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车之间，不过一个手臂长的距离。

工头手心里全都是汗，十指用力到极致，才能确保握着方向盘的时候不手滑。

石火电光之间，许多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但是……

“抱歉了倒楣蛋，与其照顾你后半辈子吃穿用度的钱，到不如赔个死亡抚恤金就好。”

他双目充血、汗水辣眼却眨也不敢眨。油门被踩到底，他嘴角扯起了一个歪劣的笑容。

工头严阵以待，绷紧全身肌肉准备迎接撞击，以及辗过异物时的颠簸，却不料，一个巨大的外力袭来──

东方凌浮在半空中，一手揽着黎子清，另一手抓在副驾驶座的A柱上，用外力强行改变了车头方向。

在绝对力量之下，车头无视物理原则，原地转了半圈，连接器被扯断，然后直直地撞上了后段拖板。

“碰──”地一声，巨大的撞击力发出了震耳的声响，撞击处冒出漫天白烟。

离心力让工头直接撞到窗户上，眼冒金星，他尚未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副驾驶座如豆腐渣一般，凹得看不出原样。

他被这横来一笔给震傻了，死亡的走马灯在他眼前走了一回，吓得他连忙跳车逃跑。

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丧生于此了……

他顾不上满身玻璃碎片波及的伤痕，连滚带爬、跑得飞快。

而听见声响急忙跑出来围观的众人见车子毁成这样，一个个都不敢置信，这是什么样的情况下车子才会变成这样？

东方凌无暇理会其他人的震惊，他带着黎子清，直接瞬间移动回了家。

东方凌虽然醒过来了，但脸色却苍白。

头发被冷汗浸湿，身上属于地狱官员的疏离、危险和阴冷气势萦绕在周身，吓得整屋子猫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然而黎子清却像无所觉一般，只是担忧问道：“你还好吧？”

东方凌没回答、也没放开揽在黎子清腰上的手，他直接将人往房间的方向带。

黎子清不明所以，乖乖跟着他走，直到两人一同坐到了床上。

黎子清看着对方又换回那身官服装扮，脸色煞白、冷汗沁额，似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一般，莫名地让人升起保护欲。

他伸出手，想替东方凌拂去额上的汗珠，却听对方先开了口。

“你刚刚说你喜欢我？”

东方凌的声音又轻又哑，像颗随时会破掉的泡泡。

黎子清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依旧朝对方的额角伸了过去，他用袖口替东方凌压了压汗，坦然回答：“是，我喜欢你。”

他的眼神清澈、直白，带着学生特有的干净纯粹。

东方凌看着他，感觉内心的某一处，热得滚烫。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道：“那你追我吧。”

“嗯？”意料之外的答案，黎子清直接被整懵了，呆愣在原地。

黎子清何时这么傻呼呼的了？东方凌被他可爱得不行，揉着额角故意躺倒在床，装模作样道：“头好疼，你去洗个澡来陪我睡一会儿吧？”

男人杏面含笑、眼眸水波潋滟，黎子清摸着砰砰发狂的心跳，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黎子清拿上衣服去洗澡，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东方凌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晕倒后的后遗症还在折磨着他，脑袋像要裂开了一样疼，浑身使不上劲。

他将自己变回猫身，在黎子清的枕头边团成一团，闭目养神。

黎子清很快便洗好了，他推开浴室的门，堆积了一室氤氲的热气随之向外奔涌。

木质调的沐浴香夹杂着水气骤然闯入温暖干燥的卧室，霎那间仿佛置身迷雾雨林里头柴火温烈的小木屋，清新湿润、悠然神往。

东方凌的鼻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明明醒了却仍旧保持着闭眼的状态，不动声色。

黎子清一见东方凌又变回猫的型态，欢喜庆幸之余又有点小失落，但心里面更多的还是担忧。

刚刚他被东方凌的节奏一带，完全忘了询问方才突发状况的情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晕倒？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黎子清看着床上宛若假玩偶的猫，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只要想起东方凌出事他却连个知情人士、可以打听相关消息的人都找不到，他便觉得不安。

束手无策的绝望感重新萦绕心头，像被谁扼住命脉、难以呼吸。

黎子清轻手轻脚地上床，掀被子、挪身体、躺平，他放轻了呼吸，每变换一个动作都要停顿许久、小心翼翼观察是否吵醒了东方凌。

他平躺在床、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灯具，任凭脑海中的疑问和不安发散，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眼皮也逐渐发沉时，终于忍不住似的悄悄左转过身子盯着东方凌的睡颜看。

棕灰色的毛占据了猫脸的上半部，头顶有着几道黑色的斑纹，相似的毛纹一路延伸至身体、尾巴。

白底虎斑猫明明是常见的品种，黎子清却觉得东方凌长得最可爱。

猫型软萌治愈、人型腹黑帅气，像是截然不同的个体，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面向的东方凌，只要他像现在这样待在自己身边，漂浮的心便能瞬间踏实下来，像找到了主心骨。

