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剑屏本就有伤在身，打了一会儿渐渐有些迟钝下来，皇帝的剑已经近在眼前，他抬手去挡，忽然听到一声长鸣。

很熟悉，毕竟他在星兽战场听到过很多次凤凰的鸣叫，但这次似乎不一样。

对面的剑近在咫尺又停了下来，燕南策看向角落里坐着的伊莉西亚，她握着一根树枝，正仰头看着顶上盘旋的小啾。

非常平静的眼神，好像燃烧在血脉里的烈火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燕南策心底莫名升腾起一些微妙的情绪，他无法形容。

也许可以称之为嫉妒。

小啾拖着长长的尾羽降落在他肩上，还属于青少年的小鸟羽毛还是柔软的，热蓬蓬贴着燕南策的侧脸，他走过去看伊莉西亚。

伊莉西亚还握着那根小树枝，在皇帝走进时才抬眼看他。

很漂亮的的容貌，没有表情的时候和他很像，但是又生出另一份截然不同的气质，燕南策莫名的试图回忆起那个叫楚江篱的女人，但是并没有在记忆的哪个角落里翻找出这种平静冷淡的神色。

他伸手摸了摸伊莉西亚的脸，柔软温暖，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凉。

伊莉西亚没有躲开，她直直地望着皇帝，突然开口：“它可以种在哪里？”

燕南策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摊开的手掌上，梧桐枝的根须疯长，延伸进血肉，枝繁叶茂。

之前碧绿的枝条已经开始向褐色转变，伊莉西亚看着扎入手掌的根须，非常突然的了悟：这株小梧桐已经跨过了幼年期，可以离开精神域扎根大地了。

燕南策触碰那些根须，细白的根系已经完成了安抚的任务，还没等他碰到就从伊莉西亚手中抽出，转而攀爬向另一个人的掌心。

非常奇异的感觉。

燕南策已经习惯了精神域里时时刻刻的刺痛，不过有些时候动静格外大，那时他就会去压榨一下那株疲惫的大树，精神力才会短暂的平息。

但和这不一样。白色的根系没入掌心，凉意迅速沿着手臂蔓延向全身，像是那些根须在沿着血管穿行，浇灭每一寸血脉里的大火。

实在是太美妙的感觉，燕南策忍不住收拢五指，紧握着那根手臂长短的树枝，现在也许可以称它为一棵真正的树了。

沸腾的精神域被一寸寸平息，最终安静下来，若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带来短暂的风平浪静。

伊莉西亚及时掰开他的手，一边解救可怜的小树苗一边用目光谴责他。

精神域被安抚平息，但伊莉西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精神力被抽空，脸色还很正常。

小梧桐又回到伊莉西亚手中，根须也缩了回去，重新变成一根再正常不过的树枝。小啾拍打着翅膀，有点跃跃欲试地想站上去，它们一同诞生，比起花园里的大梧桐，它还是更喜欢枝枝一些。

但伊莉西亚已经拿了瓶营养液把小树枝插进去了，躁动的小鸟只好收回翅膀，爪子勾紧了皇帝的肩。

陆剑屏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背对着他们，安分的当一座雕像。

燕南策伸手弹了一下碧绿的梧桐叶，语气随意：“啊，就种在那株大梧桐对面吧。”

伊莉西亚眨了眨眼，看着那片摇晃的绿叶。

研究院的检查报告也终于拖拖拉拉的出来了。伊莉西亚是坐在地上看的这份报告，皇帝不知道发什么疯要给她扎辫子，发尾被扯得一下一下的疼。

脑袋也挺疼的。翻过一大堆晦涩绕口的术语和数据分析，终于找到几句正常的话：“……经分析，该梧桐型第二精神体与代号S蓝色矿石粒子波动相似，推测其由S矿石内部物质催生出现，诞生初期以大量精神力为生长能量，致使检测目标精神力等级暂时未达到父代等级……”

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大概意思就是，梧桐在诞生初期抽取了伊莉西亚的大量精神力作为生长能量，所以伊莉西亚最开始的精神力评级只有B，进入稳定成长期后，梧桐所需的精神力渐渐减少，因此伊莉西亚本人的精神力和精神体才开始快速成长。

