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宁茉见他无动于衷，尾音加重，手因为着急扒在了车窗上，“你先下来。”

“……”

萧扬突然笑了，他看着宁茉，深褐瞳底像一汪春水化开，漂亮到不可方物：“知道了，小助理。”

他声音一向磁性低沉，此刻添了笑意，竟莫名多了几分性感，像羽毛拂过心尖，听的人心底发痒。

宁茉耳尖有些发红，看着萧扬长腿一迈，干脆地从驾驶座下车，随后扶住车门，朝她扬了扬下巴：“去吧。”

宁茉弯腰上了车，手刚要去碰车门，萧扬已经轻轻帮她关了门。

随后他走到副驾驶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宁茉余光瞥到自己扔在副驾驶上的一堆东西，立刻开口：“你坐后面吧。”

萧扬却没有回她，只是伸手将那堆东西提了起来，随后躬身坐进来，长臂向后一展，那堆行李就被放到了后排座位上。

“……”两个人的距离突然被拉近，宁茉顿时有些紧张，她还没有和萧扬靠的这么近过，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启动了车辆，宁茉打开车灯，调整了一下情绪，挂挡轻踩油门，打算从停车场出去。

车辆却没有动，依旧停在原地。

宁茉愣了一下，重新挂挡，再次踩下油门，这次她踩得重了些，听到引擎发出的嗡嗡声，自己却依旧在原地丝毫未动。

“……”萧扬轻笑了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车里十分明显，宁茉的脸色瞬间就涨红了。

她抿了抿嘴，转头看了萧扬一眼，萧扬正垂着眼看她，眼底满是笑意。

宁茉还想解释一下自己第一次开这辆车不太熟悉，萧扬已经开口了。

“小助理，你忘了关这个了。”

他修长的手指往下轻轻一指，宁茉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到变速杆后方，一个亮着红灯的“P”键上——驻车制动。

“……”宁茉凝滞了一秒，随后伸手，若无其事地按下去，表情不变地收回手、握紧方向盘，汽车随之启动。

旁边的人似乎又轻笑了一声，但宁茉头不动眼不动，全当没听见。

人在尴尬时就会显得很忙，宁茉出一个停车场左顾右盼，打转向灯切远光，快把车上的键全按了一遍，终于顺利地上了马路。

凌晨一点多的云城十分安静，马路上车不多，宁茉开着开着，慢慢也放松下来，余光注意起旁边的男人。

萧扬看起来是真的困了，在他确认宁茉能自己开车回去后，就已经稍稍调低了座椅，闭眼靠在座椅上。

萧扬的侧脸轮廓也十分精致，挺拔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下巴弧度优越，流畅漂亮的线条一直延续到喉结，随后收进敞开的领口里。

停车等红灯时，宁茉便忍不住分心多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萧扬的嘴角微微翘起，低声开口：“……小助理。”

“……？”宁茉一怔，萧扬的声音太低，又带着困意，听起来有些含糊，她一时间不确定萧扬是不是在叫她，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萧扬眼睛缓缓睁开，漂亮的眼瞳流转向她，眼尾勾起诱人的弧度：“……绿灯了。”

“！”宁茉猛然抬头，这才发现灯已经变绿了，好在她身后没有车辆，宁茉立刻挂挡，车辆往前移动。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宁茉小声解释道，“我会小心开车的。”

“别着急，”萧扬重新闭上眼，轻声道，“慢慢开。”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宁茉放慢了车速，原本有些急躁的情绪也慢慢抚平。

……

行驶到中途时，萧扬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浦世诚打来的，大嗓门隔着半米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询问他们到哪儿了。

萧扬懒洋洋开口：“在等你过来当司机。”

宁茉没忍住笑了一下。

电话那头，浦世诚竟然还当了真：“什么？？？宁茉不是会开车吗？你什么意思，歧视女司机啊？”

萧扬冷哼一声：“大晚上的，你让一个女孩子开车，你也真放心，她昨晚可是陪我们熬到了三点。”

“……”浦世诚难得有点哑火，“我这不是、不是觉得宁茉靠谱嘛……”

“嗯，是靠谱，”萧扬接的很快，“比你靠谱多了，听说霍妍给你打了十个电话，都没能把你从美梦里叫醒？怎么，睡觉多了还影响听力？”

浦世诚语气瞬间恼羞成怒：“嘿？！萧扬你小子现在他……”

