旁。

炎煜朱惊道:“好厉害的牙口,火焰也能吞了!”

口不掩咧嘴笑道:“若是饿极了,便是钢筋铁皮也是美味。不练副好牙口,早荒尸南陵乡郊了!”

页目向听得“南陵”二字,正想追问,口不掩便招呼手下一齐攻来,自己隐入其中了。

炎煜朱怒骂道:“没半点骨气!敢出来与我单挑?”

页目向双掌交叠念了一声“开”,一道圆弧光屏应声罩在三人顶上,只听得兵刃击打其上铮铮作响,将一众守卫尽数隔在屏外。

斯堪曼瞧见,饶有兴致道:“原来你会光源聚全章,先前怎么佯装不会?”

页目向哼道:“总是要留几张底牌。”

孤月莫名躁怒起来。他向来以傲慢自居,可此刻却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端着身份,实则仍会被所见所闻牵动七情六欲,哪里算得上真正的高人一等?反观眼前这人,散漫至极,全然未将他放在眼里,如同观赏斗兽般打量着洞中众人——这才是真正的傲慢!

孤月掷出长枪向斯堪曼刺去,后者凭着形散轻松躲过。孤月见识形散也不惊讶,攻势愈发狠厉,枪尖急点,戳挑夜蝠。斯堪曼形体难以汇聚,虽攻他不得却也未落下风。

孤月冷笑道:“果真是下等人,只晓得闪躲。”转过又把长枪往光屏投去。

页目向见枪势袭来,急忙向光屏又注入一股神通灵力,只听一声刺耳锐响,枪尖竟深深嵌入光屏。孤月瞬身而至,拔出长枪凿击屏面。心生狐见状,立即喷吐黑雾笼罩众匪,教唆一伙劈砍上去。

斯堪曼凝聚实体欲要救援,却遭耳不闻阻拦,正如页、木二人先前遭遇的困局,行动不能。

眼见光屏即将破碎,炎煜朱急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我出去与他一战!”

页目向低声道:“你看那裂缝。待光屏一破,我们合力从此处出击,必能伤他!”

孤月奋力击碎光屏,枪尖直指页目向眉心。不料两道凌厉光斩自下而上袭来,正中其胸膛。他还没来得及掷枪躲过,炎煜朱又呼出一口烈焰,将他烧了个烟灰土面。木弈轩还想用藤锁困他,他纵身跳开,打落身上火花,目如豺狼般狰狞,直勾勾盯着三人,怒极咆哮:“卑鄙蛆虫!”

其余匪徒见状再度蜂拥而上。心生狐见孤月受挫,假意在外围呐喊冲锋,却始终不肯近前。此时通道中忽然传来厮杀声,他顺势退入通道察看。

炎煜朱双拳燃起烈焰左右开弓,急道:“趁那使枪的还没缓过气,我们快走!”

页目向环顾洞中局势道:“先别急,斯堪曼还被耳不闻的幻术困着。你们听通道里的动静,定是援军到了!”

只见心生狐慌忙退出通道,卫官们步步紧逼入洞,领头的正是张武。匪徒们见官兵到来,个个惊慌失措,不自觉地往洞壁退缩。

口不掩怒道:“乡里受官匪欺压了多少年!如今做了主人,就该把他们囫囵吞了才解恨!惧他们作甚!”说着便朝张武扑杀过去。其余匪徒受他鼓舞,也顾不得页目向等人,纷纷抄起兵器向卫官们捅去。

张武所率卫队虽仅十余人,却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非寻常卫官可比。而匪徒多是山民凑数,故讨不得半点便宜。唯独口不掩杀红了眼,异常勇猛,独自缠住三四名卫官,这才勉强稳住阵脚。心生狐胆怯不敢上前,一个踉跄往角落扑去。

炎煜朱挥着双拳前去助阵,木弈轩见斯堪曼仍受困于幻术,正欲重施故技打断耳不闻施法,孤月又提枪杀来。页目向忌惮孤月,目光不敢稍离,见他攻来急忙撑开光屏。孤月攻势愈发癫狂,几枪击碎光屏便要刺下。木弈轩吹开一轮叶刃遮蔽其视线,页目向趁隙亮出光指,正中其下怀。

孤月只觉浑身疲软,长枪拄地,稳住身形,眼中已翻出血红一片。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草蜱子们!”只见其头突生两角,背展双翼,身形急速膨胀,实非人形。页目向大惊失色,还未及反应,已被孤月一把扼住脖颈,带着飞向洞顶。

页目向被掐得喘不过气,指尖光芒乱点。孤月硬挺过几指,手劲更重几分。木弈轩急得取出铜铃猛摇,洞中草木应声汇聚成一条巨大藤蛇,她乘着藤蛇升上洞顶,前去搭救页目向。炎煜朱雨要脱身去救,奈何匪徒们似打头风般扑回。张武此时也无心恋战,口不掩趁他分神,一口咬向他的脖颈,被张武施力掰开,出得一片血淋淋。

张武怒骂:“草莽疯子!你们末日该到了!”

