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东方凌和黎子清到达了沉宋二人的住所。吊挂于玄关侧门的那幅巨画，依旧显眼得让人不适。

黎子清回避目光，快速走过。

东方凌则是一眼便看出了它的不寻常，“它上面浮着一层梦境。”

“什么意思？”黎子清驻足回望。

东方凌眉头微蹙，“这是非常高级的诅咒，名字叫美梦成真。”

黎子清问道，“对着它许愿的话，愿望就能实现吗？”

“不，它影响的是人类的潜意识。”东方凌伸手置于画上碰了一下，冶艳的色彩突然像水面荡开的波纹层层外涌，“当你看着它时，心中好的或坏的想法都会被放大，然后一一实现。”

黎子清微张着嘴，感觉整幅画像是蛰伏的魔物，在喂养了鲜血后瞬间活了过来。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他是不是劈腿了？任何的爱恨、猜忌、怀疑、不安和苦痛都会传达给画上的诅咒，然后被加成、实现。”

东方凌像撕开包装只一般，从画的表面撕下一层透明裹黑的物质。

“同理，他今天也很爱我，我们今天也过得很好，我们每天都很幸福，如果抱持着这种想法，就会过得越来越幸福。”

“这应该叫恶梦成真。”黎子清说道。

谁都有沮丧、失利的时候，尤其是在外头得带着一层假面具生活，回到家卸下一切防备，自然会显露真正的劳累和情绪。

为顾全大局忍着没说的话、为表现大度所受的委屈，都会在回到安全舒适的环境下，一一爆发。

比起正向、阳光的想法，黎子清认为思想负面才是人类世界的常态。

“沉希和宋兆亚就是因为这幅画才落得这般下场吗？」

“**不离十。”东方凌将撕下来的诅咒像揉垃圾一般给团在手心，越搓越小直到消失，“看来我们得再找一次宋兆亚，问问他这幅画在哪边购买的。”

“画师有问题？”黎子清问道。

他现在再看那幅画，原先那股荒诞恐怖片的怪异感觉已经消失，恢复成了一张充满欢庆氛围的全家福。

“这种诅咒不常见，大学生的交友圈相对单纯，如果不是画师在做完画的同时就下好诅咒，旁人要想偷偷潜入他们家下咒，风险与难度相对都较大。”

两人边说边往卧室走，一推开门变见灵魂毛球将沉希的照片圈在身体中间，趴在床头柜上闭眼假寐。

黎子清看见，只觉得心脏上的某根神经被接上了电击装置，又酸又麻。

他忍不住放轻音量，“毛球。”

毛球抬起头朝他喵了一声，一改前几天的暴躁和不安，姿势慵懒惬意。

东方凌走至床边朝毛球伸出手，他勾起一抹微笑，“来吧，我送妳们回家。”

毛球两三步跳上东方凌的肩膀，东方凌反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称赞道：“真乖。”

他扭头看了眼黎子清，说道：“暂时隔离一会儿。”

黎子清朝后退几步，点头。

他可不想再体会一次聚阴锁魂阵的威力，昨天受到的攻击，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东方凌伸手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透明的不明介质后，先是一弹指叫出黑白无常，才解开相框拿下置于照片背后的符咒。

那层透明介质像是现形镜，黎子清能清楚看见符咒被拿下来的那一刻，从照片里头冲出的滔天紫黑幽气，其中夹杂着不停跳耀的红光，那是沉希灵魂的呐喊。

东方凌徒手拿着照片，不知从何而来的燐色鬼火从照片的一角开始焚烧，然后慢慢变大，将整张照片包裹其中。

鬼火腾空而起，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头像月亮一般流溢萤光。

照片被焚烧殆尽，所有的愤怒、痛苦和悲伤也随之消散。

此时，沉希的灵魂出现在房间，她静静站立的身影弱小又无助，黎子清看着这般脆弱的沉希，恍惚中回到了那天隔着动物医院的门所看见的身影一般。

毛球“喵──”了一声，朝沉希奔跳而去，沉希诧异抬头，脸上先喜后悲，她伸手接住毛球，紧紧抱于胸前。

“走吧！”黑白无常朝沉希说道。

沉希抱着毛球朝东方凌和黎子清各自深深鞠了躬后，便随着黑白无常一起消失在房间里头。

黎子清和东方凌从卧房回到客厅，正好看见那天去找二人求救的黑猫端坐在客厅的窗口，他朝两人鞠躬致意，“谢谢二位大人。”

它形单影只的身影模糊于窗外，看起来格外孤单。

东方凌朝它走去，“宋兆亚已经坦承自己的罪刑，沉希和毛球也回到了该去的地方，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我知道。”黑猫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寂寞和舍不得。”

黎子清朝它走去，他膝盖微弯、视线和黑猫齐平，“要是肚子饿，可以到我们家吃东西，那里有很多新朋友。”

“谢谢使者大人。”黑猫礼貌道谢，他的眼神在两人中来回移动，“毛球的尸体……”

