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回到黄家的，邵秋闻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等排到蝴蝶酥时，他已浑身发木，囫囵塞进嘴，酥渣儿沾了满唇。

他带纪屏山去看戏，一出《失街亭》。

“忆昔当年在卧龙，万里乾坤掌握中，扫进狼烟归汉统，人曰男儿大英雄……”

一旁的纪屏山泪流满面，邵秋闻去瞧他，却也看不清，脸上湿漉漉的，朦胧间大致辨出个人影。

他问：“阿山，你为什么哭？”

出了门，看到沿街有人扛着稻草把子卖糖葫芦，邵秋闻招呼着那人停在自己跟前。一只小手紧紧攥着那人的衣角，怯生生地藏在他身后。

邵秋闻买下三根来，递过去的时候听到小小声的一句“谢谢”，他笑，说：“不客气。”

蜜渍快果失了地位，也就无需绕这么远。街上杂乱，纪屏山快他半步侧身护着他往前。

也仅是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

“我们该去向哪里呢？”

他小声喃喃。

“阿闻少爷，我们不回去吗？”

邵秋闻轻轻啃了一口手里攥着糖葫芦，糖衣被咬破直刺进来划烂皮肉，口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他说——

“可是阿山，那里不是我的家。”

那也不是纪屏山的家。

邵秋闻突然驻足，纪屏山也跟着他停下。

这时候突然想起背后还黏着很多双眼睛，邵秋闻又重新迈步。

雪又下起来了。格外的大。气势汹汹地要往人脸上扑，可离得近了，却又立刻换了幅温柔模样，轻轻贴上来，再悄悄化开。

邵秋闻走得快了些，故意要与这样的雪抗争似的，没一会儿身上便沾了一大片。雪堆在肩上又被风拂开，唯有发间与眉梢还幸存了些晶莹剔透的白。

纪屏山跟他跟得很紧，肩膀都快要贴在一起，邵秋闻走得那样快，可他也不问为什么。

他知道这不是开口的时候，只要紧紧地，紧紧地跟着他就好。

人群不知何时密集起来，纪屏山左右避让，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被人撞上，像是迎着逆流，他和邵秋闻越来越远，快要超过一臂的距离，情急之下他喊了一声——

“阿闻少爷！”

“我在这儿。”

混乱中有人牵住了他的手，力度很大，他甚至感受到一点痛意。

惊愕到忘记出声道谢，嘈杂人声中，他只听见邵秋闻的那一句。

“我在这儿。”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回握上去，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邵秋闻的神色，见邵秋闻面不改色依旧目视着前方，他安心了一些。

他跟着邵秋闻拐进一个小巷，远离了人群，也甩掉了身后一直跟着的尾巴。

邵秋闻停下，呼吸还有点不稳，不知因为什么，他忘记松开牵着纪屏山的手。

纪屏山自然也不会提醒他。

过了一会儿，邵秋闻气息平缓，他这时才想起要放手。

说了声“抱歉”，见纪屏山摇了摇头，他便又继续道：“你来黄家时间不长，想必不了解黄连统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干的什么勾当。”

说到这儿，邵秋闻偏过头去望了望巷口，又转回来，“一时半刻说不清，你只需记得他很危险，一定要远离。”

“还有——”

“他替那些人做事。”

“你明白吗？”

“阿山——”

邵秋闻长舒一口气，继而笑起来。

“等我找到机会，就会亲手杀了他。”

邵秋闻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弧度，然后伸出小指来。

“要替我保密。”

“阿山。”

注：

“忆昔当年在卧龙，万里乾坤掌握中，扫进狼烟归汉统，人曰男儿大英雄。”出自京剧《失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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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