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秦淮篇-汉江摆渡

三人一早便起身出发,斯堪曼闻得动静也不消他们招呼,自行尾随其后。木弈轩与页目向多打听了几句,觉着他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并无坏人面相。页目向总归有些疑虑,但凭他交待《辉照》一事,又觉着或许是页长老有意安排也未可知,所以并不赶他。炎煜朱倒是对其映像颇佳,见他独自落在后边,还热情地折返回去与他闲聊。

却说汉江城处在河谷之间,两岸连山,只东西方各有一处山势缺口。几人出黑松林后,攀上西峰,于其鞍处进入城中。居高临下,城内房屋依山而建,重岩贴合,玄色高楼,赤色灯笼,山树环绕,俱似新峰。大街小巷皆为缓坡,一齐向中心落去,眼底一水抱合处,便是汉江源头。

页目向掂量着乾坤袋,忧思重重,不知觉已领着众人到了卫城厅门口,终于肯拜托斯堪曼:“有些缘故我们不方便直接进卫城厅,能否烦请你帮忙将我袋中山贼押进卫城厅,与卫官们说明情况,好与收押。”

斯堪曼看了眼页目向,勉强点头。页目向大喜,将乾坤袋递予斯堪曼,斯堪曼问道:“若要笔录问询,提交证据又该如何?”

页目向也是头一次报官,哪清楚这些流程?木弈轩见他尴尬,正要提个主意,斯堪曼却轻笑一声,不等她说完便拎着乾坤袋进入卫城厅。

木弈轩小声道:“怎么话都不听完便去.....”

页目向道:“他像是有十足把握,或许真有主意。”

过了一阵,见斯堪曼从卫城厅出来,页目向忙问:“收押了?”

斯堪曼答:“对,他们自首了。”便径直走到一旁阴凉处歇着了。

三人颇感意外,忙问详情,斯堪曼却不肯说了。

此时烈日正盛,炎煜朱直呼要找间旅舍歇息,页目向偏要使坏,恐吓道:“舍源镇在汉江城务工的乡亲不在少数,若是遇见,通报消息,你必被抓回去!”

炎煜朱信以为真,急道:“那快走吧!”

页目向笑道:“我们此时去汉江渡口坐船,能尽快进秦淮府才是上策。”

汉江渡口泊靠的多是货船,开往秦淮府的客船不定时有,满员即发。几人因去卫城厅多耽误了些时间,故页目向着急得很,拽着炎煜朱、木弈轩一路往渡口飞奔而下。斯堪曼十分悠哉,不知用了个什么法术,轻飘飘似气球般悬置空中,拴在他三人身后,被带着往前赶去。

好不容易抢上渡船,里边情形却不由让人眉头一皱:那渡船本就小的可怜,似个窄抽屉,只容得下几十人,里边打挤安置了十余条长凳,都坐满了人。有卖瓜果的商贩,有食荤腥的工人,还有些体味重的、高声喧哗的、吞云吐雾的——总归不是什么雅室。

船呈三层阶梯状,前低一截是靠行甲板,后高一截是舵室,中间则是客舱,舍源三人捏着鼻子找到一边角靠窗位置坐下,斯堪曼却不肯上去。

炎煜朱问他:“曼哥你不上船吗?”

斯堪曼摇摇头,自顾自绕去船尾。

木弈轩好奇问道:“他这是?”

页目向怕他生事,走出船舱寻人,抬头忽然见到斯堪曼正端坐在舵室顶上,疑道:“怎么好端端的上那儿去?”

斯堪曼不假思索道:“里边闷热嘈杂,我待不惯,你进去吧。”

“那你坐稳咯,小心江上风大。”页目向也不好多劝,便回去客舱。

检票员点过人数,数到五十,吆喝一声,船笛声响,浪往后游去。水托着船摇篮歌唱,页目向困意愈浓,他便头靠着船舷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木弈轩摇醒他,偷偷指着几位少女,小声道:“向哥,你快听。”

页目向还在发愣,听见七罪宗三个字,顿觉清醒。顺着木弈轩指向,几位少女在那儿逗趣,手里还拿着好些画卡,一个个似银铃般欢笑。页目向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交谈——“我没想到七罪宗的风流都传到了丹京府,只可惜这些画卡都是旧货,也还是抢了三四盒,好让店家知道该多进些新的!”“管他新旧,我照样枕着,一夜好梦。”“瞧瞧你们,花痴极了!”

