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出来逛逛，还用得着跟你报备吗？怎么，你比老爷的事都要多？”
丽姨娘面上笑颜如嫣，说话温温柔柔，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却叫人明白，这不是个好相与的。
“是，是，奴才多嘴了，您慢些逛，奴才这边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
赵管家点头哈腰，恨不得快些送走这尊大佛，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
不过就是个穷人家出生的，靠着这张脸讨了姥爷喜欢，做了个偏房，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太呢？
等老爷玩的累了倦了，还不是任自己磋磨的份！
“啪！”
丽姨娘一伸手，旁边的丫鬟机灵的挤过来抵上鸳鸯绣花的手绢，豆蔻般修长的指尖微微挑起手绢，擦了擦手。
看着赵管家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但随即又碍于身份，只能吃下闷亏的恶心样。
丽姨娘笑了。
“怎么？见着主子不行礼，不该罚吗？”
别以为她没见着这人眼里的眉眼官司。
“该，该，都是奴才的错，饶了姨娘的心情，还望姨娘不要放在心上。”
赵管家脸上升起红肿，他笑了笑，眼里的狠辣阴毒一逝而过。
“哼”，丽姨娘也懒得再同这人纠缠，她把目光放在了赵管家身旁的施云澜和陆洵二人身上。
施云澜和陆洵早在对峙的时候就屏息凝神，把二人的性格底色和行事作风细细推算一番。
施云澜一直想找机会和陆洵询问，刚才茶楼他那番反常的样子是何原因，奈何一直找不着机会。
“哎，刚才在茶楼。”
“嘘……”
陆洵不慌不忙，俯下身观察了一下硌着自己靴底的石子，心下一动，把石子藏进了手中。
“这二位是……？”
兰鹂扫了一眼赵管家，询问道。
赵管家想起施云澜的嘱咐，却不把兰鹂放在心上，他连忙解释道:“这是特意来何府中……”
“来府里看望亲戚，打打秋风的，看能不能物色个活做，劳烦赵叔了。”
施云澜笑着，立刻打断了赵管家未道之语。
一句话尚且听不出来，可这几番下来，若是还不能听出这就是那日在林子里，同男人交谈的女子，那施云澜这律师可算是白当了。
音色，说话习惯，咬字特点，无一不吻合。
即使女人说话的语气带了些刁难，因此变得更加锐利，但因着女人的音色特殊，清脆悦耳，如吴侬软语般带有娇气，也是能辨识的出的。
“哦？看亲戚打秋风，公子可真会说笑，得了，既然老爷肯让赵管家在这个时候带你们二人进来，想必也是信得过你们的。”
兰鹂呲笑一声，傲慢的把手绢甩去一边空中，她身边的小丫头像是害怕什么的，一下扑过去想要接住。
“不过若是让我在后院见着你们，恐怕就算老爷在也是说不明白的，知道吗赵管家？”
赵管家微微低首，远远目送丽姨娘离开园子才敢抬头，他想了想老爷尚且还正浓的宝贝劲，和自己管理的何府刚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姑且忍了。
不过……等施云澜二人查了案出来，在此期间若是做点手段，把丽姨娘搅和进去的话。
一个普通人家出生的玩意儿在老爷眼里，是绝对比不过他的嫡生女儿的。
何家多的是姨娘，可大太太是个注重血脉的，容不下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叫自己娘，老爷也默许了。
这么多年府里可就只有三个少爷和一位小姐。
思及此，他飞速整理好了自己的微表情，全然不顾自己脸上还有火辣辣的疼痛。
“施讼师，让您二位见笑了，实在不好意思，府里规矩严，也怪我一时疏忽，情急了。”
赵管家又恢复到了那番笑眯眯的姿态，滴水不漏的像是从来没生出怨怼之气。
他伸出左手请道:“咱们先去库房那边看看，那是那贼人李德全之前的地盘，若是府上还有什么能找着线索的，应当便是从这儿了。”
施云澜面上适当的露出担忧之色:“赵管家，您脸上这伤可要紧，您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大管家，恐怕这番见人不大好看。”
施云澜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长得便是个好相与的，又曾经研修过一些心理学，知道怎么样能拉近和人的距离，降低防备心。
首先要做到第一件事，就是利他。
赵管家对此是没想着的，但他很是适用，面上也带了些笑:“不妨事的，这伤能见着的人不多，多写施讼师关心了，一会儿我拿个鸡蛋滚滚便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仔细观察着施云澜的神色，确认里头没有些瞧不起和鄙夷，这才放心。
