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收回手的那一下，宁茉分明看到他掌心带血。
难道手也受伤了？！
眼看萧扬一脸坦荡，打算遮掩过去，宁茉瞬间忘了自己刚刚才立下的不管萧扬的flag，一把抓住萧扬的手腕，翻了过来。
下一秒，手心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现在她眼前。
萧扬：“……”
宁茉：“？！”
两相对视，在宁茉灼灼的目光下，萧扬脸上染上了些尴尬，声调也比方才轻了：“……拿木棍打人的时候用力大了点，划破了，不要紧的。”
手上的伤口处理起来太费时间，萧扬想尽快结束，就随便处理了一下，怕宁茉发现担心，特意没有裹纱布，想着不显眼，宁茉发现不了。
却没想到小助理这么敏感，一点点细节都能迅速抓住要害。
宁茉：“……”
这下谁也不用开车了，宁茉给王墨打了电话，要他来时帮忙带两份饭，随后拽着萧扬回到车里，看着萧扬的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刚才就是这么处理伤口的？”
她现在甚至有种荒诞的冲动，想把萧扬衣服扒了，重新再给他上一遍药。
萧扬肉眼可见的心虚，一双清凌的眼睛低垂着，不敢和宁茉对视，只是放柔语气，哄人一般说道：“刚才……没有注意。”
宁茉一直捏着他的手腕没有放，此刻终于生气，猛地松手，任由萧扬的手腕被甩下去，自己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敬业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两回事。
萧扬眼眸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似乎没想到宁茉会是这种反应，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宁茉的手，又在即将触碰到宁茉时看了眼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心，硬生生收了回来。
“……小助理，”萧扬微微歪头，眼眸直直盯向宁茉，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垂在眼前，透着几分无害，“生气啦？”
……
“呵。”宁茉发出一声冷哼，听的人后脖颈一凉，她语气淡淡的，“我要下班了，你等王墨来帮你处理吧。”
萧扬：“……”
真的生气了，完了。
萧扬观察着宁茉的神情，想让她看自己，偏偏宁茉别着脸不看他，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眼底都是恼意。
没有哄人的经验，萧扬局促不安，又解释了几句：“我不是故意不管手上的伤，只是伤口不严重，那些倒刺不处理自己也会出来，所以就……”
他一句话没说完，宁茉却猛地回头望向他，一双眼睁得很大：“还有倒刺？”
“……”
萧扬第一天学到“说多错多”这个词的真正意思。
车里瞬间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
直到宁茉深吸一口气，像是劝自己想开般，重重把那口气呼了出去。
随后她低头重新打开医药箱，开始找需要的东西。
萧扬乖乖坐在一旁，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转身伸手一气呵成，心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宁茉抬起萧扬的手腕，盯着他手腕的乌青和手心扎进去的几个木刺，又静止了几秒。
大概是刚才拍摄时萧扬太用力，最后那一击打在假人身上，木棍反震回来，末端砸在手腕上，砸出一片乌青，掌心和手指里更是扎进去不少木头的倒刺。
普通人这样的状态，可能连保持镇静都做不到，偏偏萧扬外表一切如常，就好像习惯了似的。
……他明明应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么能做到这样？又何必要……做到这样。
宁茉动作很小心，拿着镊子一点点挑，把明显的几个木刺挑出来，车里的灯光不够亮，她打开车里一切能打开的光源，认真观察着萧扬的手。
萧扬也同时在看她。
女孩一脸认真，眼尾发红，有几丝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挡住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却让人更想看下去，看那双眼睛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情绪。
她的神情让萧扬想起曾经见过的一道风景，那是一尊即将被海水淹没的神像，幽暗深蓝的海面上只露出她半个头颅，但只短短的一瞥，已经足够窥见神像的圣洁、美丽，神像的面容细看过去带着悲悯之意，安静地望着大海和万物，仿佛不是她被海水淹没，而是她主动要去往深海。
手上的伤口明明不疼，萧扬的心口却开始发酸，像是有沉甸甸的巨石坠在他心口，拉着他不断往下沉，直到彻底沉溺在那片海里，心甘情愿地一同沉眠。
……
“右手给我，”宁茉的声音干巴巴的，勉强平稳着语气：“左手先别动。”
萧扬的目光这才下移，看向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左手，宁茉缠了三层纱布，连握拳都困难。
萧扬眨了眨眼：“……下午还要拍摄。”
“我知道，”宁茉显然比他考虑的更多，“我先给你厚厚上一层药养一会儿，开拍了再拆纱布，换成透明的防水创可贴。”
说完像是觉得萧扬不靠谱，又立刻皱着眉补了一句：“不要乱动，下午拍摄的时候注意一点。”
“好，”萧扬看着她严肃的眉头和稍微松动了些的神情，话里忍不住带了点笑意，“我会注意的，宁老师。”
宁茉：“……”
