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万俟虹面对巨大的诱惑与沉重的代价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
两千架SU-79!五万门重炮!十万支突击步枪!这份“慷慨”足以瞬间重塑鼎国防线,成为对抗外敌的强心针。然而,汤利坪草原——那块辽阔丰美、拥有重要战略纵深的国土,它的独立无异于在鼎国躯体上剜下一大块肉。谁签下这份协议,谁的名字必将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普列夫总统志在必得的笑容和草比夫人“真诚”的注视,如同灼热的探照灯,照得万俟虹无所遁形。女王殷切期盼的面容和鼎国脆弱不堪的防线需求,又在另一侧拉扯着她的神经。短暂的死寂被万俟虹强行打破,她脸上瞬间堆砌起混合着震惊、感激与无比慎重的复杂表情。
“总统阁下!”万俟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一丝惶恐,“如此…如此超越想象的厚礼!如此…为两国万代和平深谋远虑的提议。请允许我代表女王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她站起身,深深鞠躬,话语间将普列夫的领土要求巧妙包裹在“和平提议”的外衣下。
“阁下高瞻远瞩,提出的战略缓冲构想,确实是避免大国直接摩擦、保障长久和平的建设性方案。”万俟虹用词极其考究,将割裂国土美化为“战略缓冲”,将独立定性为“建设性方案”。“此议关系重大,涉及两国千秋基业,更涉及我国领土主权之根本调整。”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沉重,“其复杂性与深远影响,绝非我等在此刻此地能贸然定论。”
她看向身旁脸色煞白、显然已洞悉其中凶险的施为筠,随即转向普列夫,眼神充满了“责任重大”的诚恳:“总统阁下的意见恳切而富有智慧,但如此国之大事,必须由我鼎国至高无上的领袖——女王亲自圣裁。为表我方诚意,也为了不耽误宝贵时间,我提议由我国安全事务长施为筠女士暂留瓦科斯,与贵国技术团队就无偿军事援助的具体交接细节进行深入磋商,确保贵国承诺的各项装备、人员能第一时间、最高效地落实到位。”
她特意强调了“无偿军事援助”和“深入磋商交接细节”,巧妙地偷换概念,将施为筠留下的任务限定在“接收礼物”的技术层面,而非决定领土归属的政治谈判。
施为筠心头一沉,瞬间明白了万俟虹的用意——她要把这口沸腾的、注定遗臭万年的油锅,稳稳地推到自己面前!
万俟虹不给施为筠任何反驳的机会,继续对着普列夫和草比夫人,语气恳切无比道:“我将以最快速度返回本国,亲自、完整、详尽地向女王当面陈情,转达总统阁下和夫人深远的和平构想与无价的友邦情谊。”
普列夫总统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万俟虹的滑溜在他意料之中,但留下施为筠作为“人质”和未来的签字人,已达到了初步目的。他豪爽大笑道:“好!贵妃阁下思虑周全。为表诚意,我们就在瓦科斯恭候佳音,并全力配合施事务长的工作。愿女王能理解我们这片苦心。”
草比夫人也亲昵地拉起万俟虹的手:“亲爱的妹妹,一路平安,我们等你和女王的满意回复。”
万俟虹风尘仆仆赶回禺州皇宫,站在沉重的雕花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年轻的万俟飒女王背对着门,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单薄的背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万俟虹行礼后,迫不及待地将瓦科斯之行的“成果”和盘托出,语气充满了感染力:“女王!稀拉普列夫总统,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慷慨与远见。两千架SU-79战机!五万门重炮!十万枪支弹药及全套人员培训,皆为无偿。此乃天降甘霖,解我鼎国燃眉之急啊!”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将普列夫割裂国土的要求以一种“迫不得已但利大于弊”的口吻包装出来:“然而,普列夫总统亦提出一个极具建设性的和平方案。他认为,汤利坪草原作为两大强国直接接壤之地,极易滋生摩擦,成为未来冲突的火药桶。他恳切建议,为两国子孙后代计,为永续和平计,将汤利坪升格为一个独立、和平、中立的缓冲国,由两国共同保障其安全。”
万俟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自顾分析道:“陛下,臣反复思量…这份礼物价值连城,是我们眼下唯一、也是最后的强军机会。失去它,鼎国国防堪忧。而汤利坪草原…”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其地虽广,然一马平川,极易受攻,驻防成本高昂。若能以此局部调整,换取稀拉毫无保留的军事支持与国家整体安全的极大巩固,臣妾以为,此乃壮士断腕,以全大局,牺牲小利,而谋万世之安。普列夫总统此议,虽有强我所难之嫌,却不失为基本可行的和平之策。恳请女王圣断。”
万俟飒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却燃烧着凊凉的火焰,直视着万俟虹。万俟虹心头一悸,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神。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万俟飒的目光越过万俟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西北那片辽阔的草原,看到了列祖列宗开拓疆土的艰辛,也看到了稀拉钢铁洪流陈兵边境的狰狞。她深知,一旦点头,无论冠以何种“缓冲国”、“和平升华”的美名,五十万平方公里的沃土割裂已成定局。而她万俟飒和签署协议之人,必将背负千古骂名,史书工笔,会如何书写这“割地求援”的一页?不言而喻!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峦,压在万俟飒单薄的肩膀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是拒绝稀拉的“糖衣炮弹”,坐视国家最后的武装希望破灭,任国家深处战略被动地位?还是饮下这杯名为“和平”的毒酒,背负骂名,换取那一线渺茫的喘息之机和足以威慑他国的武力?
