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突然静得出奇。
师傅奇怪抬眼看后视镜。
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细节,只能看见刚刚分坐得很开的两人,现在挨在一起,和一点对话声。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不满地问:“怎么不说话?真醉了,你酒量真差哦。”
过了几秒。
另一个人用绷得很紧的嗓音回道:“……有点儿。”
有个屁,你上车的时候不很清醒吗,师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现在年轻人,真是狡猾。
师傅摇摇头,无奈打开转向灯,将车子开进一条幽暗的林荫道,一闪一闪的昏黄路灯投下斑驳树影,也更安静了。
后排。
傅君识眼睛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沈别意的脸,喉结滚了滚。
他一直知道沈别意长得好看。
但今晚沈别意格外好看。
靓丽的眉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可爱乖巧的颊边痣,还有那两片嫣红诱人的唇瓣。
有点想……
想……
喝过酒的理智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如巍峨大山一点一点在崩塌,陷落。
很想……
想得连胸腔里那头沉睡的小鹿也开始不受控制的乱撞。
傅君识感觉今夜的酒精放大了他的欲·望,支配他的行为。
那两片柔软的唇瓣抓住了他的目光。
他脑袋里有声音告诉他。
那里味道很好,很甜,品尝起来会很美妙,果冻般口感,比得过他吃过得最好吃的食物,如果汲取到最里面汁水,就可以重新让身体里那头小鹿沉睡。
那一刻,时间像静止了。
傅君识被声音支配着,慢慢靠近沈别意的脸,与他炽热绵长的呼吸勾缠。
就在快要,快要……
前方忽然一束远光从挡风玻璃前透进来,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
“…………”
傅君识动作一怔,眼睛下意识地闭了闭,待回过神,面前对着是一双盈亮带着茫然醉意的眼睛。
两人距离很近。
而他们差一点就……
“草,大晚上的开远光,没素质。”师傅在前排骂对面车辆,并气愤地闪了回去。
“……”
“……”
浮动在黑暗中的暧昧与妄念被一晃而过的灯光冷却了。
“老板。”
沈别意眨眨眼,眼里带着喝醉后的茫然无绪。
他晕乎乎问:“你怎么靠这么近啊。”
“……我,”傅君识声音不太稳,眼神慌乱飘了飘,像干坏事情的孩子被大人抓了包,情急之下抬手一指,寻找出的理由也极为拙劣:“我发现你脸这儿有颗痣。”
沈别意歪头:“你竟才看见啊。”
傅君识没接话,指尖从他面颊上落下,轻轻落在那张唇瓣上,眼神晦涩。
“哈哈哈。”沈别意眼睛弯弯的,他毫无防备地又笑起来:“我发现你这样看起来好小啊,你是不是还没我大。”
傅君识:“…………”
沈别意仿佛占了上风,勾住傅君识的肩膀,耍赖道:“快,叫哥哥。”
“?”傅君识冷不丁被这句话弄愣住。
他收回手指,搓了搓指腹上残留的湿润,哑声问:“沈别意,你明天是准备换个城市生活吗?”
“哎呀。”沈别意不依不挠,在他耳边道:“叫一声嘛,沈哥也行,我天天叫一个比我小的人老板,我是什么心情啊。”
他拖着声音催促:“快点嘛啊。”
沈别意说得很软,软得前排师傅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
傅君识知道那一眼有深意,却没有理会。
因为这样沈别意,他也是第一次见,没有在公司里时的冷淡,也没有下属对上司时的谨言慎行,更没有面对情敌时夹枪带棒的冷漠不屑。
现在的沈别意会撒娇,还会勾着他脖子,软软地说“快点嘛。”
傅君识唇角浅浅勾了勾。
原来沈别意私下里是这样的吗。
“快点。”沈别意见他沉默,不满催促。
傅君识轻轻笑了下,觉得这下去明天可能会收到某人的辞职信。
为了不让某人社死辞职,他将某人的脑袋重新压回肩上,一只手插进对方毛茸茸的头发里,语气里有种不与拒绝的强势:“不许再闹了,你醉了。”
“我没醉。”沈别意嘴里发出抗议。
“那就乖一点。”
沈别意果然乖乖的,不动了。
没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腿侧忽然传来一声震动。
傅君识小心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再将手机屏幕对着车窗,点开。
是谢逢宁的消息:把人运送回家了,一路上话是真多啊,耳朵受了工伤。
傅君识回了个“好”。
谢逢宁:这么快回我,你小子直接把人带回家了。
傅君识无语:我看上去有那么迫不及待,你不是让我慢慢来,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谢逢宁:大拇指。
傅君识懒得再回。
今晚若不是应谢逢宁的约,自己就不会看到程彦为难沈别意那幕。
看着肩膀上的恬静睡颜。
笨蛋,就那么喜欢他吗。
嫉妒归嫉妒,但还是忍不住为熟睡得人轻轻拂开挡在额前的碎发。
恰好窗外透过一道光影,从沈别意下半张脸扫过,鼻尖下方两片浅淡的嘴唇乖乖闭合,下颌尖尖的,脸颊肌肤富有年轻人才有的弹性光泽,没有丝毫年龄感,反而又软又乖。
傅君识心想:这张脸一点都没变。
又想,程彦那个睁眼瞎。
幸好,程彦是个睁眼瞎。
*
翌日。
沈别意睡醒时头疼欲裂。
他趴在枕头上放空了会儿,才伸手从桌上摸过自己的手机,看完时间。
将手机一扔,闭上眼痛苦吼了声:
“这该死的周四,该死的工作日。”
吼完。
沈别意掀开被子,起身,穿上拖鞋去卫生间,顶着一个鸟窝头挤牙膏刷牙。
他双眼无神的盯着镜子里的男人,刷着刷着,脑子里闪过一句“我发现你脸这儿有颗痣——”
紧跟着,记忆中出现一张无比英俊的脸,朝他慢慢靠近……
“咳咳……”
沈别意被浮现出来的莫名画面吓得呛到了,趴在洗漱台上咳了半天。
……草,什么情况?
