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表姐说,大一放开了玩儿,因为是最后的容错期。大二荣升学姐,再没有人会为你的迷惘找借口。

蒋鹤贤则说朱妏妏是个后程选手。

她往往难以在一开始有多耀眼,却能逐渐放光放亮。她前期的毫不起色,仅是因为时机不到。

例如情书告白这事。

高中的朱妏妏便因肤色干净,脸型小巧,身材高挑体格纤美,即便她和亲近的女生组成一个不容他人僭越冒犯的圈子。仍有不甘示弱的男生,向她告白。

在一中,与早恋挂钩并非光彩的事。

哪怕朱妏妏清楚身边的闺友偷偷私下谈情说爱。她知道,自己不是适合在那年龄做这事的人。

十几封信,被遗忘在尘封的时光。

升入大学,又冒出了二十来位来要联系号码的异性。不怪所有人感叹朱妏妏的“逆袭”。

刘娉语替朱妏妏一封一封查阅真心,最后不满地全都扔在地上,大叹:“理工科的男生忒不浪漫,连表白都写得干巴无趣。”

朱妏妏的舍友已经着手下学期的各项入会申请,为出国准备各类证书。朱妏妏在当下,唯一的目标仍只是顺利毕业。

再往深远点考虑便是留校考研。

她和蒋鹤贤座谈过一次,深入探讨。蒋鹤贤建议她先去把语言证书考出。

朱妏妏心生疑惑:“其实这个任何时候都能考,也不费劲,你怎么偏偏让我考虑这时候呢。”

蒋鹤贤单手支颐,这时听了她的话,一条搁在膝上的腿落地,笑道:“我只是根据你的情况给你建议。既然身边人都考了,又如你说的,不必太费心神,那就跟着同龄人的步伐有何不好呢?”语罢又补充一句,“你别用同样的话劝我,我和你理念不同。”

朱妏妏把手机的考题导出来,用手指着加粗加黑的字体,悉心请教:“我的人生导师,先别说其他的了,帮我把这题讲解一下,我实属没有听懂。”

幼时的朱妏妏便最羡慕,轻而易举解决难题的那类顶尖脑子。

显然,蒋鹤贤拥有此种令人艳羡的人生,却毫不珍惜。

朱妏妏和蒋鹤贤前后脚出了学校咖啡厅。

她前阵子心血来潮,蓄起一头飘飘长发,效果颇佳。身边朋友相劝下便去染了奶茶栗色,更衬肤色白皙透亮。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和蒋鹤贤并肩而行,少了许多前来搭讪的问话。从前将她视之中转站的女孩们,也都纷纷绕道而走。

这其实是种很正常而水到渠成的成长。

褪去稚嫩的一身读书气,朱妏妏正和万千个注意打扮自己的少女一般,留心装扮。气质也在大学的磨炼里蜕变成蝶。

相较之下的蒋鹤贤似乎就毫无变化,他依然少年气十足。

他体格清癯脸白眼黑,头发发质柔软乌黑,瞧着便觉干净悦目。况且他平日常在嘴边含着一丝如有若无的笑意。

只等人心生好感接近了。

才发觉,他笑容背后的礼貌距离。

大多时候,他套件舒服的体恤长裤便出门,有时候在宿舍楼下的复印店替朱妏妏打印知识点。

他那微微噙笑,恰到好处的社交礼仪。都能给老板留下深刻印象而比大拇指。

不远处,杨程远和刘娉语在车边等她们。眼见两人越走越近,杨程远不顾他人的目光,径自抬手高举挥动一二。

刘娉语嫌弃他的招摇过市,挽了朱妏妏的手上车。

那头杨程远望着蒋鹤贤的脸色直乐,幸灾乐祸地说:“被朱妏妏督促着上课打卡了吧,看你这脸色难看的,几天没睡了。”