就连长年以来的失眠问题，都因为客厅的小猫们时不时的细微动静，而改善许多。

黎子清勾起一个自嘲的嘴角，好吧，虽然这点不能归功于东方凌，但没有他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养猫的。

黎子清伸出手想摸摸猫咪毛茸茸的脑袋又怕吵醒对方，他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不决，却突然猫咪睁开了眼，在两人对上眼的那瞬间，东方凌变回了人型，一把将黎子清拦腰搂进自己怀里。

骤然被东方凌的气息包围，黎子清吓了一跳，后腰上的力度、紧紧相贴的结实触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东方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趁我睡着，偷吃我豆腐？”

过近的距离、调笑的语气，黎子清受不住似地将脸转到一旁。

他不愿承认自己被抓个现行，辩解道：“我只是想撸猫。”

东方凌将头埋入黎子清颈项，贪婪地闻着独属于他身上的特殊香气。

黎子清像是一株凭空而起的铃兰，小巧精致，只看一眼便心生喜爱。毫无攻击力的外表加上惑人的香气，看似无害实则全株含毒，但凡遭受居心叵测的恶意，必然全力反击。

东方凌之前一直对“猫”沉迷于猫薄荷一事无法理解，直到现如今他遇上了属于自己的**药才知道什么叫做无法自拔。

而**药本人，面对扑鼻而至的地狱猫官肃冷气味同样没辙，对方像是万尺高峰山尖上终年不化的雪，是日月星辰的喂养者、是天地曙光的见证人。

如此遥不可及、又仿佛唾手可得。

过了好半晌，吸够了人的东方凌抬起头看着黎子清问道，“别跟我说是因为我能变成猫，所以你才喜欢我。”

黎子清认真思考了一会，既然决定追东方凌，他就不打算随意敷衍对方的问题，他得明确表达自己的心意。

“虽然我很喜欢你变成猫让我倚靠、带着我到山上兜风的感觉，但真正让我确定心意的，是你无时无刻的温柔。”

这还是东方凌第一次听别人夸他温柔，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温柔，是无时无刻的温柔。他挑了挑眉，怀疑黎子清是不是滤镜太重，产生了错觉。

黎子清见东方凌一副怀疑的样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道：“也许你自己也没察觉，但每当我不安或迷惘的时候，你都能及时安抚我、帮助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想依赖你，并且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黎子清明明没说什么肉麻的话，可他的每一句话却又像是一次次的告白，东方凌本来是带着调戏人的心态才问的，却反而被黎子清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轻咳一声，“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不能一言以蔽之。”

黎子清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傻乎乎点头，“是。”

东方凌见黎子清一脸没理解自己言下之意的样子，继续补充说明道：“除了温柔我还有很多优点，希望你能慢慢发觉。”

黎子清误以为东方凌在暗示他，他不是只有一个优点，是在说他对他的了解还不够深，于是连忙解释。

“我知道，你是一颗钻石，看似冰冷却一直保持岩浆的本质，即便洗尽铅华、看尽世态炎凉，赤诚的心依旧炽热如阳。”

“你对待小猫、对待任务、朋友和方才路上遇见的老爷爷都略有不同，可无论是什么样的你，都让我心动。”

正所谓没谈过恋爱也读过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甜言蜜语。

黎子清身为资优生，反应快不说，依样画葫芦、举一反三那是信手拈来。

他脸上表情极度认真，其双眼中放出的光芒比天花板的LED灯还刺眼，东方凌第一次体验了什么叫做彩虹屁，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恨自己没有倒转时间的法力，不然绝对会回去将自己的嘴给缝上，让他不要说出那些引火**的话。

黎子清见东方凌不再开口，似乎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真心，他顺势将自己的担忧给问出口：“你刚刚是晕倒了吗？现在情况如何？”

黎子清的这个问题，不说他当时该有多么惊慌失措，就是东方凌自己也摸不着头绪。自己为什么会在听见黎子清告白的那一瞬间，突然好像全身过了电一般，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他本来以为，这次晕倒也许他就能想起更多失去的记忆，可是没有，就像是开玩笑一般，达到了期望的效果后，一切又好像无事发生过一般重归平静。

东方凌用拳头抵住太阳穴，手肘、头和肩膀成三角形将自己半侧撑起在床上，另一只手还放在黎子清的腰际上，他给不出答案：“我也不知道，只是莫名地晕了过去，再醒来就看到你和大车差点相撞，我要是再晚一秒醒来，就等着帮你收尸了。”

思及此，东方凌的胸口传来一阵钝痛，庆幸和后怕一齐涌了上来，他捏着黎子清的脸颊认真命令，“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把我的身体拿出去做盾牌，我在人间的□□能替你挡一次劫难，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