至于它本身的“安抚”能力，和花园里的梧桐检测成分相似，研究院推测是来自于那条项链上蓝色矿石里未知的能量。

伊莉西亚想起来，皇帝说过，那是“神”的力量。

发尾从手中滑落，燕南策终于绑了个他满意的发型，掰着伊莉西亚的脸点评了一下：“很合适。”

虽然看不见，但从伊莉西亚脸侧翘起的一撮头发来看，大概事实并非如此。

厚厚的资料被抽走，皇帝哗啦啦翻看了几页就随手丢在桌上：“就这点废话他们居然要研究这么久，每年那么多经费也不知道用哪去了。”

他看向脚边坐着的伊莉西亚，脑后被他扎了个圆鼓鼓的揪揪，翘起几撮短发，正仰着头看他。

“啊，小照月，”皇帝笑起来，抱着伊莉西亚贴了贴她的侧脸，顺便捏了一下那个圆鼓鼓的揪揪，“怎么这么可爱。”

伊莉西亚趴在他怀里，被这语气恶心得抖了一下。

本就松散的揪揪被捏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散开，皇帝遗憾地摸了摸垂落的发尾，精神域被短暂安抚过，他现在心情格外的好，抱着伊莉西亚仰倒在王座上。

和皇帝相处时，伊莉西亚向来秉持着能不动就不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准则，免得又在哪个不经意的方面刺激到这个疯子。当然，这是在她耐心耗尽之前。

燕南策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躺在王座上一动不动，伊莉西亚趴在他身上，听到了他的心跳。

非常平静稳定，和本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伊莉西亚的思绪飘远了一点。

听起来是很健康的心跳，大概短时间内皇帝都不会因为各种离谱的病因猝死从而将皇位空出来。

燕南策还不清楚他的好大崽正在幻想他什么时候死，手指一圈圈卷着伊莉西亚的发尾，回忆着那份报告里的内容。

神的眷顾。

从前他嗤之以鼻，用讥讽的态度看待燕氏家族传承千年的精神体。再强大，还不是没能逃过沦为疯子的命运，如果真的有神眷的话，神又为什么会赐下这样危险的力量？

但是伊莉西亚不一样。

在最初看到对那块矿石的分析报告时，名为嫉妒的火种就悄然滋生。凭什么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遇到了有神力寄托的矿石，又如此幸运的在神力的滋养下诞生了能够安抚暴动的第二精神体。

凭什么呢？

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变相赦免了这个孩子，燕南策当然不屑反悔对她再下杀手，他有时会去看伊莉西亚。

平静，理智。燕南策厌恶着这些遥不可及的特质，又忍不住想去看，去看在这个疯狂的家族里诞生的冷淡得不可思议的孩子。每每招惹得伊莉西亚表情终于有些细微的变动后，他仿佛才能找到一些满足感。

这是我的孩子，她理应和我一样陷入这场永不平息的大火，被灼烧掉所有的理智。

但是，但是。

伊莉西亚的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高强度训练了几天，再加上被塞过来的皇储要处理的事务，伊莉西亚忍了又忍才一大早爬起来去应付非要带她训练的皇帝。此刻皇帝终于安静下来，伊莉西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伊莉西亚的发顶贴着燕南策的脖子，呼吸很浅，大概稍有动静就能立刻醒来，她还不至于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熟睡。

燕南策握着她的手腕，看着面前绘着繁复花纹的天花板，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但是这是我的孩子。燕南策心底翻腾出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如此厌弃他的父母，却又在此刻骤然体会到了另一种也许名为父亲的感觉。

很浅，一瞬即逝。

燕南策没有试图抓住。

皇帝身上体温很高，伊莉西亚被抱着睡得暖呼呼的，感觉侧脸被摸了摸。

很难说这种感觉，燕南策在伊莉西亚即将醒来之前无师自通地拍了拍她的背，听着她又慢慢睡过去。也许是因为，即使没有梧桐，没有什么矿石，伊莉西亚仅仅是待着他身侧，就能带来一点久违的安宁。

初夏的气候太宜人，午后也正适合休憩，燕南策在难得的宁静里慢慢闭上眼。

今天是男妈妈爹咪。

说不上责任和爱，但还是挺喜欢照月的。

哎呦写的时候在脑子里给照月想了一百个萌萌的造型，我该怎么写出这种萌感呃呃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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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