蒋鹤贤摇摇头,静默地坐进副驾驶便望向了窗外。

蒋爷爷的病症是上学期才查出的,家族的小辈惦着他身为人医,平时也少叮嘱。谅他一个人能照顾自己,不必多虑。

谁想上周保姆一个打盹,蒋爷爷在浴室摔了一跤。这下可好,蒋家上下兵荒马乱。蒋鹤贤也才刚收到消息未来得及声张。

朱妏妏知道此事,无疑代表她爸妈也知晓。届时将传得人人皆知,沸沸扬扬。

所以蒋鹤贤只将这事按下不表。

蒋鹤抽时间,回了趟老家。

蒋家当年原本同根生了两脉。蒋爷爷是第二脉。第一脉的第二代独子膝下无子嗣,特地卖蒋爷爷一个人情,收蒋鹤贤当亲生侄子。

蒋鹤贤这人只听蒋爷爷的,三番五次的不冷不热交际下来,蒋大伯那头也顿失热情。

老家的人在这名蒋大伯的主持下,决定先给蒋爷爷立牌坊。

蒋鹤贤身为蒋爷爷的独孙,持了反对票。被大伯冷言冷语地斥问,也毫不动容地反驳:“大伯的一番好意,我替爷爷心领了。然而人还好好活着,暂时不必你们百忙费心。爷爷的牌坊,自应该由我这位小辈全权负责,否则我这二十年是白长了岁数。”

会谈结束,他立马给蒋姑妈打去电话。

蒋姑妈被蒋鹤贤说得面子挂不住,难咽憋屈,才把自己受蒋大伯胁迫才透露蒋爷爷病情的事,一五一十交代。

蒋鹤贤语气冰凉地回她:“姑妈,你平时但凡靠谱点,对象是能兜事的,未必会走到次次向大伯服软的地步。”

蒋姑妈被他杀得片甲不留,半天说不出话,又不想服软。和新男朋友分手,坐在回国的登机口座位上,苦闷难发。

她便毫不留情地噎他一口:“你是孝顺你爷爷,他叫你读医你偏偏不读。”

没等她说完,蒋鹤贤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蒋姑妈一脸不可置信地摘下手机,听着耳边的嘟嘟声,一腔烦闷无处发泄。

一个人气得原地跺脚,大骂蒋鹤贤年龄大了,翅膀变硬再没人管得住他。

骂了没多久,蒋鹤贤那端也拨回线,这次言词更为的简洁:“朱妏妏那,你别再捣乱了,行吗。”

近来朱妏妏诸事繁杂,周末又忙着找本校学医的师姐,询问国内外肿瘤专家的交流会。

上周末朱母打电话来,诉说朱父病情有些反复,平静多年的家庭又起波动。朱妏妏说不担心牵挂是假,又唯恐关心则乱。

恰巧得知,有顶尖专家来此会谈。

朱妏妏心想,蒋爷爷身体不佳也不去多加打扰,朱母话里话外的意思,要她请师姐从中牵线。

朱母故意隐去蒋鹤贤的关系不谈。

等朱妏妏提起这个名字,她方才道来内情,“蒋鹤贤那儿你先别告诉他,妏妏。他一个大学生,未必有几个人脉。到头来还要惊动蒋老师,咱们落个胳膊肘往外拐,不请他老人家的坏名声。”

朱妏妏心里明白她言之有理,攥着手机的手不免收紧。

“蒋鹤贤这人挺不一样的。”她缓缓思索,才找到合适的词。只是评价起来,多少添了些许不自晓的温柔娇俏,“他不在乎这些。”

朱母笑了起来,有意提醒朱妏妏:两亲爷孙不向着彼此,难道还会替她们几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着想。少点误会,大家都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三天后,朱妏妏要到了联系方式。

朱妏妏特请师姐到外面的餐楼吃饭,谢了几次,师姐都不肯收礼。

昏黄朦胧的灯光,照着师姐的脸色酡红。她可不想像其他人认钱市侩。一顿饭足够她喜开颜笑了。

“以后都是朋友,要往来的日子多着呢,何须纠结今天的这点小礼。”

朱妏妏玩笑言语,说:“是的。听闻师姐您也是老乡,这儿的菜符合咱那的口味。”

师姐吃了一块红烧肉,当即赞不绝口地又多吃了两块。

吃完饭,外边的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朱妏妏便让师姐在里头避雨。自个叫了辆的士,给师姐开门。

师姐在离开的前一秒钟拦着车门,也不顾头发衣服沾染霏霏小雨。朝催促的司机打了个手势。对方登时吃了闭嘴丸般,安静转头回去。

师姐用手掩着嘴说:“刚刚忘记和你说了,这次的忙,我出力不多。主要是叫蒋鹤贤的这位小学弟为你上下奔波。”