页目向听了半晌,明白他们所言七罪宗是当今秦淮名角,应该是偶然重名,只是如此凑巧却也可疑,便上前询问:“您好,冒昧听见姐姐们谈话,请问能否看下画卡?”

突然的搭讪吓着她们,不住叫了声哎哟,见着是位男子又不知怎的异常欣喜,热情递上画卡,像在平复心绪,念着些没头没脑的话。

页目向小心接过画卡,分辨画中人物。他们长相相似,皆华丽出众,打扮时髦新潮。页目向勉强区别出七位人物,忽然想起山贼供词里,陆匪七罪宗也尽都是容貌出众之人,于是套话道:“七罪宗这名字像是取材宗教文学,我猜是一人代表一罪宗?”

少女们欢喜着说不错,随手指了一张画卡笑道:“这位是心生狐,嫉妒罪大人。我猜男人更喜欢这种娇俏动人些的。”她们神采奕奕,眉飞色舞,附和道:“谁不爱漂亮?”

页目向听着不适,又不好流露于表,于是叫来炎煜朱,小声道:“煜朱你认认是不是他?”

少女惊喜问道:“你们见过小狐狸?”

她们还想细问,不想炎煜朱拿起画卡,立刻皱眉道:“就是这家伙!”

少女们好似换了张脸谱,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怒道:“家伙?你哪来的山野人粗人,好大的胆子!怎么敢辱骂他!”

炎煜朱争辩道:“跟失心疯似的一口一个妒忌!哪里可爱?”

少女们急红了眼,口出污言秽语,眼看着就要动手,页目向忙把炎煜朱赶回去,又向少女们诚恳道歉。她们气消得倒快,不久后情绪归于平和,又接着给页目向介绍。只是委屈了炎煜朱,皱着眉头郁闷好一阵。木弈轩忍不住偷笑,轻抚他的背,好让他莫要岔气。

有了炎煜朱指认,那目标便**不离十。页目向顺势夸赞:“他们都很好看,可是秦淮府名角?”

少女们闻言,个个喜露于表,笑着答是。又替七罪宗说明一堆头衔,什么“秦淮府风流”,什么“男色风景线”。

页目向隐忍不发,又挑了张画卡称赞:“这位星眉月目,俊朗潇洒,请问是?”

少女看了眼画卡,低声道:“我以为男人是不喜欢孤月殿下的。”

其他少女忙反驳:“胡说!男人谁不追求天下至尊,怎么不喜欢了?”

页目向心中已然明了,笑问:“那他,哦!孤月殿下便是傲慢罪了?”

“对的!对的!孤月殿下还是七罪宗的宗主呢!”

又是个新鲜称呼,页目向越听越觉着好笑,依次指认其他几张画卡。少女们也不嫌口舌干燥,争着回答:“身高最挺拔的两位是耳不闻殿下与口不掩殿下。虽说面相有些冷峻,其实只是腼腆了些。不闻总是副睡不醒的样子,懵懵懂懂,十分可爱!不掩是大胃王,厨艺十分了得!厨具在他手中好像水袖一般灵动!”

页目向没看出什么冷峻腼腆,也不曾见过把厨具舞得像水袖一般的人,只在在心中默想:这应该是懒惰和暴食。

少女们热情不减,仍兴奋传教:“文质彬彬的是墨本先生!他可是淮阳学宫毕业的高材生!所谓美貌与智慧并存。”“红发帅哥是半战,金发帅哥是芃丝,应该是七人里最貌美的两个。”

凭着这几句,页目向尚分不清贪婪、愤怒与**的归属,正想细问,听见其他少女不服气道:“最字也不见得公允吧!”页目向见她们又要起争执,便先提出要购买七罪宗一人一张画卡,那群少女倒是一点也不吝啬,还争着要送。

页目向回到座位,眉毛轻挑,捏开七张画卡,得意笑道:“都听明白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炎煜朱不满道:“费我!没由得又遭得罪!”

“我真没想到山贼土匪还能粉末登台表演,听他们赶走保家,一统山头的事迹,怎么也得痞气十足。”木弈轩接过卡片仔细端详,“但长相这般精致的,我只见过严离哥哥。”

炎煜朱夺过画卡,恼道:“打住哦!”

页目向失笑不语,正要拿回画卡,斯堪曼突然在窗外探出头,说道:“画卡给我,我也要看。”三人被吓了一跳,只见斯堪曼整个身子倒吊在窗外,伸出手作势要接过画卡。

页目向慌忙递过画卡,紧张道:“这是在江上,你安分一点!”

