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笨蛋为了考好这科有多努力。

可是上天偏偏夺走他为数不多的情商，即使是认识的汉字，他也难以察觉其中含义。

唐一这次却没有接萧景轩的话，他的眼底映着星河，深深地沉醉与其中，望得都出神了。唐一的感知力只能来自于自然的美丽，人为的美感，他很少能察觉。但是他却能敏感地捕捉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萧景轩也没再说话烦他。

唐一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感觉我要被吸进去了。”

萧景轩笑笑，没说话。

放学铃响了，高三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

夏日的夜风很温柔，有尘埃和草木的香气，在萧景轩的脸庞流连忘返，撩动着他的睫毛。他很难过，温热的泪水舔舐着刚刚被风亲吻过的地方，然后带着冰凉落了下去。

他不知道前路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他不得不醒了。

明日下午考完英语后，梁晴跃和杜泽就会来接走唐一，他的青春要结束了。

即使唐一并未和他说什么，可是他知道，前面的路会有多艰难。唐一就像是他借来的一段时光一般，等铃声一响，这个人就会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就像那次寒假一般，他又要继续熬着岁月，磨着时光，但是等的却是一个没有归期的离别。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遇见你之后数学和理综才能考满分的。”唐一这时候偏过头来，他的声音在有些嘈杂的环境中，听不太清其中的情感。

只是夜色太浓，唐一只闻见空气中淡淡的咸味，却看不清萧景轩的神色。

“这样啊。”萧景轩胡乱抹了一下脸，稳住了声线。

一切又是那么地微不可查。

唐一那时并不知道，他有一个这么敏感脆弱的恋人，需要时时刻刻安抚着他才行。

“没事。考不上就算了。”唐一耸耸肩，“寄北还有别大学。”

那年的卷子整体偏难，出现了很多新题型，唐一虽然被萧景轩的霉运绊了一脚，但还是受到神明的眷顾，将优势发挥到极致，考到了如愿以偿的名次。萧景轩就没那么幸运了，新题型只会让他这种普通人和别人拉开更多的差距。

今年似乎晚了些，但他们又在夏季的夜晚一起在星空下漫步，踩着细碎的星光，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两个小孩到了睡觉的时候就违约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所以他们三个再加上傅辞，一起睡同一个帐篷。

可能是想起了往事，也可能是这几天坐车睡多了，也可能是认床，萧景轩半夜就醒了，帐篷外的篝火还燃烧着，像是有人在故意维持一样。

萧景轩拉开拉链，探出脑袋来。

蒋先诚和窦遇礼两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在旁边坐着。

萧景轩担心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影响到别人，掏件加绒冲锋衣，裹着出来一起围在火边守夜。虽然他们阵容庞大，但毕竟是在荒郊野外，夜晚还是要留人值守。

“睡不着？”蒋先诚看到后，轻声问着。

三人中间的篝火啪地炸了一下。

“睡多了。陪你们坐坐。”萧景轩答道。

三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况且大家也都睡了，要保持着安静。

郊外的信号不怎么好，手机也玩不了，蒋先诚拿着墨水屏看书，看得津津有味。而窦遇礼在那里借着火光拼乐高，也自娱自乐着。

萧景轩有些无聊。

正在他思索要怎么打发时间之际，大小姐蹦蹦跳跳地从黑暗中回来了。

萧景轩才看清它，接着脸就突然白了，他手忙脚乱地想往旁边滚开，奈何大小姐是何等地敏捷迅猛，直奔他全力冲刺起来。

“诶！别！……我草！小祖宗。”萧景轩没躲得掉，只能先站了起来。

没别的。

大小姐也没干什么惊为天人的孝事。

它殷勤地叼了只田鼠过来，准备献给它最爱的妈妈。

刚刚明明还在被窝里的，可能是和萧景轩一块儿出来了。

田鼠没被咬死，大小姐放下它的那一秒之后就疯狂逃窜，萧景轩马上去把堵住帐篷的入口，不给它进去。

可是这只小田鼠还没来得及跑几步，就被大小姐用爪子拔来拔去地玩。

它晚饭倒是吃饱了，这只田鼠没有荣幸成为它腹中的美食，只能成为被折腾的玩具。

萧景轩马上把帐篷的拉链给拉上，弄出了点大动静。

可能会有鼠疫。

蒋先诚和窦遇礼也被下了一跳，连忙让开。

结果大小姐倒是越玩越欢快，叼着那只田鼠开始夜间跑酷。

萧景轩有些蛋疼。

大小姐玩够了后，反复把田鼠吊起来又丢到萧景轩面前。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萧景轩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了。

