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城,是东洲一大主城,由重家掌管。
重家的祖地也在此。
“诶,你们知道吗?最近重家又捣碎几个妖盟的据点。”
酒馆中,有修士饭后闲聊。
“妖盟?这是什么?”有人不解。
“妖盟,乃东洲一妖皇血脉所创,此妖这些年来在四洲暗中发展妖盟,妄图再成妖皇,复辟妖族。最近这几年,妖盟越发狂妄,竟挑衅起东洲几大豪族。”
“我道这些年为什么妖皮、妖血变得紧俏起来了,原是妖难抓了。”
“这些妖真是狂妄,当年没将它们屠族不过是念在其为天地生灵上,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一大祸患!还妖盟,可笑!”
“道友莫恼,这妖盟成不了大气候。前日不过是重家稍稍出手,就让它们遭受重伤。待几大豪族联合,定将这妖盟打散,将那些妖抓去猎妖台。”
“是啊,到时我们也出手,猎得大妖说不定还可以上交获得灵宝。”
“……”
张停云戴着帷帽坐在店中角落,面上冷然,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从琼林来至此地,本想独自潜入重家探听重不疑踪迹,但没想到重家祖地相比于上场他来竟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虽然张停云可以以外力打进重家,但而重不疑如今情况不明,还是不能太过莽撞。
因此,这些天张停云都留在这明州城中,一是为打听重不疑消息,二是探清明州城情况,做好打进重家再逃离的最坏打算。
在张停云得知的消息中,重不疑是突然回归成为重家少主的,时间竟就在他前往南洲的七日之后。
这七日发生了什么?
在明州城修士眼中,这重家少主以前虽为妖女叛出重家但如今洗心革面,所以对待妖族反而更为狠厉无情。
这绝不可能是重不疑。
但是,重家让他人伪装重不疑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张停云的推论进入死胡同。没出口了。如今,唯一解决办法便是找到真的重不疑,看他到底怎么了?
夜雨微凉,四周寂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飘进屋中。
容夫人睁开眼睛,从贵妃椅上起身。
“算算时间,应该可以了。”说着,她进入密室。
第二日,重家修士便见前几日还重伤不醒的重家大少爷醒了。
“不是说已经重伤不治了吗?”有人私下不解。
重家大少爷,在重家可谓是‘传奇’人物。少年时为女妖叛出重家,此事闹得五洲皆知,重家几位老祖下禁令禁止他重返重家。连重家二少爷重不惑对他出手,闹出兄弟相杀的言论,重家都不管不顾。可见重家对他已然放弃了。
可令人震惊的是,时隔多年后他又回到了重家,一回来他还杀了自己的亲侄子。结果这次,重家对他没有任何责罚,反而让他重新成为重家少主。
当然,这位少爷的性情也完全变了,曾经是个软弱无能的、为个女妖就能要死要活的人如今竟成为重家杀妖第一人。
对此,只能感慨,岁月无情,果真什么事都可以改变。
“母亲。”
容夫人看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道:“我给你个任务……”
“是。”
“……”
明州城忽然躁动了起来,街上无数修士一齐超一个方向奔走。张停云从暗巷中走出,抓住一位修士的手,问:“这位道友,发生什么事了?”
“猎妖台开启了!”说着,他挣脱张停云的手,御剑朝前飞去。
“猎妖台?”张停云喃喃。下一瞬,他也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人群。
猎妖台,明州城盛景,是千年前由几个猎杀妖皇修士所在的家族建造。在与妖皇一役中杀妖最多的修士,即可站上猎妖台,不仅可成为东洲几大家族的客座长老,获得无数灵宝灵石,还能拿到一枚横行四洲的通行令,有了这令,哪怕是北洲九琅也要给面子。
不过,猎妖台自妖皇陨落,猎妖台就不再开启,其地也成为几大豪族的斗兽场,而其中兽便是他们抓捕的妖,供几大豪族取乐。普通修士再无观猎妖台的机会。
没想到这千年后,猎妖台会有再对普通修士开放的一天。
“是重家!重家开启了猎妖台!”有人惊呼。
猎妖台是一块极为古朴的石台,它的石壁斑驳昭示着它的悠久岁月,不过除了它是悬浮在空中之外,它并无其他奇特之处。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站在高台上的修士看着石台道。
很快,身边有人反驳,“石台本身就是最大特别之处。”
猎妖台中封存这妖皇的一块骨头,由此猎妖台成为此处的阵法中心,在猎妖场中的所有妖都会受到阵法压制,这就是为什么这千年来来,没妖可以逃出猎妖台。
“那岂不是说,你我这种小修士进去也能屠杀大妖。”
“当然!”
