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一辆马车停驻在了木府门前。
车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的侍从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熟练地拿出了落脚凳,又认真确认了一番凳子的结实程度,忙活了好一番才将头伸进了马车内。
“三爷,咱们到家了。”
侍从小声地呼唤着,奈何车内并无回应。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跑到前边嘱咐了车夫几句后就匆匆跑进府内。片刻后,他带着三个和他衣着差不多的侍从回到了门前。
其中一个稍胖些的侍从将身子探进马车张望了一番。
“怎么回事?三爷怎么又喝成这样?”他双眉紧蹙,略带不满地埋怨道。
跟着马车回来的侍从不耐烦地说:“三爷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想喝我能拦得住?”
“可三爷出门前明明说他今日要去郊外散心啊?”
“是啊,一开始确实是要去城郊来着,这不是在路上碰见了那怡红院的阿葵姑娘吗?你觉得咱们三爷能绕得过温柔乡吗?”随行侍从淡然道。
胖侍从哑然。
他本想骂几句脏字,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样会落人口舌,因此索性耐住性子,闭上了嘴。
“罢了罢了,谁要人家是爷呢。”他飞速地咧了一下嘴唇,招呼起其余几人道,“别愣着了,动起来吧,送三爷回屋。”
随行侍从见状,赶忙钻回了车内,小心翼翼地拍打着木英捷的肩膀,低声唤道:“三爷?三爷咱们挪挪身子,进屋再睡好不好?”
木英捷正仰着头,嘴巴张得老大,不停地打着鼾。
在感受到别人的呼唤后,他微微撑开眼皮,双目无神地瞄了侍从一眼,紧跟着又两眼一翻合上双眼,继续打起了呼噜。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把三爷抬进去?”胖侍从靠在车门外,打量了一番木英捷的体格,有些惶恐地说,“这这这,咱们几个也抬不动啊!”
随行侍从深呼吸了几下,将木英捷的一只胳膊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揽住了木英捷的腰。
他用尽全力,试图把木英捷抬起,可任他再怎么努力,木英捷的身子依旧在原地纹丝不动。
正当随行侍从将要力竭时,旁边的木英捷突然动弹了。
他眼睛都没睁,下意识推开了侍从,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东西……”
随行侍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浑身疼痛不已,但却大气都不敢出。
原本还靠在车门上的胖侍从立刻站直了身子,换上了一副恭迎地笑容,弯着腰谄媚道:“三爷醒啦,咱们来迎您回府。”
木英捷晃了晃脑袋,花了许久才看清眼前的情况。
他的视线穿过了胖侍从,看到了木府的牌匾,轻轻地哦了一声,扶着马车内的墙壁准备下车。
他刚刚稳住身形,恰好踢到了方才摔倒在地的随行侍从。
“你……你趴在地上做什么?当狗吗?真是碍事。”木英捷指着随行侍从,醉醺醺地说。
随行侍从不敢吱声,只能继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木英捷瞧了他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便跨过了随行侍从,将手伸向了在外头迎着的胖侍从。
胖侍从立刻接住了他的手,讨好地笑道:“三爷,您慢些。”
木英捷将脚踏在了落脚凳上,稳稳当当地下了地。
他双手扶腰,抬头看了一眼木府的牌匾,大着舌头问道:“我、我的几个哥哥姐姐,现、现下在作甚呢?”
“回三爷,大爷今日身子不适,早早的就睡下了。至于二爷、大娘和小娘,现在应当在后花园用宵夜吧。”胖侍从一一答道。
“什么?他们在吃什么好吃的呢?”
“还是醉仙楼那几样。”
“切,没意思。”木英捷说到一半,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随后又继续嘟囔着,“不过你说大哥身体不舒服?他能有什么不舒服的,他最烦的那个何元祐如今都生死未卜了,不起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可惜。”
“三爷说得是。”胖侍从没有办法,只能连连附和,“夜里天气凉,三爷还是先回屋休息吧。”
木英捷点点头:“行……不行。”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转移了话茬,“我没吃饱,我还是得先去后花园找他们讨些吃的才成。”
“这……”胖侍从突然有些为难。
现在夜深露重的,木英捷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很厚,若是就这样去后花园的话很容易受寒气。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熟悉木三爷的脾性。别看木英捷现在没什么,若是真的因为这个生了病,明日他酒醒后定是要责骂他们看护不力的。
想到这里,胖侍从只能低声下气地哄起木英捷来:“三爷,这夜也深了,您现在这样去怕是要受凉的。不仅如此,后花园那边的宵夜都已经用了一半了,眼下应当也剩不了多少了,咱没必要去吃残羹剩饭。”
木英捷扶着下巴,犹豫地说:“可我饿了……”
“要不这样,您先回屋歇着,我待会儿亲自去醉仙楼给您买一些新的糕点来,您看如何?”