窦遇礼这时候拿了三个塑料袋来，萧景轩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大小姐的这份礼物，用塑料袋层层包好。他也不想杀生，但是鼠哥你半夜乱窜，就是你的不是了。

接着萧景轩就有得忙活了。他拿溜猫绳拴好大小姐，给它上上下下地细致消毒，大小姐失去了和人共眠的机会。

这两个小孩儿半夜找爹妈，但是第二天依旧厚着脸皮和唐一一起上了车，所以，萧景轩只好孤独地坐在最后一排看乔知之玩大小姐。昨晚一直没睡，他清理完大小姐后，也拿平板看书。

自从工作以后，他很少有机会做这件事，来寄北后，又重新慢慢地拾起了这份爱好。

熬了一晚上，萧景轩白天就很好睡了，偏在一旁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今日入了藏区，随着海拔的升高，再加上昨晚上萧景轩还熬了夜，开始慢慢地不舒服起来。车上的几人也有些反应，不过他们没有萧景轩反应大些。

萧景轩开始感到头晕乏力，空气不管怎么样都进不了肺腑，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行。

“唐一，我好难受。”萧景轩忍了半天，实在是受不了，伸手去拍前排的座椅。

“赵歌，和乔知之坐可以吗？我去后面照顾一下那个叔叔。”唐一闻言，弯着腰站了起来，抓住了萧景轩的那只手。

杜生在前面开着车，“等一下，再过一个小时就到市区了。”

赵歌似乎也不大舒服，她伸手抓住唐一的衣袖，“哥哥，我也难受。”

“好的。我马上回来。”唐一揉了揉她的脑袋。

乔知之和唐一换了座位，唐一把后座的药箱打开，安排车里的几个人吃了药，都安静地焉在车里，只有萧景轩拿着便携吸氧器吸氧，难受的眉毛一直皱在一起。

唐一没有按他承诺地回去，萧景轩的脸色很难看，捂着胃，眼眶通红，不断地反胃、干呕。他熬了夜，也没有吃早餐，这个后果让他后悔得要死。

唐一直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背，给萧景轩服下了葡萄糖水。

“好受些没？”唐一见萧景轩又仰躺在后座，紧捏着眉心。

唐一很担心，萧景轩可以感受到对方平静语气下的不安，他虽然还很难受，但还是勉强地点点头，“嗯。”

“头还是很疼。”萧景轩彻底放弃做个坚强的男人了。

高反会治好所有嘴硬的男人。

“躺我腿上，我给你揉揉。”唐一挪到另一边，让萧景轩的脑袋枕着他的膝盖。

两个小孩吃了药后就好了很多，趴在车后座，探出脑袋来。

“这个叔叔没有乖乖吃药吗？”乔知之看着萧景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问道。

赵歌却有另外的看法，“妈妈说不听话的小孩才会难受。”

“哦。叔叔你快吃药吧。我和赵姐姐吃了药都不难受了。”乔知之对萧景轩劝到。

这两个小孩刚刚一起焉在前排，并不知道后排的情况，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

萧景轩真是想原地爆炸、车毁人亡，最后还是只能扶着吸氧器，趴在唐一的大腿上，让唐一帮他揉揉脑袋。唐一又给萧景轩喂了止疼药，萧景轩才缓下来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别睡，陪我说说话。”唐一捏了下萧景轩的耳朵，把他强行叫醒。

“我想死。”萧景轩脑子一片混沌，仿佛硬生生塞下了十个菜市场。

萧景轩趴了一会儿，又感觉不对劲儿，他又马上爬了起来，用手捂着鼻子——他流鼻血了。

萧景轩好想哭。

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唐一抽纸巾帮他擦拭，有些心疼地捏着萧景轩的手，眉毛也皱到了一起。

虽然很丢人，唐一实在太好了，萧景轩再也坚强不下去，也不顾什么形象，眼泪哗啦哗啦地流，把脸上的血痕冲刷出一条干净的沟壑来。

唐一就这他流的眼泪，把他脸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了。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和那年下雪一样。唐一眉眼擒着笑意，眼睛弯了起来，“我知道了。你忍忍。”

“还有半个小时啊。马上。”杜生听到后面的动静，喊道。

“叔叔别哭，马上就不难受了。”乔知之也参与进萧景轩的安抚活动，伸着小手擦拭萧景轩汩汩流出的眼泪了。

赵歌可能是从小受女强人的教育，她有些看不上萧景轩的这种丢人行为，开始学着大人的样子，教训道：“男子汉不能随便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