激烈的思想斗争在她年轻却已饱经磨难的脑海中翻腾。每一秒都像一年那样漫长。最终,一个绝望的却又带着无比沉重责任感的认知在她心中清晰起来:稀拉的方案,丧权辱国,遗祸无穷,是为“不可行”。然而,鼎国积弱,强敌环伺,内忧外患,已无任何拒绝的资本和筹码。为使国家于随时可能面临的现代战争中不被碾压,为给百姓争取一丝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可能,此议,是谓“不可不行”。
别无选择,唯有饮鸩止渴。
万俟飒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她大步走向书桌,拿起了那部象征最高权力的专线电话,话筒在她手中重逾千斤。
她拨通了瓦科斯的专线,声音清晰,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施事务长。”
“臣在!”电话那头,施为筠的声音紧绷如弦,带着忐忑。
“基于你对稀拉方面立场精髓与深意的透彻掌握,以及你与普列夫总统沟通的最新进展…” 万俟飒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每一个字都精准切割着现实,“本王同意签约。立即与普列夫总统落实军备援赠相关事宜。”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几秒钟后,施为筠的声音传来,那是一种强压着火山般愤怒、屈辱与绝望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臣…臣妾恳请女王明鉴!此议并未形成书面条款。特别是汤利坪之议,臣在稀拉期间,仅为沟通传达。臣妾从未…从未敢向女王作出如此…如此丧权辱国之提议。”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逼至绝境的悲鸣,“此协议一经签署,施为筠三字必将遗臭万年!所有条款,都将冠以施为筠提议之名。臣妾…臣妾万死难赎此功德。此为割地苟安,恳请女王三思…” 话语哽住,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冤屈和预见的千秋骂名,几乎要将她撕裂。
万俟飒静静地听着她泣血般的控诉。良久无语。她当然知道施为筠的冤屈,更清楚万俟虹那滑溜至极的操作——那份将致命的领土要求隐藏在“和平精髓”之中、并巧妙将“首倡者”之名推给施为筠的精明!
女王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施卿,你不必解释,本王自然明白,你的功勋与孤之功绩将彪炳史册!”她在“彪炳”二字上加入了不加掩饰的讽刺。
“历史需要书写者,有时…也苛责着被书写者。此刻鼎国之危,如同累卵悬于千仞。万俟虹卿…” 提到这个名字时,万俟飒的语气转凉,“她深入领会精髓、透彻掌握深意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她已将稀拉方面不可动摇的底线,清晰地传递给了本王。这姑且算是一种称职吧。”
万俟飒话锋一转,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施为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们积贫积弱的现状,看看强敌磨刀霍霍的锋芒,看看我们手中那点可怜的、随时会被碾碎的筹码。拒绝?明日一旦敌国舰队逼近我国领海,战机啸傲我方领空,你告诉本王,将如何应对?除了吞下这杯刻着我们名字的毒酒,我们还有何选择?”
她的质问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施为筠的心脏。片刻后,女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苍凉:“未来的史书,会如何记录你施为筠今日所签之名?是罪人?还是在绝境中为这个民族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的……无名之碑?界限从来模糊,唯有深渊前的选择…真实而沉重!今日落笔,你我注定成为史册上的污点。但这污点之下,若还能为鼎国百姓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这签字画押的千秋骂名,本王与你共担。”
万俟飒的声音最后凝聚成不容抗拒的寒铁之音:“转告普列夫总统,为彰显稀拉对此和平伟业的诚意,确保其稳固,鼎国要求在原有无偿援助基础上,额外无偿提供最新型主战坦克一万辆,装甲运兵车两万辆。否则,你打道回国。施卿——”
她的语气带着终极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位被迫扛起“首倡”污名重臣的复杂情绪:“执笔。落款。签下这份刻着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绝望与挣扎的共识。对后世评说,我们无缘置辩,只盼白骨成灰时,可以安魂!”
电话那头,施为筠的呼吸声粗重而压抑,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沉默。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
施为筠放下沉重的电话,转向一直好整以暇等待结果的普列夫总统和草比夫人,脸色灰败,声音麻木地转述了女王的要求。
普列夫总统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爆发出更为洪亮的笑声,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哈哈哈!好,女王果然是雷厉风行。爽快!一万辆坦克?两万辆装甲车?小意思!为了我们两国的兄弟情谊和万世和平,这点诚意,我们必须有。草拟条款,即刻签署!”
草比夫人也掩嘴轻笑,看向施为筠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亲爱的妹妹,辛苦了。历史会记住你今天为两国和平所作出的卓越贡献的。” 这话如同毒针,刺在施为筠心头。
施为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空洞和死寂。在一片庄重又似讽刺的氛围中,她颤抖着手,在最终那份将汤利坪草原分裂出去、换取稀拉巨额军援(包括额外的一万辆坦克和两万辆装甲车)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她耳中如同丧钟长鸣。
万俟飒轻轻放下话筒,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缓缓走到窗边,望着阴霾的天空,一滴苍凉的泪珠无声地滑过她刷白的脸颊。片刻后,她眼中所有的脆弱被彻底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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