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地界，深幽如墨的河水撕裂天地，没有源头。

世界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冥河两旁是若隐若现的冲天山峰，它们顺着冥河流淌的方向碗延，像是虚构的幻影，但某一瞬间又确实屹立着。

忽然，暗夜之中一个金色光点闪现。

那是一个人，他持着法杖，法杖上的金色光束冲向冥河之水。巨浪翻涌，无数冥蝶从冥河之水中飞出，嘶哑尖利的吼叫激荡不停。一张张人脸从石缝中钻出，它们睁开了眼睛，然后互相窃窃私语，最后闭上眼睛，又钻回石缝里。

张停云正躲在山间石洞中，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些“脸人”，它们也在看他，然后交头接耳地笑了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

张停云也回以微笑，身体却不敢动。

暗夜静谧，他融入石墙之中，一动不动，但他身上有东西在滑动。

一条小青蛇缠绕在张停云手腕，它慢慢爬上他的脖颈，贴到他的耳侧，刚要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

张停云把它扯了下来，手指也捏住了它的脑袋。

“张停云！出来！受死！”

冥河之上，红袍和尚再次挥动法杖，金色的光波向四周扩散，但一触及两旁山峦，便消融于幻影之中。

和尚皱起了眉，心道糟糕。地处暗界，任何外界力量都会被吞噬消融，这果然不是传说。

暗夜无声，只余冥河水流潺潺，连刚刚和尚的喊声都被一并吞噬了。

他飞向到岸边，注视着群山幻界，心一横便要往里冲。

张停云，他今日必杀！

*

“草！”张停云怒骂。身后金色幻影紧追不舍，他立即捏诀逃跑。

“主人！你把我往后抛吧，我去抵挡他，你快逃！”手腕上，小青蛇口吐人言。

光影飞闪。

白色虚影在群山幻界里穿行，一路上到处都是黑色的冥物想争夺他的身体，但都被张停云玉佩上的护身阵法一一湮灭。

“你以为我不想吗？”张停云气笑了。

玉佩都快裂了，他再不想办法出去、甩脱杀僧，他真得死在这里了。

快想想办法！

办法……

——嘭!

玉佩破碎，化为粉尘。

张停云猛地停住，转身看向追来的杀僧。对方举起金光法杖之力向他扑来，他手腕一转，飞身后退，手中双剑向对面斩去。

剑光激荡，山间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和尚！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吗？你非得杀我？”

双剑断裂，张停云靠在石壁上，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容貌昳丽，眸光狡黠，眼波流转之间尽显缠绵姿态。

杀僧游走于这世间，见过不少自负容貌的修行者，但与眼前的少年相比，不过犹如鱼目比珍珠。心中想着，眼里的杀意却更强烈。

杀僧压下口中的血，将法杖收回，“咚”地一声立在原地。金光将两人笼罩，无边暗涌而来的暗物覆盖在结界之外，它们贪婪地看着结界之内的两个人，坐等其中一人败亡的尸体。

“我要杀的就是你，张停云，仙霞宗少宗主。”杀僧转动佛珠，笑脸盈盈。他身形圆润，一双佛耳，时常挂着笑，极像弥勒佛。普通人家见到他，会立即将他请进家门，布施斋饭。但修仙者见到他，却会立马遁走逃窜。

杀僧，以杀止恶，不问是非因果，见恶即杀。偷盗是恶、奸邪是恶。

“仙霞宗之人，统统该杀。何况是你，少宗主。”

张停云怒了，“你要杀我便杀我，说我宗门做甚!”

仙霞宗，修仙界名声极不好的宗门，究其历史原因大概是门中弟子总走邪道，肆意妄为。最终遭到诸多宗门的联合镇压，从此沉寂数百年。

张停云一下山就遭到对方的追杀，理由就是:仙霞宗弟子。

对此，张停云只想送给对方三个字:臭傻逼。

“张施主，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杀僧走近。

张停云摇头:“我不想死。”

“你还有什么宝物可以用吗？”杀僧看了看地上的两把断剑，挑眉。

张停云之所以那么难杀，一是因为他跑得快，二是因为他携带了许多护身法宝。

而现在……他必死无疑。

杀僧也不想废话了，举起法杖向张停云砸去。

却见张停云闪身又逃，他看了看结界外等待得已经急不可耐的冥物，双手捏动法诀，大喝:“无边幽冥，还魂归魄！苍流之水，护我东归！草你爹的臭傻逼!”

——嘭!

金光炸裂。

瞬间，结界破碎。

天地之间的冥河水化作一条苍龙冲向群山幻界，穿破群山，一道裂缝从里到外出现。张停云和杀僧都被穿梭在群山幻界之中的苍龙撞飞，彻底跌落在冥河岸边。趁着杀僧还没反应过来，张停云飞身立于上空，拿出了空间里的最后一把剑，幽冥剑，举剑向起身朝他飞来的人狠狠挥下。

“勾魂夺魄！斩！去死吧!”