“我们会处理的。”黎子清推开窗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脑袋，“不要担心。”

“好。”

东方凌看黑猫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他从毛球的尸体上分离出被冰冻的项圈，将它系到黑猫身上，“带着毛球来不及享受的人生，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

黑猫一楞，脖子上的重量和冰冷让它充满了使命感，它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黑色项圈，激动点头：“谢谢大人！”

从黑猫身上收走功德后，二人拿袋子装走了毛球的尸体。

站在沈宋二人的住处门口，东方凌弹指清除了两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黎子清心情有点复杂，短短两天半的时间却发生了很多事，他伸手握住东方凌的手。

东方凌扭头问他：“怎么了？”

黎子清摇头没说话。

他在想如果……

东方凌看着黎子清傻楞楞的模样，想他应该还在为沈溪和毛球的事伤心，也不多问，只是牵着人走在前头。

黎子清看着东方凌的背影……如果所念即所成，那么请让东方凌永远待在我身边吧，神明大人。

他第一次向神明许下愿望。

黎子清走得心不在焉，东方凌怕他跌倒，手上用劲将人往前拉，手直接搂上黎子清的脖子，“我们先去吃午餐，你想吃什么？”

“我不太饿。”

“不饿也得吃，早餐没吃午餐又不吃，想当地狱鬼差吗？要不要我让阎王帮你弄个职位？”

黎子清转头看人，笑着道：“我不是已经有职位了吗？我是你的使者啊！”

东方凌也笑了，捏了捏他的鼻尖，“伶牙俐齿。”

两人一路笑闹，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这之后，两人为了收尾又跑了许多地方。

他们先是将火化后的毛球骨灰送回沈希老家，然后又趁夜半时分，装神弄鬼地进到了宋兆亚的羁押处，问他客厅那幅画的来源。

宋兆亚都快吓死了。

他记得黎子清的脸，就是那天指出他身上背负着两条命的人。面对宋兆亚“你到底是谁？”的质问，黎子清只给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没有回答。

宋兆亚无奈，只能乖乖回答：“我忘记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概位置。”

他还记得他和沈希舟车劳顿去搬那幅画回家的景况。

可惜黎子清和东方凌找到地方后，发现那就是一间普通画廊，里头正展出各种古典旗袍美人的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黎子清的日子又回到了普通高中生日常，除了三不五时的小任务，一切平淡。

直到──

某天他结束打工回到家后，发现自己家里变成派对现场。

他看着满屋子的彩旗、气球，和桌上的一大堆……猫食，“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要举办跨年派对！」小九从沙发上冲下来，“小九要看烟火！”

黎子清蹲下来摸猫，“看烟火得等到12点喔。”

“小九刚刚睡饱啦！多晚都可以！”

“小四也可以！”

“漂亮哥哥跟我们一起看烟火吗？”

黎子清一一摸过满脸期待的小猫，笑着回答：“当然没问题。”

“耶！太棒啦！”

黎子清和所有小猫打完招呼，正抬头下意识寻找东方凌的身影，便听：“黎子清。”

厨房里头传出东方凌的呼唤声。

黎子清抱起待在自己怀中的小一，起身朝厨房走去，“怎么了？”

东方凌夹起一块糖醋肉喂到黎子清嘴边，“尝尝。”

黎子清张嘴咬下。

东方凌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始做料理了，虽然据他自己所说是第一次做，可味道却意外地还不错。

黎子清竖起大拇指，“好吃，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只要酱料调得好，这道菜没什么难度。”东方凌语气轻描淡写，但脸上依旧露出了些被夸奖后的小得意。

若他此刻有尾巴，肯定在身后不停得瑟摆动。

“大人今天失败了两次，还怪我们太吵。”小一猝不及防打起小报告。

东方凌：“……”

他伸手捏住小一的后颈，将猫从黎子清怀里丢到地上：“妳去客厅玩。”

小一怕自家猫官恼羞成怒，连忙跑走了。

黎子清忍着笑，伸手抢过东方凌的筷子又自己夹了一口：“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失败我也会吃光光的。”

东方凌指着垃圾桶里的一团焦黑：“是他们在客厅追着气球抓，我出去维持了会儿秩序，才会炸焦的。”

“被我给宠坏了。”黎子清主动背锅。

他放下筷子、边脱身上的外套边问：“怎么突然想开跨年派对。”

东方凌也脱下身上的围裙，跟着黎子清回房间，他将黎子清揽在怀里，说道：“就是做个纪念。”

前两天两人忙完沉宋二人的事之后，母猫便找上他们，提出了想离开的想法。

黎子清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不是所有猫都喜欢被圈养，于是便说好了再一起生活个几天，等过完这星期再走。

而今天是12月31日，也恰好是星期日。

黎子清伸手回抱东方凌，也许是自己这两天的闷闷不乐太明显，东方凌才想替自己办个派对，让分离的气氛不那么悲伤。

他有些感动：“谢谢你。”

东方凌亲了亲他的头顶，以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