口不掩癫笑道:“末日早到过了!如今是极乐神仙日子!是没尽头的!”

斯堪曼试探多次,忽地参透幻术关窍。他缓步走到耳不闻跟前,撩开那遮眼长发,对上那双银泉般的眸子:“果然如此。看见了,便听见了;你动了,我亦动了。”说罢转身欲救页目向。

耳不闻却突然跪地,额头深深抵在地上,哀求道:“求公子手下留情!”

斯堪曼问:“你代表的是懒惰?”

耳不闻闻言将身子伏得更低。

“挺好,”斯堪曼淡淡道,“懒惰算不得什么大罪。”

那头优势转劣势,这边紧局变缓局。斯堪曼飞身上前,趁孤月不备夺下页目向,送至木弈轩处。孤月心中大疑,见耳不闻跪伏在地,骂了句“懦夫”,转身便来擒页、木二人。

斯堪曼又要上前干扰,孤月左右挥枪打散其形体,径直朝藤蛇顶端飞去。斯堪曼只得舍弃形散,凭实体拦在他面前。

页目向颈间一道青痕,猛吸一口气急道:“孤月体术绝非斯堪曼能敌,快施神通助他!”

奈何孤月身形变幻无常,法术拳脚都难近身。页目向急道:“引他出洞去!”

二人当即转向通道疾驰。孤月瞧见他们动作,将长枪往洞口掷去,随即振翅俯冲直追。

“他身随枪动,不可直闯,不如杀他个回马枪!”木弈轩闻言急止藤蛇,页目向骤然转身挥出数道光斩。孤月果真身形瞬移回至枪旁,木弈轩立时催动数轮叶刃齐发。

孤月长枪飞旋悉数打落,瞬时踏上蛇首,右手枪尖抵住木弈轩后脑,左手反扣页目向锁骨,将二人彻底制住。

斯堪曼双眉紧蹙,正要上前相救,孤月厉声喝道:“再近半步,便教他们身首异处!”

斯堪曼只得止步,转而讥讽道:“以人要挟,似乎有损男爵威仪?”

孤月纵声长笑:“什么稀罕爵位?与尔等渣滓谈论这愚蠢的标签人设,岂不可笑至极?”

斯堪曼鄙夷道:“你标榜七罪时,怎不嫌这标签愚蠢?”

炎煜朱怒道:“你占山欺民,官贼相护,这才是天下一等渣滓!”

孤月手上加劲,页目向痛得闷哼一声。“那群蚜虫,只晓得窝里横,仍谁都可做牧养他们的蚂蚁。你们既然寻到此处,便该明白——孤能成事,全仗南陵乡那些贱民!我看尔等衣冠服饰都是贵族形制,命投得如此好,早该惜命识相退去。劝尔等莫再掺和秦淮事宜,若肯罢手,过往恩怨一概不究。否则......”枪尖寒光乍现,休怪孤长枪无眼!”

见无人应答,他转向斯堪曼:“孤知道你会形散,擒不住你。但你虽有守备之能,却无杀伐之力,同样奈何不了孤。南陵乡的事自有南陵乡人了断,尔等何必自持正义惹人笑话?”

口不掩急声劝道:“月大哥你何必同官匪讲理,事到如今听了墨本的,反了就是!我们受了他们多少罪,草蜱子贵族只管吸血哪肯与你讲道理?”

炎煜朱一拳砸在他脸上,怒喝道:“好个倒打一耙!欺压乡民还有理了?你们这些勾结贪官的恶贼,反倒诬陷我们!简直无耻!”

口不掩吐掉嘴里的血,反手打了回去:“南陵人似圈养的肥猪般任人宰割,为何我们不能做那养猪人!要他们上访府官无人理会,回乡里反遭出卖,被流放深山!谈什么欺压,那都是他们活该!”

众匪被勾起前尘旧恨,怒火更盛,齐声高呼“反了”,便要杀了页、木二人泄愤。孤月把心一横正要下手,洞顶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巨响,紧接着一道铁索飞出,将他从藤蛇上拽下,悬吊在半空。众人顺着铁索向上端望,只见石壁上竟凭空立着两道身影。来者皆披厚重长袍,要害处覆着护甲,唯衣色与胸甲纹样各异。只是离得甚远,看不清具体案式。

其中一人高声宣判:“孤月,青龙国秦淮府南陵城易食乡人士,现陈其罪孽如下。其罪一:联合三十四年间于南陵城中虐杀秦淮府卫官校官共计三百六十五人。此为弑杀罪。”

孤月只当是府衙援兵,嗤笑道:“欲加之罪!你可知这正是孤封爵之功绩?”说罢欲瞬闪拾枪却发现挣不开铁索禁锢。

那人继续宣读:“其罪二:联合三十四年至今非法强占南陵三乡良田十七万亩,强征租赋达十三亿金福珠。此为掠夺罪。”

孤月奋力挣扎,锁链纹丝不动,怒道:“从前保家、卫官占地收租时,怎不见尔等宣判?偏偏就我不能?”