暗界冥河倒流，群山狰狞狂吼，无数灵蝶卷成风暴狂舞。于上空飞舞的苍龙化作一道黑光钻入幽冥剑体，然后化为一道剑光穿过杀僧。

剑光一入体内，杀僧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他立马化为虚影想逃，但下一刻他就被幽冥剑吞噬，剑光发出一声龙吟后再无踪迹。

下一刻，张停云跌落在地。

没有灵力护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地面的灰石都轻颤了颤。

空中，幽冥剑转回，幽黑的剑刃血光未消，闪着腥红之色，它直直向他冲去。张停云忍痛翻身滚远，下一秒，幽冥剑插入地面，剑刃恰好离他的脖子仅有一指宽。

幽冥剑是他所有藏剑中最看不起他的一把，也是张停云无法驾驭的一把剑。

他侧头看着幽冥剑，有些尴尬，“玷污了你，真是抱歉。”

幽冥剑发出一声剑鸣，似是在回应张停云的话。

幽冥剑是他下山的保护小命的最后一个杀招，本来想用在九琅剑道大会上，谁知这个杀僧对他恶意满满、穷追不舍，还侮辱他师门，那他必须得杀了他。

只可惜了这把幽冥剑，既然到了暗界，恐怕他带不出去了。

张停云全身血液逆流，衣衫破损，身上更是布满一道道细密的裂痕。他摇了摇晕眩的脑袋，忍着痛站起身，口中血腥味更重了。

他握住剑柄，无数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张停云努力站稳身体，道：“我不会带你离开，只是借你之力离开此地。”

剑鸣声止。

张停云舒了口气。

“青云，我们走！”

张停云手上的小蛇落到地上，化为青色蛟龙。他抱着剑翻身爬了上去，仰看天河。

墨色深沉，长龙直直驶入天际，跃入冥河的暗流之中。幽冥剑亮着光，苍龙的幻影将他们包裹起来。

眨眼之间，他们就变幻空间从一条小溪流中冲出。

手中幽冥剑震动。张停云无奈松开手，幽冥剑掉入河底。

冲上河岸，蛟龙又变回小蛇模样，爬入张停云手中。张停云趴在地上拔了几颗草，只见眼前树林扭曲，忽白忽暗，头一歪彻底进入昏迷状态。

*

简单朴素的竹屋内，张停云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衫，他盘腿坐在床上，把玩手上的小蛇，垂眸深思。

小蛇也学着张停云思考的样子，语调深沉，“主人，你在想什么？”

“想那个人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那疯子和仙霞宗的仇有那么大吗？

好一会儿，找不出别的思绪，张停云揉了揉头，“算了，流年不利，出门碰上疯子了。”

“砰砰砰！”门外敲门声响起。

青蛇环上手腕化为青玉手镯，张停云转身对门外人喊道:“请进。”

竹门被推开，穿着白色道袍的美貌少年走了进来。

张停云直直盯着对方，竟愣住了。

白玉冠顶，黑发如墨，眉似远山黛，鼻如高山脊。气质凛冽脱俗，不可方物，应是谪仙。

谪仙面无表情走至张停云近处，无视他的火热目光。

两人眼神对视，张停云察觉自己的失礼，忙低头。想了想又觉这样太明显，于是重新抬起来头。

“你救了我？”

谪仙坐到他身边，“是我母亲救了你。”

“你来九琅参加剑道大会？”谪仙反问。

“手伸出来。”

张停云伸出手，呆呆点头：“是的。”

谪仙为他传输灵力，很快，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沃沃暖流包裹，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冥界与杀僧一战，张停云浑身是伤，灵力耗尽。

“九琅山剑道大会在即，山脚下到处都是闹了口角而拼杀的修士，受伤的都被我母亲捡回来了。”谪仙语气平淡。

“您母亲是？”尽管看起来对方年龄应该跟他差不多，但张停云还是选择用“您”来称呼，假如对方其实是修为高深的老者呢。

“一个医师。”

“那您是？”

“云珸。”

“云珸？”

张停云瞪大了眼睛，讶异道:“你就是擎仇仙尊唯一弟子云珸，那个剑心通明的剑道天才云珸！”

他初学剑时，就知道真正的至高剑术要去九琅山学，而九琅山上有着一位同他一般年纪却已达剑道巅峰的少年。

张停云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云珸收回手，冰冷的面容缓和了许多，他盯着张停云，问:“你的名字？”

张、

电光火石之间，张停云心中闪过一个想法，他回道：“陆仁，无宗门的散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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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山遇敌斩杀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