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房子旧了点,但是好在厨房卫生间都有,房间也宽敞。”
穿着西装的房屋中介一边带俞梧参观房屋,一边麻木地介绍道:“房租两千,还有个观景露台,热门地点像这样的都得奔着三千去了。”
中介心中叫苦,陪这位客户从上午看到下午,从靠近古城的下才村看到人迹罕至的玉井村,这可是最后一套了,这位爷再不满意,今天就是白干。
俞梧在屋子里左看又看。诚如中介所说,房子旧,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桌椅都起了皮,厨房和卫生间贴着的白瓷砖边缘泛黄,靠墙摆着的实木床上,还能依稀认出床垫曾经是红色的。
“您看看这露台,有十来平呢。”
中介带俞梧穿过一扇小门,外面是一处宽敞的平台,摆着一张玻璃桌,两把藤椅,已经落满灰尘。
“您看平时坐这喝个咖啡晒个太阳,多舒服,抬头就是海景。”
中介口中的海,正是延理的标志性景观—弥川海。虽说叫海,实则是一片淡水湖。
下午的湖面是浅蓝色的,银光在微波里温柔闪烁,俞梧抬眼看去,似乎心也跟着动了一下。
八年前,他和许千帆来到延理旅游,曾在类似角度拍过一张弥川海的照片,同样是天朗气清,微风暖阳,和现在并无不同。
合同签了一年。
中介走后,俞梧从厨房角落翻出抹布,把房间的积灰简单擦了擦。打开衣柜,发现房东留了一套现成的床上用品,灰蓝色格子图案,刚好是俞梧的审美。
铺好床,疲累一下子灌满全身,俞梧躺倒在灰蓝色格子里,生出尘埃落定的感觉。
昨天上午做的决定,晚上坐上飞机,只在延理古城一家快捷酒店歇一晚,今天就马不停蹄地找中介看房。决定租下来这套,主要还是因为,俞梧实在不想再在酒店呆一晚。那样像个游客,而他,打算在这里生活。
旧的房子,新的生活,俞梧想。
俞梧难得地发了一个朋友圈,只有一张图,是在露台上拍的今时今日的弥川海,定位是延理。
几分钟不到,就有人评论。
唐涵:俞哥去旅游啦?这么爽!打工狗哭死
吴哥:真裸辞了?
平平:哥,你一走活全到我头上了【流泪】
……
俞梧统一回复:已辞职,谢谢关心。
吴哥发来一条微信语音,大概意思是让俞梧照顾好自己,少想些有的没的,状态不好请个假散散心也就行了,干嘛一冲动就辞职呢,现在行业不景气,能苟着还是苟着。
俞梧知道吴哥的好意,毕竟上一份工作就是吴哥推荐他过去的。那时候他离开前公司已经大半年,整日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是吴哥硬拉着他去看医生,吃上药,才能又活得像个人。
俞梧向吴哥表达了歉意,又半开玩笑说,自己打算躺平了。
躺平这话,哪个打工人没说过呢。
跟许千帆还好着的时候,俩人经常畅享未来,哪天不想干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躺平,还仔细分析过哪个地方最适合久居,最后一致认为云南是个好地方,气候好物价低,凭他们的存款过一辈子也够。到时候把N市的小房子卖了,来云南买个大平层,要有能放下两米大床的卧室和朝南带落地窗的阳台。许千帆甚至兴致勃勃地表示,到时候一定要干遍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山海依旧,人不如昨。
如今只有老旧的出租屋,和决定一个人在此生活的俞梧。
床铺柔软,干净,俞梧感到好像终于卸下了什么东西,在灰蓝格子的被子上竟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俞梧突然意识到,他的行李还放在古城酒店。外头天已经黑了,俞梧打开滴滴试图叫车,十分钟过去毫无响应。
不管怎样,生活用品总得先买了吧。俞梧出门下楼,好巧不巧,过条马路就有家亮堂堂的“华联超市”。
俞梧进去一看,才发现说是超市,其实也就两间门脸的面积,货架挤得只够过一个人。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牙刷毛巾什么的都有。
俞梧挑了两条纯色毛巾,和一支没听过品牌名字的牙刷,牙膏拿了佳洁士,粗略估计是正品,还有脸盆衣架什么的也一起拿了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台是一张上年纪的摆满小零食的褚红色桌子,后面坐着个人,正垂头打游戏。
俞梧把东西都放在脸盆里,啪嗒往桌子上一放。
结果那人闻声也不抬头,“稍等稍等,马上这把就赢了。”
是清亮的少年声音,估计是来帮家里看店的孩子,俞梧心里下了结论,然后告诉自己犯不着为一个孩子服务怠慢恼火。
大概过了一分钟,少年才抬起他那毛茸茸的头颅。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很俊朗的面孔。
“赢了?”
“赢了!”少年眉飞色舞,一双大眼里神气活现。点了点盆里的东西,“一共六十二,你扫这就行。”
俞梧掏出手机扫码,又想起来古城的行李,问道:“这边晚上怎么去古城?我看滴滴也打不到车。”
“打不到正常,我们这游客少,一般司机都不过来。白天的话倒是有公交。”
“哦……”俞梧打算明天再去拿行李算了。
“你是游客吧,急着去古城?”
“去拿个行李,也不是特别急。就是今晚上没衣服换。”
少年唇角弯弯,颇为得意道:“今天算你走运,半小时后过来,我带你去!”
“行。”
俞梧拎东西回了房间,惦记着行李,半小时后准时下楼。
对面的“华联超市”招牌已经不亮了,卷帘门也已经拉上。超市门口停着辆果绿色大号电瓶车,造型敦实可爱。
“别急啊马上就走,等个人。”少年身穿飞行夹克,一手揣兜一手拿手机,正在跟人语音聊天:“嘿人到了,挂了。”
“你这车……怪可爱的。”
少年递给俞梧头盔:“喏,上车吧。”
俞梧身高腿长,跨坐上去,膝盖可以碰到少年的大腿。出于gay的自觉,他不想有过多肢体接触,就双手向后握着保险杠保持平衡。
乡村的夜路人少车少,路灯不够亮。但是年轻人骑车总是很快,路过一片没有路灯的地方时,突然车子剧烈地颠了一下。俞梧惯性往前一扑,电光石火间下意识搂住少年的腰。劲瘦,紧实,手感很好。
“我骑得快,搂紧点!”
俞梧有点脸红,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瞬间想入非非了,十分禽兽。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他决定找点话说。
“那个,你去古城,去玩呀?”
“我朋友过生日,去捧个场。”
“你呢,为什么不住古城?”
“太闹。”
两人一车驶过村庄,驶过玉米地,又驶过车流不息的大马路,从听着狗吠虫鸣到滴滴的喇叭声,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看到古城明亮的,热闹的,灯火万千。
少年给俞梧送到酒店门口,说:“回去的话就好打车了,我走了,拜拜!”
“谢谢了,小老板。”
电瓶车上的人似乎已急不可耐奔赴一场喧嚣而热闹的饭局,只留下挥挥手的背影,离开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真好。
俞梧目送他今夜的骑士远去,直到变成绿点,消失不见。
果然,回去的车就好打多了。
晚上十点,闹钟准时想起。俞梧从行李里翻出药片,按照医生的嘱咐,在彻底停药前他需要逐步减少用量。
剩的药不多了,明天要去医院吗?
如果直接停药应该也没关系吧,感觉很久没有伤心过了。
应该算是恢复正常了吧。
明天开始,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今天是很不错的一天呢,租到了能看见海的房子,还遇到可爱的少年。
俞梧躺在床上,期望今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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