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雷渊的消息，顾斯放下手机继续投入训练赛。

本局训练赛的地图叫做运输货船，双方在一艘风雨飘摇的货轮上一决生死。电闪雷鸣的夜色之中，玩家的视野极为有限，而且船身一直摇晃也给游戏增加了难度。

这是一张出名的高难度地图，常被用来训练选手的操作稳定性和反应能力。

纵然是高难度地图，顾斯也早已了然于胸。他神色如常，操作角色穿梭于甲板上的集装箱之间。

由于视野有限，狙击手一般不会在船上静狙，而是采用突击狙的方式，在移动状态下争取对目标造成高杀伤。

顾斯以集装箱为掩体，屏息静听不远处的脚步声。

他看准机会，一记甩狙将对方突击手爆头。

虽然顾斯的发挥一如往常霸道，但这局训练赛里掺杂了青训队员，双方配合一般。

开局十五分钟，场上就只剩下两队的狙击手，在风雨中等待着将对方一击必杀的机会。

通过操作面板，顾斯能看见对方狙击手的ID：Cloud，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顾斯很少夸奖其他选手，尤其是和他玩同一位置的狙击手，毕竟他已经在“世一狙”这个位置上呆了足足三年。大魔王的人品如何暂且不表，实力却是圈内公认的。

在顾斯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公开夸奖过的狙击手只有两位：彼时风雷战队的雷渊，顾斯夸他“老奸巨猾”；以及欧洲骑士战队的Horseman，顾斯说他“谨小慎微”。

他夸奖雷渊的年代太过久远，当时职业联赛还是小众圈子，如今几乎已经没有媒体记录留存。

因此，总有骑士战队的粉丝吹嘘，Horseman作为顾斯大魔王唯一夸奖过的狙击手，是当之无愧的“世二狙”。

“世二狙”Horseman的风格和顾斯截然不同：

顾斯的进攻性很强，出击如猛虎狩猎。虽然是远程攻击加点更多的狙击手，但是在突击狙，甚至手持匕首的近身搏击中也表现不俗。

相反，Horseman的风格是谨小慎微。他宁可躲在角落一点点磨对手血量，也不敢为了一刹的机会放手一搏。

骑士的粉丝刻意回避的是，顾斯当时在说完Horseman谨小慎微后，还补充了一句“海盗的后代怎么活成了孙子”。

这句话被同声传译巧妙地遗漏了。

而如今这个Cloud，就让顾斯想起了Horseman。

顾斯操作着角色搜寻集装箱，他刻意暴露自己的后背，如果对方有勇气来近距离血拼，此时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然而，不出顾斯所料，Cloud不敢。

Horseman的得意高徒？顾斯暗想，心中很快制定出一套单挑方案。

他从船头向船尾走去，路过船舱时做出探查的样子，故意放慢了速度。

枪声还没响起，顾斯就已经一个侧翻滚进了船舱，借着船身在海浪中的颠簸，他一跃爬上船舱二层。

Cloud一枪狙空顿时意识到中计，他转身速度很快，但顾斯更快，竟是用匕首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系统提示传来：[Polite]使用[匕首]击杀了[Cloud]。

顾斯赢了，赢在他对以Horseman为首的苟活流狙击手的了解。

在游戏即将进入结算画面之前，顾斯手速飞快，在公屏打出了四个字：

[还是太嫩。]

训练赛结束，顾斯刚刚摘下耳机，就看见老周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老周一阵支支吾吾：“训练赛赢了？打得不错！今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吧，那个......”

顾斯扬眉道：“沈俊风回来了。”

老周惊讶：“这你怎么知道的？”

顾斯投去看傻子的目光，举起手机：“不是他朋友圈发的？”

老周一阵茫然：“七年前你俩就闹翻了，想不到这朋友圈还互相开放着呢？呵呵，怪不得都说朋友圈里除了朋友什么都有。”

顾斯耸肩，沈俊风的朋友圈确实将他屏蔽了很久，他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又被当成了“朋友”，或许是在沈俊风确认了他永远离不开热望之后？

老周见顾斯情绪稳定，继续说道：“他好不容易从欧洲回来一趟，经理来让我问问，晚上一起吃饭你去不去。”

顾斯摩梭着轮廓锐利的下巴：“只有沈俊风？是不是还有什么欧洲来的神枪手？”

老周哑口无言。

给沈俊风洗尘被定在了俱乐部附近的私房火锅店，集团的高管并不参加，只是赛训的众人和昔日老板的叙旧。

顾斯和老周等一众人到得更早，俱乐部里知道顾斯和沈俊风当年纠葛的，除了老周都已经离开电竞圈。

因此，年轻队员们并没有什么顾虑，落座后就开始吵吵闹闹点菜，只有老周垮着脸十分严肃。

顾斯看老周的样子，笑道：“你让我想起一个成语——如丧考妣。”

