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财神

“科长!那女鬼‘入境’了!”看监控的阿傍慌忙道。

“什么?”牛头走近,目光聚焦在屏幕上:“哪段,快切过去!”

阿傍连忙施法查看:“是曹临辉第二次杀人时。”

“这些小年轻,看见鲜血也要硬P成绿的,几个见过真正的杀人害命。”牛头面色沉如黑铁。

“现在打断还来得及,科长,我们可要……”

“不着急。”牛头抬手止住,讳莫如深:“在地府工作,早晚要面对这种场面,我们盯着还好些,况且,那位……不是就在她旁边吗?”

历经颠簸,楚惟终于平稳下来。她先是感觉到一阵异常的阴寒,低头看去,双脚离地,身体透明,跟真正的鬼魂一样,悬在房中。

环视周遭,绿门吊扇皮沙发,装修风格极为老式。更诡异的是,这里大多数的陈设都附着着浑浊的血气,湿哒哒地,格外不祥。

“倩倩,新房装好了,你……啥时候带叔叔阿姨过来看看?”

这声音……可不就是年轻些的曹临辉吗?

楚惟飘近卧室,正好和曹临辉撞了个对面。他头顶此时还是相当茂密的黑色,手中握着个大哥大,笑容热情万分。

“好好好……三天后,我给你们接风。”

挂了电话,曹临辉走到沙发后墙前,对着漆红的神龛拜了又拜:“财神爷保佑啊,发财娶老婆!”

“第一次见让财神爷保佑娶老婆的。”楚惟蔑了一眼,却发现那神龛很是特别,非但不沾血气,反而隐隐泛着紫光。

笃笃笃。

开门声打断了曹临辉的自娱自乐。

“你来干什么?”曹临辉不悦极了。

“我不能来?”一个年轻女人倚门反问,她穿着花裙子,高跟皮鞋,打扮时髦。显然,她不是跟曹临辉通电话的“倩倩”。

挂历上是1994年7月13日,她是被曹临辉杀死的吴娣凤。

“功德簿在被触碰后就会开启,那他拉我进来……”联想到幻境散发出的不祥恶意,楚惟脸色难看起来:“是想吓我魂飞魄散,杀鬼灭口。”

眨眼间,吴娣凤已登堂入室。

“你闹什么?钱又不够了?”曹临辉关门前,特意往外张望几眼,才进屋点了支烟。

烟气还没冒出,便被娣凤夺过来掐了:“我有了,你说咋办吧。”

“……”曹临辉的惊喜像是划擦的火柴,很快又化作了疑虑:“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三个月了,就是你上回走之前……”

“别说了,你让我想想。”曹临辉瘫坐在沙发上,头顶正对着财神的龛,娣凤没催他,只是抓着他的手,轻轻抚摸肚子。

良久,曹临辉终开口:“我会给你和娃一个家。”

但楚惟,只在曹临辉脸上看到冰冷的杀机。

“你休息会,我去买菜,回来给你做饭吃。”

楚惟不受控制的跟着曹临辉,他去了菜市场,途经药店时,又买了安眠药。

这下楚惟急得团团转,她一直在想办法,可她什么都摸不到,只能产生聊胜于无的阴风。

“不行,不能这么看着,可我已经是鬼了,我……”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华丽的神龛上。

紫檀神龛造价不菲,烛台香炉有熏渍,台面却纤尘不染,显然经常供奉清洁。这里只有它没被污染,说明曹临辉诚心信财神,香火也有效!

对啊,鬼也是可以碰到香火的。

救人为先,对不起了,财神爷!

楚惟朝那神龛飘去,猛吸口阴气,朝那堆积着香灰的炉子一吹——

“哪来的小鬼,敢吸老夫的香火!”一柄金如意狠狠敲在楚惟的头上。

“哎哟!别打!痛痛痛!”

楚惟捂着头躲,余光见龛中财神显形,金纱帽红蟒袍,虽大肚便便,但打人时竟灵活得吓人。

“不学好,偷香火偷到老夫头上来了!”财神爷怒道。

“我没偷香火!”楚惟连忙解释:“我是不小心误入杀人犯记忆,想示警阻止他,才吹了一口香炉!”