沈别意吐掉嘴里的泡沫,不信邪又回想了一遍。
这回很多记忆都如潮水袭来了。
【我发现你这样看起来好小啊,你是不是还没我大。】
【快,叫声哥哥。】
沈别意:“………………”
我昨晚让老板叫我什么?
沈别意愣着镜子前,良久。
他满脸凝重地咬着牙刷走去卧室,捞起手机,给贺南星发了条消息:贺医生,有吃了可以让人失忆的药吗。
贺南星估计在忙,没回他。
等了会儿,沈别意又快速翻出人事部主管的微信。
请假。
必须请假……
等一下,今天29号,马上到月底了。
我的全勤。
沈别意一屁股坐在床上,头皮在发麻。
*
为了全勤,沈别意踩点出现在了公司。
刘子涵看见他,高声道:“哥,我以为你今天要迟到了。”
沈别意神情一僵。
他听不得“哥”这个字,一听昨晚的回忆就疯狂攻击他。
走近工位,沈别意拉开凳子坐下,调整了下木然的表情,问:“早上是不是有会?”
刘子涵“嗯”一声。
沈别意抬眸看了眼办公室。
而后,对着电脑屏幕,缓缓深吸口气。
为了全勤,为了钱,忍住。
早会时,沈别意坐在最角落,试图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默默开完会。
“沈老师。”王经理讲完话,扯开嗓门:“你们部门还有新补充吗?”
会议室的人全看了过来。
沈别意一抬头就对上了傅君识的目光。
傅君识的眼神和平日开会时一样,很淡,没什么情绪。
沈别意沉了口气,避开某人的眼神,说:“暂时没有。”
王组长点点头。
又问到下一位组长。
沈别意垂下眼,指尖捏紧圆珠笔,感觉落在身上的那一束目光迟迟不挪开。
脑子里又突然飘过了一句“快,叫哥哥”。
他闭了闭眼,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抬头。
从会议室出来。
回到工位,沈别意看见贺南星回消息了。
他拿起手机,神情淡漠走出办公室,来到卫生间里查看。
贺南星:我刚下夜班,这班上得我要死啦,想辞职。你怎么了?
沈别意平时情绪再稳定,再淡漠,这一刻也难免沮丧:我也想辞职。
贺南星在那头震惊,沈别意从不会轻易说辞职,能让他说辞职,肯定出了大事。
贺南星:?究竟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辞职?
沈别意顺着墙壁蹲在地上,噼里啪啦将昨晚在酒吧以及自己车上发酒疯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贺南星第一反应炸了:草他奶奶的程彦啊,他傻逼吧,你不舒服还让你喝酒。
贺南星紧接着又道:不过我好乱,情敌怎么会成了你的老板,老天爷。
沈别意:说来话长,现下是我怎么面对我的老板,也就是白月光,那个情敌,换作你,你会怎么办?
一想到那句“叫哥哥”,沈别意头皮发麻。
贺南星道:唉,我大概会扛着火车跑吧。
贺南星又道:但据你所说,感觉白月光没那么喜欢程彦啊,如果喜欢,他不会丢下程彦和你一起走。
沈别意回想昨晚的乌龙,也忍不住笑:这个情敌当得是有点儿离谱哦。
“我怎么离谱了。”头顶上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沈别意倏地抬头。
不知道傅君识来了多久,此刻,正双手环臂盯着他的手机屏幕,耷着眼皮,皱眉看着。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别意连忙摁灭手机,撑着墙起身,心虚:“你,你怎么偷看人消息,还悄悄站我身边不说话。”
说完,沈别意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犯上。
果然,傅君识表情一变,端起老板架子了,提醒道:“公司前几天才发了规定,沈老师。”
“…………”
傅君识看他神情微变,以及眼下明显的乌青,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你舒服点没?”
沈别意揣好手机:“谢谢傅总关心,我没事。”
傅总?
傅君识觉得这个称呼刺耳,因为沈别意叫他傅总就代表要提醒他注意身份了。
烦,昨晚还跟他撒娇呢。
傅君识盯着面前的人,非常想问你睡一觉,就把什么都忘了吗。
“傅总……那没事的话。”沈别意不敢对视那双眼,视线落在门口,想离开的迫切感肉眼可见,“我回去工作了。”
说完,朝门口走去。
片刻。
沈别意又低着头迅速返回来,站在傅君识面前。
“那个傅总,我想问一下。”沈别意言辞含糊:“昨晚我怎么回家的啊?”
他只记得在车上耍酒疯的事。
傅君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你都不记得了?”
沈别意抬头,问:“我应该没做奇怪的事和说奇怪的话吧!”
见状,傅君识面不改色心不跳:“有。”
沈别意微微睁大眼:“什么?”
能在沈别意脸上看到紧张的神色可不多,傅君识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他心有打算,微微弯下腰,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别意:“你说你不想叫我傅总了,非要改口叫我……”
说着,傅君识故意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观察沈别意的表情变化,慢悠悠吐出两个字:
“哥哥。”
小狗造谣。
撒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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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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