“再怎么说，我也就只是个管家，是个下人，能消化咱就消化，总不能给自己怄着了。”
赵管家能屈能伸，但到底是个敏感的性子。
施云澜一路上先是询问着赵管家何宅的近况，再是和赵管家唠了些淮安县的八卦，期间特意拐了一嘴。
“要我说，赵管家你这别看是管家，可跟着的人本事行，何老爷同谢家秀坊这次生意谈成了，您出门再不济也比得过其他人了。”
那赵管家笑了笑:“哪可能，这生意也是老爷的实力，加上一些运气，若不是谢家内里突然……咳，瞧我这嘴，快到了，施讼师。”
赵管家是个精的，意识到不对，当即就把话茬咽了回去。
施云澜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追问，毕竟她们现在来可是为了查何府的案，办何府的事。
再问可就说不过去了。
一行三人又是走过了一条青石板砖铺就的小路，又穿过了一片小园林，走到了厨房同库房相连的空地上，这里是通往何府各个地方的中枢。
因为何老太太同何老爷俩母子曾经都是注重口腹之欲的，所以做了这么个特殊的设计。
本意是为了用最短的时候将餐食送上桌。
却不想便宜了那李德全，让他想起了那么个主意起了歹心，想要犯下那等罪行。
这里工作的的丫鬟和小厮倒不少，不过一个个的本来就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见着赵管家来了，更是陷入恐惧，一个个抖得和鹌鹑似的。
“哎！那边的，躲什么躲，都给我过来！”
赵管家不乐意了，只有在这时候他不用低眉顺眼，屈躬卑膝，可以显示出他的威望了。
他一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问话:“就你了，翠儿，这二位问什么你都交代仔细了，切不可马虎，不然我唯你是问！”
翠儿怯怯的应了，不敢抬起头看赵管家半点，施云澜这才明白为什么赵管家方才说不用，原来他在府上是这么个厉害人。
陆洵则看了眼赵管家，这人在一旁站着到底是影响了发挥，他心下一动，拿起方才在院子里藏着的石子，弹飞出去，惊起树上的鸟儿。
“啪嗒！”
一坨新鲜热乎的鸟屎直直砸在了赵管家头上，而后又痛快飞走了。
“赵兄，您要不先回屋修养一下，我瞧着今儿可是快要下雨了，正好我的肚子也饿了，我先在厨房吃口，而后让翠儿带我去找你。”
施云澜见此情形当即让人都转过去，而后凑到气的恨不得拿鸟来炖汤的赵管家身边。
她表现得很善解人意，且痛快的递了个台阶。
“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和我讲，哥能办的都给你办了。”
赵管家礼数还是全，且也得意自己能当个讼师的兄长，看谁还好意思说他只是个奴才。
要知道自己手底下的权利，可大着呢。
没见着老爷请来办案的讼师都得舒舒服服称上自己一声:“赵兄”。
他一走，氛围是好了些，没那么死气沉沉，该干活的干活，该走的走，但翠儿还是和筛子一样哆哆嗦嗦的站在这边。
施云澜见人姑娘紧张，她笑笑:“我也就是个来看能不能接着活的，赵哥把我说的太威风了，翠儿，你就和我说说这库房的情况就好。”
翠儿声如飞蚊:“是，您说的是，只是这库房……”
“大人，她才来几天啊，还是个犯了错的，能知道甚库房的事，您二人莫不是来接管这里的主事的，有什么事问我便成。”
一个切墩的小工白她一眼，挤了上来，脸上挂着热乎的笑。
周围人也不管翠儿被抢了活以后，让赵管家知道了她的死活，本来翠儿就没来几天，还是犯了错被赶来的。
估计没过多久就要被发卖打死了。
施云澜倒是来了兴趣:“怎么，这府里人士时常有变动？”
这倒是稀奇，可没听说谁屋里的下人不是一生只做一样活，而是到处换的。
一般的主子都是不会那般做的，因为做惯了一样活的下人去了另一处可就得从头学，成本上划不着。
而另一边，又不是给人升个职务，看周围人这反应，这可是暗贬，下人没犯错一般也不会这么调动。
“不过，既然赵兄如此安排，想必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是个机灵的，叫什么名字可同我说，待会我再赵兄面前美言两句。”
施云澜也不拆穿人的小心思，知道这人叫王阿蛋就够了。
陆洵示意:“你先带我们去库房看看。”
他的眉头从刚开始就一直没舒展过，何宅的氛围让他很是不舒服。
翠儿怯懦的点点头，她低下头，一步步把施云澜二人带到库房里，突然变了个人，前去窗户和门那里检查，确认周围人都听不见后。
她转过身，纸糊的窗户照进来一缕阳光，看得清她眼里的决心，和紧咬的唇。
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大人，您二位是来调查案子的吧。”
施云澜和陆洵停下检查库房动静和异样的动作，双双向翠儿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