这话木英捷听着倒是顺耳。
他转过身,拍着胖侍从的肩说:“就、就、就按照你说的办。”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木府。
随行侍从从马车内走了下来,揉着屁股小声地对胖侍从说:“你待会儿真去买啊?”
“想什么呢?我才不去呢。”胖侍从冷笑一声,“如今这木府连我们的月钱都快给不起了,还指望我贴钱给他买糕点?做梦吧!”
“那怎么办?你可是答应过三爷了啊,就不怕他怪罪于你?”
“我说你是真蠢还是装傻?三爷哪次醉酒回去不是倒头就睡?明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怕什么。”
“这倒也是。”随行侍从龇牙咧嘴地说,“三爷刚刚那一下力气不小,我得回去整点药抹抹,否则明日得留下淤青。”
胖侍从怜悯地瞥了一眼他的屁股,摇摇头说:“快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不过你也太实诚了,还真去扛他,下次可别这样了,为了那点银两不值得。”
“成成成,这次是我鲁莽了,我先走啦。”
撂下这句话后,随行侍从便一瘸一拐地进了府。
夜风撩起枝头刚刚长出的嫩叶,沙沙作响。
木英捷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临进门前还回头张望了一下。
那里是他大哥木英睿的屋子,他们两兄弟住得近,用不了几步就能走到对方的房间。
透过紧闭的窗户可以看到,木英睿的屋子一片黑暗,没有一定点光亮。
“还真睡了啊……”
木英捷小声嘀咕着,随后便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他连外衣都没脱就将双手张开,迫不及待地扑到已经被下人铺好的床榻上。
“阿葵,嘿嘿,阿葵……”木英捷不停地念叨着,嘴角多出了几分笑意,似是还在回味先前的荒唐,“阿葵你别走啊,快让我抱抱,也好让我闻闻你新买的脂粉香不香……”
他一把搂过榻上的枕头,用脸不停地蹭着枕面,还仔细地嗅了一下,就跟真的能闻到什么香味似的。
不出胖侍从所料,就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过,木英捷的房间内就传出了阵阵鼾声。
木英捷睡得很沉,哪怕到了梦里也还在和阿葵姑娘一起逗乐。
但就是因为他睡得沉,才让他错过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不知过了多久,木英捷渐渐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
此时的他酒已经醒了不少,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唾骂了几句。
“他妈的,大半夜的,哪个不要命的在那哭丧啊?”
他的身子很沉,根本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木英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索性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脑袋,试图隔绝外头的噪声。
可还没等他清净多久,一阵剧烈地敲门声就闯进了他的脑袋。
木英捷没办法,只好从床上坐起,骂骂咧咧地吼道:“谁啊?是不是有病啊?!”
奇怪的是,外头无人应答。
木英捷轻声唾骂了几句,又躺了下来,准备继续睡下。
“砰”!!!
房门被猛地踹开了。
木英捷被吓了一个激灵,准备仔细看一看究竟是谁胆子那么大,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来者的真面目,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就直指着他的鼻子。
这下木英捷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他连连后退,望着手拿弯刀的蒙面人哆哆嗦嗦地说:“爷……这位爷……有话好好说……”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绝望的尖叫声,将蒙面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趁着这个机会,木英捷一把推开了那把弯刀,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房间。
蒙面人大惊,对着他的背影怒吼道:“给我站住!不许跑!”见木英捷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又扬起音调大声道,“来人啊!拦住那个胖子!不能让他跑了!!!”
对方杀意很重,木英捷哪敢停下。
那人既然敢那么大声地呼唤同伴,就说明眼下木府已经被他们的认占领了。
他一路狂奔,哪怕嗓子里已经冒出血丝也不敢停留,因为他知道自己慢一步就是死。
眼瞧着就要跑到木府门口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挡住了他的来路。
那人的身子隐在黑暗中,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孔。
木英捷看到他的手上提了什么,颤声道:“你……”
下一秒,那人就把手上的东西丢到了他的跟前。
木英捷定眼一瞧,竟被吓得尿了裤子。
那是一颗人头。
是他大哥木英睿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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