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倒在我面前，他跟我说，求求我，让我放过他，我不明白，我那么爱他，我把一切都给他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要我。”

他手戴枷锁，捂着脸跪在审判庭中心，天顶倾泻而下黑色的雨水冲刷着他曾经格外喜爱的白羽，他匍匐着身体，现在的他已经无力再抬起头仰望那太阳，眼眶源源不断地溢出鲜红的泪水浸湿了身上的白袍。

“塞缪尔。”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天使长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的心酸又痛苦。可是，那活泼跳动的心脏已被刨去，他已经不懂情感是何物，只是依旧止不住那红泪。

临行前，他喃喃自语，“怎么，这里空空的？”

那双金瞳无神地看着戴纳，可尽管再怎么心疼，戴纳也再说不出一句怜悯他的话来。

“走吧，你不属于这里了。”这是…最后能说出口的话。

“别听他说这些没用的了，快来喝酒！”酒馆老板拍着桌道。

闹哄哄的地狱酒馆里，季椿听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男人说着他的故事。季椿自己也摸不清头脑，他刚来到这里就被他拉开了酒馆，然后听他说着这没头没尾的故事，即使想安慰他也不知道从何开始。

季椿沉默了片刻，扯着嗓门道，“原来你叫塞缪尔？”

“我不知道。”他道，“醒来之后脑袋里只有这段回忆，所以就叫这个名字。”

男人托着脑袋，用吸管喝着牛奶，长发被扎成麻花辫侧披在肩上，身上穿着发黄的衬衫，红瞳盯着某一处发呆，他看似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其实心绪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酒馆的老板醉醺醺地走过来拍了拍季椿的肩膀，“别听他胡说，虽然确实是堕天使，但是天堂那边才没对他这么好。”

季椿推开靠过来的老板，淡淡地看了缪塞尔一眼，他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

“不然，怎么没人来看他？”酒馆老板接着道。

“不一定吧。”季椿抬手挡住老板递来的酒，“我不喝酒。”

老板的眼神立刻就暗淡下去，“切”了一声，“不喝酒来什么酒馆？”

季椿没有搭理他，老板自讨无趣地走开了。季椿在缪塞尔的眼前挥了挥手，他这才回过神来，对季椿笑了笑，只道了声抱歉。

他一开始答应缪塞尔来酒馆，只是因为瞧他蹲在门口有些可怜，陪陪他罢了，只是不知道他说这段经历是真是假，多少是有些魔幻了。

季椿刚来到这儿不久，被安排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有些迷茫，自己本是东方人，怎么跑到西方的地狱来了。直至看到了缪塞尔，那人美得不分雌雄，那头红褐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披散在腰上，那双血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季椿有些发愣，回头瞧瞧，也没看到有别人。只见缪塞尔朝自己走来，他似乎端详了一会儿自己，“你，是新来的？”

季椿点头，听着对方有些蹩脚的普通话，唇角微仰，“没关系，我会讲英语。”

“不用，其实这里就我不太会，他们都会。”缪塞尔道。

“没事，你说的也不错。”季椿活着的时候确实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只是他走近了才发现人家比自己高出了不止一个头，第一次因为身高而感到狼狈的季椿有些无措，他低声感叹了一句，“真高啊。”

缪塞尔听后，微愣，“谢谢。”但是那笑容却画在了脸上。

昏暗的光线下那红瞳眯成一条缝，眉眼弯弯，高耸的鼻梁下粉中带红的薄唇也扬起嘴角。季椿看得发怔，回过神来时便瞧见一个身穿黑红色西服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似乎是来找自己的。

女人如缪塞尔刚刚那般打量了下自己，说实话这种被审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季椿只好先挑起话题，“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呢？”

女人忽然间笑了起来，“我的老天爷，你竟然没有谈过恋爱！”

这洪亮的笑声以及这莫名其妙的发言，属实让人不知所措，季椿陪笑了两句，尴尬地问道，“这……是能说的吗？”

“吼吼，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琳达，是新人的接待员。”艾琳达笑道，“欢迎来到地狱。”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季椿摸不清头脑。

“喔，抱歉，刚刚有些激动，只不过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嗯，单纯的人了。”艾琳达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也没关系，这里鬼多的是，谈个尽兴！”

季椿咳嗽了一声，没听过这么开放的言论，耳朵染上了薄红。

缪塞尔静静地站在一旁听他们打闹，忽然他靠了过来，季椿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用那双红瞳盯着自己抿了抿唇，季椿读出他眼神里的意思，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想要依着缪塞尔，便跟艾琳达说自己能到处走走熟悉一下，艾琳达瞟了一眼他身后的缪塞尔，哈哈一笑就答应了。

等艾琳达走后，缪塞尔才慢慢地挪到季椿身边，他垂眸看着季椿，欲言又止的样子，季椿觉着好笑便问他，“想知道什么？”

“你真的没谈过吗？”缪塞尔道。

“谈过，只不过不喜欢罢了。”季椿如实回答。

缪塞尔似乎有些失望，他不再看季椿，而是低头看着这林荫小路上的石砖。

“怎么了？”季椿道。

缪塞尔摇了摇头，他道，“我没有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季椿往他那儿靠了靠，转移了话题，“这地狱与人间并无二致。”

“人间也是这样吗？”缪塞尔好奇地转过头道。

“是这样，也是抬头见日，低头见土，如果你非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这布局很像一个东方人做的。”季椿道。

“听说，是一个东方人做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地狱的干部了。”缪塞尔道。

季椿听到这称呼太熟悉，似乎从未出过国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干部？”

缪塞尔点了点头。

“那艾琳达是做什么的？”季椿问道。

“志愿者。”

季椿没再问什么，听着缪塞尔给他介绍不远处的平房，还有天际边上的那些高耸入云的楼房，只是没想到就连地狱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书里描述的地狱本该昏暗无比，常年是红月高挂，到处都散发着鬼气，水都是血色，还有这儿应该都是一些鬼怪之类的，可这一路上他也没见到几个是长相丑陋、凶神恶煞的鬼怪啊。

“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人类社会。”季椿低声道。

“人类社会是怎么样的？”缪塞尔好奇地问道。

季椿无从回答，对于一个死于医闹的医生，他已然分不清善恶，他救活许多人，但就是那许多人中也有人要了他的命。于是，他只告诉了缪塞尔人间的环境，可能参杂的理论有些多，把缪塞尔说得更加疑惑了。

“人有善恶之分，这里也一样。”

季椿抬头看人，正巧又撞进了他的血眸里，缪塞尔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心虚地移开了眼睛。而季椿却笑了起来，“我很好看吗？”

缪塞尔被他问得脸颊泛起了粉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清晰，他抬手捂住脸缓了缓，轻声道，“……好看。”

季椿听后笑得更开心了，心想缪塞尔的审美也太奇特了，明明自己才是美若天仙的那位。但出于很想再调戏一下他，还是说着，“谢谢，你更好看。”

缪塞尔脚步慢了下来，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头埋了下去，季椿以为自己调戏过头了，心生歉意，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听到他的低喃，“好奇怪，脸好烫，我是不是得病了？”

季椿微愣，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没有，正常的。”

“可是，好奇怪…”

缪塞尔这才抬起头来，竟露出那楚楚可怜的表情来，季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心底痒痒的。

他立刻转移视线，“嗯…正常的。”

“你也红了。”缪塞尔道。

“……”

现在轮到季椿出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