后面的话大概带了点脏字，萧扬眼疾手快地按了静音，宁茉嘴角一压再压，最终还是没压住，噗嗤笑了出来。

随手挂了电话，萧扬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

这是宁茉来工作室以来见萧扬笑得最开心的一次，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眼角眉梢尽是愉悦。

看着这样的萧扬，宁茉却蓦然又想到早上吃早餐时听到的对话，笑容猛然凝滞了几秒。

萧扬很快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宁茉抿了抿嘴，摇摇头，“没事。”

萧扬双手交叉抱臂，目光却始终盯在宁茉脸上：“看起来不像没事。”

“……”宁茉心底暗叹了一声，演员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度实在是太敏感了，她竟然想藏都藏不住。

眼看又是一个红灯，萧扬灼热的目光又始终盯在她身上，宁茉想了想，终于没忍住开口：“我……想问一件事情。”

“嗯？”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宁茉尽力组织着语言，这些话她想了一天，此刻找到了机会，却不知道该怎么坦然地问出来，“……如果你不想说，也不用回答我。”

萧扬来了兴趣，将头侧着靠在座椅上绑着的头枕上，目光却始终在宁茉身上。

他轻声应道：“我先听听看，是什么问题。”

宁茉目光看着前方，没有迎上萧扬的视线，对方的视线有些灼热，她没有勇气对视。

“我想问……你之前和公司签约了五年，却只活动了两年，之后那三年……”宁茉顿了顿，轻轻侧目往右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被冷藏了么？”

“……”

车里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汽车行驶在路上的声音。

工作室订的酒店是云城一座很高的建筑，转个弯就看到了酒店顶部的灯光，宁茉抬眼一看，轻松油门、放慢了车速。

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用车上的音响放首歌，好让气氛不至于这么冷凝，自她问出那个问题后，萧扬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偏偏这段路拐弯很多，宁茉不得不专心看着前方，分不出心去看他的表情。

太莽撞了，宁茉想，明明都和萧扬还不熟悉，就贸然问这种问题，如果萧扬生气了……她的实习期可能也就提前结束了。

即使这份工作她看的没那么重要，以这种狼狈的方式和曾经认认真真喜欢过两年的人告别，也稍显难看了。

宁茉轻咬了下下嘴唇，重新开口：“对不……”

她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萧扬已经有了应答。

“是。”

他回的干脆利落，一瞬间宁茉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萧扬的目光也看向那座酒店，语气带着些坦然，声音却比之前说话要低：“和公司闹了点小矛盾，停了我所有的活动。”

“我尝试过解约，但签约时年轻气盛、有些莽撞，合同里有很多不平等约定，解约就变得很困难，只能等机会。后来……浦世诚帮我联系了人，借钱垫了解约费，就离开了。”

宁茉有一瞬间想问付了多少解约费，但只听萧扬的形容也知道那是个天价，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沉默下来。

“……所以，”萧扬却看向她，“你就是想问这个？”

纠结了一晚上的欲言又止、好几次看向自己时复杂的眼神，萧扬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问，开口却提了这么一件……他以为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原来……宁茉后来真的没有再关注过他，也大概率早就忘了他们曾经的交集。

……

“嗯，”宁茉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没关系的，钱没了以后可以再挣，离开了那个公司，你一定能发展的很好的。”

“……”

身旁的萧扬没有应答，宁茉将车开进酒店停车场，转头看他。

萧扬却没有在看自己，他不知道何时打开了车窗，正侧头看着外面，夜风吹动他的头发，刘海遮住了眼睛，一瞬间看不清神色，只隐约看得到被阴影覆盖的眼眸闪着晦涩的光。

……果然提到伤心处了啊。

宁茉有些内疚地想，早知道还是不问了。

停好车，宁茉和萧扬下了车，一起进了酒店电梯。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至电梯在五层“叮”了一声。

霍妍给萧扬和浦世诚订的是套间，两个人都住在高层，宁茉他们则住在五层。

“那个……我先走了。”

宁茉提着大包小包想出去，萧扬却突然开口：“宁茉。”

宁茉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向他，萧扬仍旧站在电梯里，挺拔修长的身影，即使眼底满是疲倦，依旧遮不住满身的神采。

宁茉安静地看着他，萧扬却没有说话，电梯门开始闭合，宁茉眨了眨眼，在电梯门彻底闭合前转身要去按电梯键。

比她的动作还要快的是萧扬，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朝前走了一步，和宁茉只隔着一个电梯门的距离。

他开口，说的话却让宁茉瞬间睁大了双眼：“你以前……是我的粉丝吗？”

“……”