“那也不行!”财神怒气未减:“小姑娘好大的口气,香火都被你吹掉多少了?”

楚惟抓住重点,连忙补救:“对不起,要不我烧点冥币赔给您?”

“老夫不收冥币,只收功德。”财神不再暴怒,反手将欠条甩到楚惟脸上:“来,画个押。”

楚惟看了眼欠条,立刻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我一口气能吹掉三百功德?我是河马吗?”

“我看你是核桃,欠锤!”说着,财神又要拔出金如意。

“你打!你就打死我吧!”楚惟往地上一赖,大声吟唱:“功德没有,鬼命一条!”

“……没有三百,一百总有吧?”

楚惟梗着脖子:“没有!”

“你一个鬼使,怎么会没有功德?”财神见楚惟这悲恸模样与其他穷鬼别无二致,才信了她的话:“你是何人座下?他怎会如此吝啬,连香火都不发?”

“我只知道他姓狄。”楚惟想了想,又补充道:“白头发,喜欢睡觉。”

“……”财神沉默了:“算了,不用你今日还。待到来日,你有能力偿还时,这欠条自会上门。”

这班上的好啊,米没赚到,还亏出去了。事已至此,楚惟不得不含泪接受。

“你刚才说,是想救那女子?”

“是的。”楚惟看去,娣凤已将加了安眠药的食物吃下,打着呵欠正犯困。

“死于非命是这女子的命数,等到了地府,凶手的罪孽自会偿还,尔等身为鬼使,如何莽撞行事?”

“您有所不知,这人是个连环杀人犯,可他的报表上竟然有十万功德,地狱也惩治不了他。我发现他数据造假,借慈善虚增功德,才被他带进这里。”说着,楚惟掏出曹临辉的功德报表,递给了财神:“您看看……”

财神接过报表,看了又看,面露震惊:“这是什么?”

“报表啊。”楚惟疑惑,毕竟按阿傍的说法,财神是了解阳间财务的,他怎会不认识?

等等,这是1994年,刚刚好是二十年前!

那时天庭不曾改制,没有事务所,那时的财神不了解现代会计,自然也没有报表。

因果在此时显现,楚惟惊觉,自己竟也成了当中一环。

既然如此,为何不结个善缘?

财神盯着那报表老脸严肃,楚惟脑筋一转,适时道:“这是阳间的玩意儿,搭配复式记账法,算钱管账,老好用了。”

财神没说话,但颤抖的胡须,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想知道,跟钱相关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楚惟也不拿乔,继续说了下去:

“简而言之,就是每次金钱的变化,影响的并非您一个。您试想一下,作为财神,您掌握天下金钱,坐拥的财富就像一域海水,从前它进了多少,出了多少,只在您这一片海。但如果用上复式记账法,您就还能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最终又流向了哪里,谁也无法让它们流失在您看不到的地方。”

楚惟搜肠刮肚,将那些折磨过她的知识点都用最简单的话说出,说得财神瞠目结舌,心向往之。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财神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包含阴阳,大有深意啊……老夫正愁不知道天地大会讲什么,真是太好了。”

见财神满意,楚惟松了口气,顺势问道:“那您能告诉我,怎么离开这个幻境吗?”

“原本等那凶手行完凶,就可离去。”财神睨下一眼,伸手捋须,渐渐隐于龛中:“但你干涉他人命运,便会代其承受因果。”

楚惟反应不及,骤感魂魄牵扯,往卧室飘去。再睁开眼,已然附身在吴娣凤的身上。

木门哑叫,扯得耳根发酸,她暗暗往门口乜斜,阒暗之中,悚然立着个深黑的人。

曹临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攥在手中的电线左右晃荡,滋生的虚影,不紧不慢地落在楚惟的眼皮上。

一下又一下。

财神爷的话很好理解,代他人承受因果,无非是说,楚惟得替吴娣凤被曹临辉杀一次。

楚惟一屁股坐起来,反倒将曹临辉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地想将攥着凶器的手往身后藏,却听见冷冷的问话:“你想做什么?”