张停云站在人群之中,看在高台下的猎妖场。沙土沉寂,暗色蔓延,一堆一堆的妖修尸骨至少占了场地的一半。
重家开猎妖台是为了什么?向妖盟示威吗?
清脆一声铃响,一道光幕从猎妖场的边缘向上蔓延,最终形成一道透明光幕将整个猎妖场围住,张停云等站在外围的修士只能透过高台往下往。
猎妖台开始发出红光,它急速转动着,最终荡出层层灵气波动。
高台内围,现出几大世家豪族的人。
重不疑出现了!
他带着重家人一同出现。
张停云退至人群后,双目凝神细细观察打量重不疑。
此人和张停云记忆里的重不疑很不一样,穿着打扮不一样,更威严,更贵气,气质似乎也有细微差别。
高台上,‘重不疑’坐下,身后的人才坐下。
四周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家族的人,心中暗暗心惊和不解。看来消息是真的,重家竟真的让重不疑坐上了少主之位。
容夫人竟也许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重兄,不知你邀我们前来,所谓何事?竟开启猎妖台,将……几大家族以外的修士也放了进来。”东洲一大家族的宁家少公子宁施远道。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
如今重家隐隐有要将其他家族吞并之势,对此他们更应该对重家人以礼待之。
“我邀诸位来此,不过是请你们看一场好戏罢了。”‘重不疑’开口。
“好戏?”
“什么意思?”
‘重不疑’微笑,起身站至高台边缘,抬手,猎妖场上一道圆形阵法大亮,一群人出现。
“是那群被抓的妖!”
“听说是什么妖盟的!”
“这就是我准备的好戏。”
‘重不疑’转身,他视线慢慢扫过外围的修士,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道:“今日,我再开猎妖台,便是要再选出真正的强者,与我重家共杀妖族,灭了那妖盟。”
“今日,只要愿意,尔等皆可以入猎妖场,搏杀妖兽,登上猎妖台!”
此话一落,高台上的诸多修士都激动起来。猎杀妖兽不是什么大事,但在猎妖场中猎妖可是千百年来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未能有的!只要登上猎妖台,便是登上了大道通途!
相比于普通修士的激动心情,内围的其他世家反而兴致缺缺。显然,重不疑的“好戏”对他们来说并不精彩,激不起他们看戏的兴趣,便小声私语道:“场中妖不过百,算什么大场面。”
“这重不疑莫不是自以为自己成了重家少主,便召我们来陪他玩耍?”
“我看,这是下马威!任这戏多无趣,我们也得陪他唱下去。”
“……”
他究竟想做什么?
张停云站在人群中,双眉紧蹙,看着四周的修士欢呼、一个个亮出法器被应允进入猎妖场。
如此大张旗鼓,是针对妖盟设的一场局吗?
张停云走到高台边缘处,低头。
场上的人与妖已然打斗起来,各种灵光剑气在场中激斗。很明显,这是一场毫无争议的虐杀。妖一进去猎妖台便会受到血脉压制,而此前他们被抓捕时便与重家人血战一场了,如今身负重伤之下又要面对源源不断入场的人族修士。
他们没有一点胜负。
张停云攥紧的拳头被掩在黑袍下,他低着头没人看见他面上的怒火。
按理来说,他为人族,本应偏帮人族。可……他对妖族并无恨意。在他看来,无论人与妖,不过都是天地生灵,不分高贵。他杀人救人也只凭自己的是非判断。何况……他不久前去过妖盟,见过独孤宏。
他得出手。
黑袍飘扬,无风自动。
一道剑气从人群中飞出,张停云用于伪装身份的衣袍碎裂,他握住幽冥剑飞至上空,举剑落下。
猎妖场的结界裂开一个大口。
“快走!”他朝下方的妖修道。
猎妖场上一直在拼死抵抗的妖修眼睛陡然一亮,一齐朝张停云所在飞来。虽然有人族修士阻拦,但已经不是之前的必死之局了,因此,一些之前已有死意的妖修又愤然抵抗起来。
“你是谁!敢毁我猎妖台结界?”高台内围,有人怒视张停云。
“妖盟之人?”