宁茉脑子里一瞬间略过很多想法，化成一片乱码从她脑袋上砸过，“糟了糟了”“还是被发现了”“早知道真的不问了啊啊啊”“不会就这么被赶走吧”“三个月都待不到吗”“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只是过去了短短几秒，宁茉却觉得时间无比漫长，眼前的世界像是突然被无限拉长，在不断异化变形的世界里，只有萧扬站在那里，深褐色的瞳孔定定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凌晨两点的酒店陷入沉睡，在万籁俱寂中，宁茉听到自己轻声说了两个字。

“不是。”

“……”

电梯门再次闭合，萧扬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再去碰开门键，在宁茉的视野里逐渐消失，直到电梯彻底闭合。

……

宁茉在原地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很慢地回过神，脚步有些僵硬的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才……是她的错觉吗？

听到她答案的那一刻，萧扬的眼底闪过的情绪很陌生，那是种宁茉没有见过的神情，他一向漂亮的桃花眼轻轻垂下，嘴角扬起笑容，却并不像是开心，甚至有点……可以说是苦涩。

她在那个瞬间像是被电流击中，整个人呼吸都被迫暂停。

她明明说了一个很安全的答案，却好像答错了。

她不明白。

……

萧扬走出电梯时，正遇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浦世诚，他远远看到一道高挺的身影，立刻意识到萧扬回来了。

“今天拍到这么晚啊，你辛苦了。”浦世诚倚在走廊墙壁上，看着萧扬朝他走近。

“嗯。”

萧扬低声应了一声，走到房间门口，转头看他：“房卡。”

“……你怎么了？”浦世诚皱了下眉，盯着萧扬面无表情的脸，“不高兴啊？”

“累，”萧扬似乎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说，朝他伸手，修长匀称的手指展开，指尖泛白，“给我。”

“……”浦世诚觉得不太对劲，但他下午确实因为失误没到片场，此刻多少含了点心虚的想法，没敢多问，只从口袋里掏出萧扬的房卡递给他，“要是觉得强度太大，我和陈昌沟通，稍微放缓一下进度。”

萧扬刷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不用。”

“诶等等！”浦世诚眼看他要关门，立刻开口，“宋依依这几天不舒服，就先不让她跟组了，明天白天王墨跟组，晚上换宁茉。”

萧扬脚步稍顿，手握着门把，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抬眼看向他：“明天你不能和王墨轮流来吗？”

浦世诚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有一万件事要处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剧组动态的，而且宁茉不是很贴心吗？我看她很不错。”

萧扬垂眼，声音有些沙哑：“她已经连熬了两晚了，你还要她晚上跟？”

“……”听他这么一说，浦世诚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剥削女孩子了，挠了挠头，“那宁茉跟白天？王墨……”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萧扬猛然抬眼看向他，眼瞳幽深，让他一瞬间愣住了。

萧扬竟然生气了。

几乎是瞬间，浦世诚就明白自己这个安排不合适，宁茉今天熬到快两点，再让她明天一大早起来跟组，那简直比黄世仁还黄世仁，其他明星助理听了估计都想把他们挂路灯上示众。

“……明天白天王墨跟，晚上我来，”浦世诚咳了一声，自觉改了行程，“行吗？”

萧扬没有再说话，垂下眼，目光看向门把手。

浦世诚一看他这个动作就知道他要关门了，立刻又追问了一句：“萧扬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剧组里有人欺负你了？”

萧扬这几年变得越来越沉稳，情绪轻易不会外露，可他今晚的状态很不对劲，浦世诚从没见过他这样。

“没什么，”萧扬低声开口，目光却有些飘忽，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事情，“确认了一件事。”

“啊？什么事？”浦世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重要的事要萧扬亲自去确认，得到答案后还这么失落？

除了陈昌打算换人演阑牧，浦世诚想不到别的情况，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陈昌又没疯。

萧扬轻笑了一下，弧度完美的桃花眼此刻染上郁色，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原来她……不是为了我来的。”

还以为是失而复得，原来只是……一个巧合。

巧到不可思议，巧到让人失望。

也许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做谁的助理也都可以，他只是……无数次人海错身中，可以被轻易略过的一个。

……

浦世诚没听到他说话，只看到房门在他面前“嘭！”地一声无情关闭，萧扬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萧扬你小子！”浦世诚咬了咬牙，轻轻踹了一脚门，“真是男大不由娘，现在有什么心事都不跟我说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自己又呸了一下：“谁是他娘！”

“……”

房间内没传来任何回应，显然对方已经离开了，浦世诚只好又磨了磨牙，转身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