炎煜朱也想学这倒挂金钩的本事,还兴奋问他如何做到。木弈轩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喃喃道:“错了,他也这般精致。”

斯堪曼并未理会三人,只把画卡接过去,扫视一二后冷哼道:“果然一副臭皮囊!”说罢递还画卡后又不见踪影。

炎煜朱赞叹道:“曼哥真不是一般人!凭他身手在我家定能连拿十几期魁首!”

木弈轩道:“我看他举止不凡,或许是出自西方名门?”

页目向点头,想着或许是该找个机会好好清问一下他。

木弈轩小声问道:“向哥,会不会是偶然重名?此七罪宗非彼七罪宗,毕竟台上的名角何苦去做占山的陆匪?”

页目向道:“我也想过,只是你们在林中遇见之人,正好与山贼的供词、少女的画卡对上,那群少女不像是说谎,倒是山贼有可能诓我......”

木弈轩思索片刻:“那便不会有假,心生狐我们遇见过,就凭那一面,山贼的话就已十分可信。”

炎煜朱没什么思路,只能跟着点头。

页目向道:“不管如何,仍先去往秦淮府,就算重名弄错,陆匪也总归出在秦淮。”

斯堪曼又从窗外探出脑袋,轻声道:“何必等到秦淮府,眼前不就有一位?”

页目向刚要问他是何意,木弈轩轻轻揪住自己衣襟,手指着一张画卡,又使了个眼色。页目向偷偷望过去,见一俊俏男子正站在船头。他着一件素色连帽衫,如瀑青丝落出帽檐随风飘散,一如早春杨柳,他四肢纤长,眉眼含春,眼角处有一点红痣,好似骄阳月季。对上画卡,不正是芃丝?

斯堪曼并不待见这位大美人,轻哼一句又上舱顶去了。页目向仔细对比好一阵才敢确认,本尊与画像却也有些不同,至少真是个活人。他对得入迷,忘记躲闪,一时正好迎上芃丝目光,以为败事,心跳剧烈。芃丝莞尔一笑,冲着页目向轻佻地勾了勾手指,往甲板上去了。

页目向仍有余悸,忙问:“你们可看见了?”

炎煜朱才反应过来,也问:“他人上哪去了?”

页目向又看向那群少女,见其无动于衷,更觉反常,拉过二人附耳低语:“他刚勾手让我上甲板去。”

木弈轩惊讶道:“他看见你了?”

炎煜朱拍拍胸脯:“无妨,又不是做贼心虚,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要作甚。”

页目向点头,提醒道:“还是谨慎些。我刚才观察那群少女仿若熟视无睹,实在反常,怕他会什么特别的神通。”

三人结伴穿过船舱踏上甲板,正奇怪甲板上也不见人影,芃丝却突然从舱门旁扑了上来,要与页目向拥抱贴合。他见着木弈轩与炎煜朱,更是喜道:“弟弟还怪有情致,晓得裹两伙伴一同来。”

页目向忽觉耳后湿热,迈步转身,严肃道:“请放尊重些!”

芃丝以为他欲擒故纵,一手还在慢解腰带,神情暧昧,笑道:“人都被我勾来了,还要怎么尊重你?”

炎煜朱见不惯他这幅做派,厉声道:“你好好说话!我们是有事想问你,你可是七罪宗的芃丝?”

芃丝满脸狐疑,手上动作也停下,道:“你在明知故问?”他仔细玩赏起三人,见少女样貌水灵长相标致,小男孩剑眉星目未来可观,少年虽然相貌平常但气质清冷,虽非心生狐所言人间绝色,却也都未经初染,别有一番春色。他故作亲热道:“弟弟妹妹是怎么认识我的?”

页目向觉着他语气温和,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主,便道:“从您戏迷处得到您的画卡所以认出您。有些问题,虽然有些唐突但请您答复。”

芃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挑眉道:“你问。”

“您最近可去过舍源镇?”

“舍源镇?”芃丝眉头微皱,忽而又眉开眼笑道:“原来是官家乡的公子。您问这个何意?我是不曾去过。”

页目向心一沉,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您可曾听说过秦淮陆匪?”