她终于没忍住，瞬间笑了一声，随后又板正脸，似瞪非瞪地看了萧扬一眼：“我在认真跟你说话。”
萧扬也点点头：“我也在认真的回应你，我知道了，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他语气正经了一点，便突然显出一种意外的真诚来，反倒让宁茉怔了一下。
回神时对上萧扬灼灼的目光，宁茉心跳错了一拍，又迅速低下头，给萧扬右手上的纱布打结。
等处理好，王墨正好也赶到了。
他提着两份餐，风尘仆仆地走到车边，打开车门的瞬间愣了一下：“萧哥，你手伤了？”
萧扬手上那两团纱布实在太显眼了，很难让人看不到。
萧扬摇摇头：“没事，小伤。”
宁茉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淡淡开口：“下午可能还有一场打戏，你帮我盯一下，萧扬手上有伤，别让他沾水。”
萧扬听到这句话，原本带着笑的眉眼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宁茉跟组的时间是早上，她该回去了。
王墨立刻应道：“好好好，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宁茉将餐盒打开，又竖起座椅上的隔板，将属于萧扬的那份餐放在了隔板上。
做这些动作时，她全程没有抬过头，萧扬看了她半天，连一个眼神都没对上。
萧扬：“……”
王墨带来的是两份减脂餐，一眼望过去绿油油的，很难让人勾起任何食欲，好在宁茉现在也没什么食欲，她坐在车里，将饭盒放在腿上，低着头开始慢慢吃饭。
萧扬两只手都裹了厚重的纱布，不太方便弯，勉强捏了个叉子叉起一块鸡肉，余光却止不住地望旁边看，也只能看到宁茉低垂的侧脸。
……小助理生起气来，竟然这么难哄。
一顿相对无言的午餐吃完，两个人都没吃几口，却都感觉饱了。
宁茉把车里的垃圾收拾好，提着下了车，萧扬的目光追着她走了几步，发现她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去哪儿？”
宁茉脚步一停，却没回头：“扔垃圾。”
走到垃圾桶前面，宁茉把手里的袋子裹紧了些，团成一团扔进去，又回到车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杂物通通收进背包里。
萧扬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你去哪儿？”
“……”要不是语气不一样，宁茉都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同样的内容，萧扬硬生生问了两遍。
她收拾好背包，直起身看向他：“我要回酒店了。”
她今天的工作结束了，该休息了。
萧扬眼底一瞬间闪过愣怔，随后下意识开口：“……那让王墨送你回去。”
这话一出，宁茉和王墨同时愣了一下。
“不用，”宁茉拒绝的很快，“我自己打车，车留给你，你需要休息。”
距离下午的拍摄只剩半小时了，萧扬再不休息，下午有没有精力拍戏都是未知。
连王墨都有点疑惑，今天萧扬的状态有点奇怪，但他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行，让王墨……”萧扬一句话没说完，对上宁茉冷静又冷淡的目光，竟然自己卡顿了一下。
他意识到，宁茉绝不会接受他的建议，让王墨送她回酒店。
萧扬只好换了一句话：“……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嗯。”
宁茉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没一会儿就离开了萧扬的视线范围。
萧扬：“……”
真是好无情的一个人。
……
宁茉没有打车。
她走在安静的小路上，抬头看了眼道路两旁枯黄残绿的树，云城天气一向很好，微风吹着树梢的黄叶，温柔地将叶子卷了下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再慢慢飘落到宁茉脚底。
宁茉蹲下捡了一片叶子，看着叶子上的脉络，就这么发起了呆。
她今天的情绪实在是太失控了。
这种异常的感觉让她陌生、惶恐，脑内在不停地示警，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突破边界，而她必须及时刹住，不能再往前了。
前面一片未知，而未知的世界，是最危险的。
一辆汽车从马路上驶过，鸣笛声唤醒了宁茉，她发现自己已经蹲了有一会儿，腿都开始发麻了。
宁茉缓慢地起身，跺了跺脚，继续向酒店的方向走。
天气冷的像冰刀在皮肤上刮，宁茉收紧羽绒服领口，不知道为什么，蓦然想到萧扬身上那件薄薄的校服，萧扬瘦了很多，那件校服就显得偏大，刮风的时候整件衣服都会跟着飘，就好像随时能将衣服里面的人也一起卷走。
宁茉突然意识到，她只顾着生气了，忘了给萧扬的校服里面贴暖宝宝，下午的温度会越来越低，也不知道萧扬穿那么少，能不能承受的了……
很快，宁茉又摇摇头，萧扬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王墨也在片场，三个助理的工作内容是一样的，王墨当然也能照顾好萧扬。
她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全部踢出去，一路走到了酒店楼下，远远就看到一堆人头，还有辆粉色的小巴士停在酒店门口，看起来十分显眼。
宁茉好奇地张望了几眼，突然注意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她看过去的同时，对方也看了过来，是宋依依，正挤在人群里笑呵呵地和周围的女孩子们聊着天，手里还提着一个粉色的袋子。
宋依依看到宁茉，立刻举起手：“茉茉！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