“不,此人分明不是妖修!”
“管他是谁,来人击杀此獠!”
话落,几大家族的修士纷纷出手向张停云杀来。几人形成包围之势,齐齐出手,口中吼声震天。
“此人竟是妖盟之人吗?”
“身为人修竟站到妖盟那边,我辈不耻!”
“真是找死,也不看看今天来了都是东洲世家豪族的少主们,还敢在他们面前出手。”
“……”
张停云看在将他围起的几人,道:“我不想杀人,你们若速速退走,我自可绕你们一命。”
“大胆!”
“狂妄!”
所有人都被他这狂妄之语惊呆了,那几人也被这侮辱之语弄得又惊又怒,刚要出手,却听身后有人道:“他说的是真的,宁少主、几位,让你们的人退下吧。”
“什么!”宁施远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重不疑。
见他面上神态自若,不像在说些玩笑之语。又瞧了瞧上空的红衣男子,心中震悚。不得疑惑:此人是谁?重不疑与之相熟?连家族中的几大高手出手都制不住此人,可能吗?
宁施远面上表情变了又变,终是摆手,“回来吧。”
其余人见宁施远如此,亦是将人招了回来。如今重家势大,若他们真将家中高手折损在此,日后面对重家便更无还手之力了。
“你不是重不疑。”张停云盯着‘重不疑’道。
‘重不疑’终于起身,他化出长刀,脸上笑容爽朗,“张停云,我可终于等到你了。”
“等我?”
张停云面上似笑非笑,“原是为我设的局。”
听见两人交谈的众人起先还不明其意,但很快,只见天际忽地风起云涌,黑色云雾漫天,六道光柱在猎妖台外冲天亮起,其光源范围竟覆盖了方圆百里。六道光柱中,依次有人显现。
“是重家祖地的长老!”宁施远等东洲世家的子弟很快凭借那光柱中的六人衣着认出他们的身份。
“不是说有几位闭关多年早已陨落吗?怎么还在?”有人暗自心惊。
“今日让这六位出山,只为设局一人?”
“张停云?张停云!”
“可是重家重不疑不是与他是好友吗?难不成真如张停云所说,面前的这个重不疑不是真的?”
人声纷杂。
张停云扫过猎妖台下的场景,只见那光柱出现时,猎妖台发出亮光,猎妖台下的妖修纷纷面露苦痛,刚刚快飞出结界的也被震下,重新掉落猎妖场中。
若他要在这六人手中逃出并非难事,只不过恐怕就得舍弃猎妖场中的妖了。
如此,张停云做不出。
他飞空跃起,向最近的一道光柱中的人劈去,冷声质问‘重不疑’:“他在哪?”
‘重不疑’面色平静,嘴角勾起,语调幽幽,“张停云,你问我在哪?我就站在在你面前啊。”
不肯承认?
张停云目光一凝,数道缚神丝出现,他手腕微动,‘重不疑’便被数道缚神丝绑了起来。
不过,对方看上去并不慌张。
“各位长老,出手镇杀!”‘重不疑’道。
天际流光运转,六束光柱冲天,光柱中的六人纷纷祭出命器,和声念道:“六道源一,天地为二,以形镇之,灭之无存!”
“这是重家的六道杀阵!”场外,有人认出此阵法,震惊不已。
这六道杀阵是重家的底牌之一,无人能在此阵下幸存,因为上次出现还是在数百年前,而那个被杀灭在阵下的人,早已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了!
六道光源凝聚于天际,激起天地震荡。猎妖台下,无论人妖都被这威势压得动弹不得,跪地哀嚎。四周的修行者也被扫荡,齐齐落下高台。
张停云心头微沉,他也研究阵法,自然能体悟此阵法的无上强大。
看来,重家为了杀他,已然下了血本。此阵法,开启条件严苛,并且要求布阵之人自损修为。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可是,重家单为那个被他杀死的重怀德有必要折损六个重家高手吗?还提前设局?这是不是对他太过重视了?
张停云将‘重不疑’捆到自己身旁,低头看了看猎妖台下的人与妖,一手掐住‘重不疑’,对布阵的六人喝道:“怎么?为了杀我?你们连重家少主也舍得?”