老周没听懂，拿出手机鼓捣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顿时脸都绿了：“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是在思考等会你们打起来了，我怎么劝架！”

正当此时，包厢的房门再次打开，顾斯脸上的笑容一滞。

门口站着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头顶出现轻微的地中海，看不出一点出当年热望战队创始人的飞扬意气。

沈俊风迈进包厢，刚故作热情地和经理、老周等人打过招呼，就看见旁边坐着的顾斯，褪去了少年青涩之后的剑眉星目，远比当年英俊，也更加锋利。

“小顾，”沈俊风短暂迟疑，但很快迎了上去，朝顾斯伸手：“这么多年不见，变得更帅了！怪不得我在欧洲，都遇见过好多非你不嫁的女粉丝！”

“沈哥，好久不见，”顾斯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冷冷道。

沈俊风僵在原地，一只手显得尤为尴尬。

除了老周，桌上众人这才看出顾斯和沈俊风不对付，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老周正郁闷，就看见门口又走进一人，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长相是乖巧可爱那一挂，应该会吸引很多姐姐粉、妈妈粉。

少年也不怯场，开口打破了包厢内的尴尬：“各位前辈好，我叫梁登云，之前是欧洲骑士战队的青训队员。”

沈俊风如蒙大赦，立即走到梁登云身边：“给大家介绍一下，登云玩得位置是狙击手，之前在骑士是要接Horseman的班。”

一听梁登云是狙击手，好不容易破冰的气氛再次坠入冰点，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斯。

顾斯脸色如常。

沈俊风继续道：“但Horseman那老鬼子状态一直不下滑，我可惜这么优秀的天才流落海外，就帮登云争取到了加入我们热望的机会。”

沈俊风看众人都没什么反应，走到桌边举起一瓶啤酒：“我们就喝一杯，欢迎登云加入热望大家庭！”

桌上无人敢动。

纵是最年轻的队员，此时也了然，沈俊风这话说得不地道，Horseman状态没有下滑，难道顾斯状态就下滑了吗？

虽然顾斯已经二十五岁，但还是热望绝对的顶梁柱，实力有目共睹，大家谁也不敢贸然战队。

没想到，梁登云倒是举起一瓶啤酒，走到了顾斯面前：“Polite大神，您一直是我的偶像。”

顾斯面无表情，但梁登云依旧不卑不亢：“今天下午的训练赛，我就从您身上学到很多，希望以后能得到您更多指点。”

顾斯不答，抬起头盯着梁登云年轻却不青涩的脸。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

漫长的五秒之后，顾斯起身，老周一把拽住他的大腿，生怕他对新人动手。

没想到，顾斯扬起嘴角，拿起一瓶啤酒和梁登云轻轻一碰。

“我会认真指点。”

一顿饭就在皮笑肉不笑的尴尬中度过，虽然是红油火锅，但众人都觉得食不知味。

终于等到杯盘狼藉，队员们你追我赶地逃离现场，顾斯也打发经理和老周离开。

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下顾斯和沈俊风。

沈俊风斟酌着开口：“都七年了，怎么还放不下？”

见顾斯不答，沈俊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年逼你分手，但若非如此，怎么能成就如今的Polite？”

顾斯面色阴沉：“我可以不做Polite，我只想做顾斯。”

沈俊风借着酒劲上头，反驳道：“你那个小男友，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书香门第，闲出屁跑出来打两年职业，拍拍屁股就回去读名校了！”

顾斯怒道：“不要再说了！”

沈俊风不依，反而愈发激动：

“你呢？你是什么身份？如果没有我把你捞出来，你都不知道被你亲爹卖到哪条街卖沟子！”

“看到梁登云没有？我特意找回来的天才狙击手。我就是要告诉你，我当年能捧出你，现在也能捧别人，是我选了你，而不是你选了我！”

“是你！应该感谢我！顾斯！我特么是你的再生父母！”沈俊风面红耳赤，几乎是对着顾斯嘶吼起来。

顾斯骤然起身，努力压抑住快要失控的表情，双拳紧握。

沈俊风不惧顾斯做出什么出格行为，他明白包厢四处都是摄像头，一旦动手，吃亏的一定是顾斯。

“放下吧，”他抬头看向顾斯，一脸恨铁不成钢，“放下七年前的事情吧，只要你对我说一句谢谢，我就让梁登云立刻回欧洲。”

顾斯抿了抿唇，开口道：“我不会放下。”

“我爱他，就像是我恨你！”

顾斯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留面红耳赤的沈俊风坐在原地。

北城入夜后温度骤降，顾斯穿着单薄的队服行走在风里，他觉得自己轻如鸿毛，会被命运随意带到某条阴沟里。

正当他犹豫着向俱乐部走去，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低沉男声：

“顾斯？”

顾斯回过头，昏黄夜灯之下，雷渊站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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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何尝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