朱妏妏脸上的表情瞬间失去防备。

她微张着嘴。

开合了一会,朱妏妏方才垂下眼帘,轻轻羞赧地嗯了一声。

师姐瞧她的目光,如同看自己的青葱往事。掩嘴一笑:“这小师弟人长得挺周正,我看他指定对你有意思呢,否则对你的事儿这么上心。但你们身处其中,未必看得清这点,所以我来特地和你说一声,当积福了。”

与师姐别过,朱妏妏把事情交代了朱父朱母。

那二老打上一针定心剂般,各自心安下来。

朱妏妏走回学校的途中,定住脚,不由折返。没头没脑地走去蒋鹤贤的公寓门口,按铃。

她手心火热,头脑也异常地活跃。仿佛燃烧着什么火焰,侧过了头。

从一旁的反光板,朱妏妏看见自己苗条的身影映着外面茫茫的雨幕,十分寥落。

几声门铃没人来开。她搓搓手,些许冷静了心神。这回一个电话到蒋鹤贤那里。

蒋鹤贤在火车上,睡得正不安稳。一时听见朱妏妏的声音,他颇以为是做梦。

他揉着浓密而凌乱的一头黑发,把手放到座位上,听清朱妏妏的意思,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你没找我我反倒挺意外,毕竟那人也是我爷爷认识带着见过面的,看在我爷爷的情分,他总会卖我个面子。约了时间么?”

朱妏妏摇摇头,听到那边轰隆轰隆的火车声连忙又说:“蒋爷爷最近好点了吗。我爸爸只是有点心悸,不想再麻烦他。”

蒋鹤贤的笑声,清清晰晰地从那头传到这里。

感触到他的体温透着电话线传过来般,朱妏妏不由低了头。

琢磨蒋鹤贤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又要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应对得有礼才好。

蒋鹤贤在狭小的座位里,收起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后背靠着座位。他握手机的姿态慵懒而惬意,语调并不严肃。

虽然睡眠质量的困扰一直纠缠着他,却从不因此发泄,迁怒到任何无辜的人身上。

他轻笑了笑,说道:“那你下次到我屋里来给我做饭吧。想吃你做的菜了。”

朱妏妏脑袋有些发白,耳根通红,此时也不管是被冻的还是被羞涩的。她一手撑着收起来的雨伞伞柄,低咳一声,回他:“好。你现在在哪里。”

蒋鹤贤将手机贴在车壁身上。

起初,朱妏妏并未觉出异常来。直到在那轰隆隆的火车声里听清风声的呼啸,她方回过神来。

听见他清晰可触的呼吸声时,更觉出了暧昧。

生出她似乎贴着他的座位的错觉。听见他皮肤下,涌动的血液脉络鼓动的流淌声。

朱妏妏本就冷得浑身发抖,思维愈发迟缓了一分,怀疑:“你去旅游么。”

蒋鹤贤说:“刚从我爷爷老家回来。”

朱妏妏吸吸流鼻涕的鼻子:“我现在在你家门口等你。”

蒋鹤贤诧异地怔了一下,旋即浑身一放松往后沉沉躺了过去:“这样啊,那早知让你请假和我一起过来了。”

朱妏妏哼了一声:“又在拿我打趣。”

蒋鹤贤收起一丝笑:“你在咳嗽?”

朱妏妏拿着指腹缓缓揩拭脖子的脉搏。声音悄悄的,像从这狭小楼道里飘起的一条幽魂:“没事,稍微吹了点冷风。”

蒋鹤贤严肃起来:“我给你房东的联系方式。让她带你进门,药在哪你知道。”

朱妏妏并未率先拒绝,坐在他门口拿脚尖轻轻画圈,半晌清脆一笑。

蒋鹤贤也微笑起来:“被冷风吹糊涂了这是。”

朱妏妏拿后脑勺枕着门板:“我高兴。你知道吗,今天学姐跟我说了一句话。”

蒋鹤贤挺配合地从喉咙底低低应了一声,窗外的风景飞速闪后:“什么。”

朱妏妏拿小臂掩着嘴,把咳嗽压到最深处,方才匆匆说了句“你回来再告诉你”,便撂了线。

收了手机,朱妏妏越想越止不住笑。

学姐跟她说,感觉蒋鹤贤喜欢她朱妏妏。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时间流逝了一个小时。站起来再蹲下去,膝盖酸胀发涩。

可是她心甘情愿在这小楼道再等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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