芃丝忽然挺立身子,长长的睫毛忽闪颤动,仍就笑道:“那是什么?不曾听说。”

页目向凭其反应,知晓他分明说谎,便盯着芃丝。或许这目光过于露骨,芃丝只觉心中狂燥热,大步走上来要来抓页目向。炎煜朱臂膀幻化火焰,木弈轩提前备好铃铛,页目向觉着是自己理亏还想拦他们。

芃丝将他三人动作收入眼中,笑说:“弟弟颇有绅士风度,不如同我回秦淮去,问问宗里其他几位弟兄可曾去否?”

页目向答道:“多谢好意,您可帮我问问,我仍有其他事,就不随同去往了。”

芃丝突地抓住页目向手腕,□□道:“你我二人都有此心,再过多推让就失了度。”

炎煜朱随即振出火焰,侧步勾出一记火拳,未见得芃丝闪躲,只是忽然凭地消失,环看四周却见他依着舱门鼓掌称妙。

木弈轩惊讶道:“无相!他怎有如此神通?”

炎煜朱也以为芃丝神通广大,丝毫不敢怠慢,四肢皆幻化火焰,冲将上前。

芃丝莞尔一笑,像是随风飞舞的一粒沙尘,若错过一眼便不知又去往何处,始终无法触碰,轻松躲过几轮拳脚。

页目向急道:“弈轩你试试唤些水藤缠住他!”

木弈轩举起铃铛左右摇之,千百条藤萝从水中探出一并向芃丝缠去。甲板空间小,芃丝虽仍能躲过,也难觅上下一处合适落脚,逐渐招架不住,一时间气喘吁吁。页目向与炎煜朱也一齐上阵,配合木弈轩三方夹击,定能将芃丝拿下。

芃丝眼见斗争不过,身形一闪绕至页目向身后,钳住页目向,恶狠狠道:“我更偏好一心一意,还是弟弟你与我作伴吧!”

页目向反手一指,并未点中,正要挣扎,突觉周身似有蚊虫蚁咬,瞥过双臂,皆是细创刀伤,鲜血淋淋。木弈轩与炎煜朱心中大怒,还想来夺人,见芃丝退至船沿,也不敢继续激他。

芃丝已然有些癫狂,一边抚摸着页目向脸一边还在喃喃说:“弟弟怎么还有些怪癖?哥哥倒是不介意......”他话没说完,便听见噗通一声,原来是他自己狼狈落水。

三人定睛一看,不是斯堪曼又是谁?只见他收回腿脚,走到页目向面前,故作嗔怪道:“我记得《辉照》中有种神通,如披天蚕软甲,刀枪不入,你怎么不会?”

页目向刚想道谢,被这一句呛得哑口无言,缓缓吐道:“是我疏于练习了。”

木弈轩忙上前来看页目向伤势:“我许久不用医法,你忍着点疼。”她双掌盖在页目向伤口处,绿光莹莹从掌心渗落,不多久伤口便结痂愈合。

页目向宽慰道:“不过是皮肉伤,割得浅,只看着吓人。先抓住芃丝!”

炎煜朱靠近船沿,往水里打量,哪还有什么人影?“坏了,让他逃了!”

木弈轩担忧道:“听他们说起,芃丝尚不是宗首,便如此难对付,若宝物真是被他们盗去,凭我们能讨得回来吗?”

斯堪曼不以为然:“不过会几式蜃楼步,便觉着难对付?”

木弈轩略为惊讶,问道:“哎?那不是无相功?”

炎煜朱也问:“什么是蜃楼步?”

斯堪曼点头,道:“一门只需仔细听便可堪破的小把戏罢了,自然与《辉照》所载神通无法相媲美。”

页目向觉着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你一路跟来总不会是为了《辉照》吧?怪不得要见我爷爷,我的确学的不全。”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哪曾想斯堪曼正经问道:“那几时回家?”

页目向颇为惊讶,扯着嘴角喃喃道:“真被我猜中了?”

炎煜朱见状忙凑到斯堪曼身旁,附耳道:“曼哥,《辉照》不传外人的!”

斯堪曼白他一眼,严肃道:“不为《辉照》,是真心慕名想见页长老。”

页目向愈发觉着他真是为了《辉照》而来,反倒放宽了心,笑道:“我家失物三件,若都能找齐,我就能带你回去了。”

斯堪曼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木弈轩本还疑虑页目向表白仓促,思索一阵忽然悟懂,招呼甲板风大,先进船舱。斯堪曼未往船顶上去,似要跟着一起进入船舱。

页目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话未问出,斯堪曼率先答道:“万一再有,总不好破窗而入。”说罢踏步走进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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