“我……”曹临辉脑子转的飞快,咽了口唾沫:“我打算给你腾衣柜,那腾衣柜……被子衣裳,不都得拴起来打包?”

楚惟直接拆穿了他的胡说八道:“谁家好人打包用电线啊,我看你不是想打包衣物,你是想打包我吧?”

冷不丁被戳中心事,曹临辉眼皮一抽,不动声色地往前走:“都说孕妇一天天的最爱胡思乱想,我杀你干什么?”

“别过来。”楚惟立刻踩着床跨上窗边,动作又轻又快:“你别过来。”

“娣凤!”曹临辉勃然变色,压着嗓子道:“别闹,你先下来,有话咱们好好说。”

“好啊,我现在跟你好好说。”娣凤嗓音细软,又好掐着说话,难免惊乍。但现在的她,却冷静得让曹临辉陌生:

“你怕什么?该怕的不是我吗?你在汤里放安眠药,不就是想趁着我睡熟,用电线勒死我?你打算把我藏到哪去?水库、树林子,还是随便哪个工地?”

她怎么知道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曹临辉后背一阵阵地出冷汗,眼睛也应肾上腺素而瞪大:“你……你越说越没谱了!”

凶相稍露,曹临辉又耷拉眉眼,好声好气地求:“下来吧娣凤,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发誓,绝对不会害你。”

楚惟置之不理,果断推开窗:“我往下一跳,你猜,倩倩还会嫁给你吗?”

眼下正是比狠劲的时候。

曹临辉狡诈,一旦发现她的动摇,这场拉扯将注定失败。可到底想要拉扯出个什么结果?楚惟不知道。

她明白,只要被曹临辉杀一次就可以离开,但她做不到束手就擒,而跳下去呢?其实与坐等被杀没什么区别。

阵阵夜风徘徊于这不过十层的窗口,楚惟站在上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心跳,更无法参透心头那个隐动的荒谬想法。

曹临辉只觉得邪乎。

娣凤有多蠢他从来有数,否则也不会放她在身边这么多年,可现在,娣凤要跟他翻脸……

伪装的面具终于破裂,曹临辉破口大骂:“贱人!你调查我!”

“你不就是爱钱吗?我给你钱不就是了!为什么……非要闹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非要逼我,我玩儿完了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曹临辉越骂眼越红,恶已然收不住了:“你这个下贱货色,要不是老子留着你,你有一天好日子过?养着你还不安生,大了肚子要钱要名分,谁晓得这孩子是不是我的!要不是你做这么绝,我何至于动那个心!都是你逼我的!”

“是是是,都是我逼的,逼你睡觉不带套,逼你卖皮鼓给倩倩他爹!”造h谣是吧?那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胡说些什么!”曹临辉一愣,被这话整蒙了:“她爹是厂长!”

“哦~是厂~长~啊~”楚惟掐着嗓子反击:“怪不得你不想努力了,怪不得杀人都要赘个好人家,可厂长千金能看上你?老厂长看上还差不多!”

“我……我杀了你!”

曹临辉凶相毕露,往前大跨了两步,楚惟不防,身体失去平衡往后仰倒,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窗框,落定站稳。

一迹喑哑的笑声贴在楚惟耳后,凉浸浸的。

“谁?”

“他很吵,你也很吵。”那声音烦乱,粗涩,就像一簇杵在她耳畔的阿罗汉草。

楚惟心中警铃大作,却什么都看不到,摸不到,这种未知的恐怖感,甚至盖过了已知的曹临辉。

“贱人,别想唬我!”曹临辉跟楚惟一样,也什么都看不见。

楚惟一动不敢动,连重新找回的呼吸也快停止。

而那无色的影子,偏偏只缠上她一个,潜匿着,追根究底:“你是想,就这么跳下去?”

“还是被人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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