“其罪三:联合三十五年至今利用职权,大肆经营娼妓等违禁行业,并与各商行违规贩售禁物。此为经济罪!”

孤月变化身形仍无法脱身,隐约察觉来人身份,心生惧意。宣判声继续响起:“其罪四:联合三十四年至今贿赂秦淮府要员,干涉政务,祸乱地方。此为政治罪!”

口不掩在下方怒喝:“一堆贪官污吏自己就乱了,哪来的政治!”仍叫嚣着让孤月动手。

“罪五:联合三十五年至今煽动民众,组建武装,弄权掌教,此为谋逆罪!数罪并罚,将无限期囚禁于亡川地狱。”

众匪闻得“亡川地狱”四字,惊惶弃械。口不掩屏息瞠目,难以置信地望向宣判者。

“其余从犯交由地方刑部审判。宣毕。”另一人收拢铁索欲离,孤月终于放弃挣扎。

页目向急唤:“判官先生留步!孤月并非主犯,那秦淮户郎庆布才是!”

牵索者置若罔闻径自离去,宣判者驻足转身:“暗部只擒草寇,官吏犯法自有刑部处置。”

“可秦淮刑部根本治不了他!”

“此非吾等职责,恕难照详。”

见页目向神色黯然,那人语气稍缓:“托公子之福,如今局势已变。回城自有惊喜相候。”

页目向重燃希望,又进言:“我听孤月所言,其中恐有隐情......”

“狱中自会明辨。纵有隐情,其罪难消,不可因私废公。”宣判者竟透出几分温情,宽慰道:“公子不必忧心,相较秦淮,亡川或许反是净土。”语毕身形渐隐,消失于上方空洞之中。

斯堪曼望向页目向,唇角微扬:“页长老果然清名远播,连暗部判官都这般礼遇你。”

此刻洞中局势已定。心生狐素来不敢与卫官交锋,耳不闻更是早失战意,众匪纷纷弃械投降,唯剩口不掩仍在负隅顽抗。他发疯般捶打着地面,双拳早已皮开肉绽,滚烫的泪珠混着血水砸落:“谁愿当这恶人!”

耳不闻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额前散发早已被泪水浸透。

页目向试探着问道:“张卫官,您看......”

“暂且收押,待府上重组六部后再行定罪。”张武话音未落,手下卫官已取出镣铐上前。

页目向抬头望了望张武,又低头看那一众,精神萎靡,叹了口气:“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武苦笑道:“公子仁厚,但依法论处,该当如何便如何。”

木弈轩劝道:“世事轮回难料。先回淮阳吧,那庆布总不该也有这许多苦衷。”

“我来迟了,竟已解决了!”炎煜朱闻声浑身一僵。页、木二人只觉这嗓音耳熟,转头望去,竟是严离!

张武不识来人,警觉地问道:“阁下是?”

严离含笑摆手:“不必紧张,我只是来寻弟弟的。”

炎煜朱急忙抢白:“严离哥!再宽限我些时日,向哥家的物件还没找全呢!”

“谁说要抓你回去?”严离挑眉,“见你平安便好。我还得回天原复命,没空管你。’

炎煜朱不信,严离继续道:“主事确实吩咐下来,但我并未答应。”他顿时欢呼雀跃,振臂高呼“万岁!”。

木弈轩见到严离,心中欢喜却只顾抿嘴笑着问好。严离也含笑回应,许久未见,印象里的小姑娘倒是越发出挑了。页目向赶忙上前见礼,严离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斯堪曼时顿了顿:“这位小哥的相貌不似本国人,倒像是东庭或占罗人士,离得很远。”

斯堪曼答道:“少将军赤发也很少见,从天原下来,路途也远。”

严离闻言顿觉失言,连忙致歉,斯堪曼也随即还礼。张武听得是兵部高官,正要行礼,被严离摆手制止。严离自嘲一笑:“只是奇怪人人都认得我......倒怪我太过张扬了。”

页目向关切问道:“严哥哥可知城中近况?”

“我刚从城中出来,看那阵仗料他们也掀不起风浪。”

炎煜朱急切道:“可七罪宗如同邪教,蛊惑了不少信众!”

“我出城时,宫府尹已取得逮捕令。若真有不聪明的,想来也是少数。”严离说着整了整衣袖,“我随你们一同回城看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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