“连下面普通修士的性命也不顾?”
一股巨大的灵气镇压从天际降落,那六人没有回答,只一心施法,想将张停云击杀。
反而张停云身边的‘重不疑’道:“张停云,他们为镇杀你与我一同死去,是他们的荣幸!”
这句话,能听见的也只有张停云、‘重不疑’、布阵的重家六人和猎妖台下的人与妖了。其余人早已在阵法的动荡下远离,无法靠近。
听了这话,猎妖台下还在厮杀的人与妖顿时停手,他们怔怔地抬头,然后面上露出绝望与不甘。哭喊着想要活命的话语,四处逃亡,想找到离开的出口。
张停云的拳头捏紧,周身的气温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现在躲开,击溃阵法的一角逃离不是不可能,只是也足够六道杀阵将猎妖场下的所有生命覆灭了。
他抬头望着急速临近的镇压,冷冷瞥了眼‘重不疑’,双手用缚神丝结印,复刻守阵,再以幽冥剑为攻势,竟不躲反上,踏空直上,向头顶的镇压大阵冲去。
“自寻死路。”六道光柱中,有人发出冷哼之语。
阵法之下,张停云支撑得很是艰难,时间慢慢过去,鲜血从嘴角流出。
想破解如今形势,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从外破,二是从里破,可是他外面并无帮手,里面又不能不顾其他人的生死,于是便想一个人硬抗。可这么硬抗下去,并不是办法。他的生命力迟早会消耗渐弱。
他得想办法。
“你们是天之上的人?”
他只在西洲和南洲与人结下过死仇,但西洲各宗门在他的力压下联合不起来,何况是与重家联手,南洲则只有渔夫子背后的天之上和无相门。
能请得动重家的只有天之上。
不,应该是说,重家本就是天之上隐藏的势力。
光柱中的六人依旧没开口,他们似乎不屑于与张停云这个将死之人说些什么。
张停云眼神一暗,两指叩心,一道复杂的符文向他的胸口盖去。然后,他猛地吐出鲜血。
他要强行冲击太虚境,在生死之际突破!这是解决此局的唯一办法!
这些年来,他修行都是自然而为,连合道境都是累积多年后在极限的爆发,但太虚境,他并未触到其中关键。若强行突破,只会损身又毁道。何况,突破的把握并不大,即使强行突破成功,也不堪与真正的太虚境相比。
不过,此时生死关头,张停云顾不得那么多了。
幽冥剑汇聚于顶,护法大阵凝聚在周身,张停云于空中坐下,闭眼强行冲击出神太虚之境。
“不好!他要强行突破太虚境!”见此,‘重不疑’朝六道光柱喊道。
“妄想!”镇压之力又一次加强。
幽冥剑嗡鸣,震动。
“不能让他破境!”
强行突破谈何容易,张停云只觉得自己飘出了体外,他不知道自己在何时何地,亦不知道如何回到体内。但他知道,他必须得回到体内,否则性命不存。古今多少修士,冲击太虚境失败,轻则重伤再难登大道,重则魂魄迷失,躯壳化为枯骨。
阵法中,‘重不疑’见张停云七窍出血,面色苍白,便知对方如今正踩在破关的生死线上。
“既如此,我便来帮你一把。”‘重不疑’道。
“张停云,若不是你杀了重怀德,重不疑怎会死在重家,我又怎会出现?我是他的怨气所化,杀你便是我的命令。”
幽冥剑颤抖得厉害,张停云身体流出的血更多了。
“你该死,重不疑已死!重不疑死了!”
“噗!”张停云吐血了。
‘重不疑’嘴角勾起笑容。为了更保险一点,他要拿出一个杀手锏,相信张停云听了,绝对道心破碎,冲关失败。
“张停云,你有空管东洲妖族之事,怎么不管管自己宗门的事?你可知,西洲仙霞宗镇守的魔渊封印已破,仙霞宗已经快被灭了!”
“噗!”
六道杀阵已落到幽冥剑剑尖,张停云身体摇晃,他睁开眼睛,双眼血红,“你说什么?”
‘重不疑’微笑,“我说,仙霞宗镇守的魔渊封印已破,魔渊的魔物攻上仙霞宗,你的宗门快被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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