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那刻意模仿人类情绪的语调变得激动起来。

“你又不听话了。你又不听话了……”

“没事，妈妈会治好你。”

另一边，马特从废墟里爬出来，吐出一嘴的灰来。

大门已经关闭，确认了除了他这个地方只有死人和石块后，马特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只能原路返回到培养室等消息。

大抵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是因为意外离世而心有不甘，他的躯体在那对夫妻的要求下被改造格外坚强。

马特靠在墙壁上，他的大腿被被炸出了条大口子，血液浸透了随手扯来的布条。

爆炸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但依旧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动。

培养室里死寂一片，应急灯闪着幽绿的光，营养液的循环系统还在持续工作。

萨斗和康匹尤宁冲进去了。

现在呢？成功了吗？

还是…又失败了？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啊。

巨大的疲惫让他连伤心都做不到，马特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塞法的眼睛在脑海中浮现，然后是老狗最后的大笑。

那个年轻的合成人才逃出来几个月……

他们都死了。

“妈的…” 马特低低咒骂一声。

他才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

他挣扎着，试图沿着墙壁挪动，想找个更舒服点的姿势等死。

至于那渺茫的希望…马特不敢想。

因为身体的重心偏移，手肘无意间撞在身后墙壁的某处。

嗡…嗤——

那扇标记着【p-451545144】的门竟然开了。

他转过头望向门内。

马特愣住了，伤口的剧痛都仿佛停滞了一瞬，鬼使神差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拖着伤腿，艰难地、一步步挪进了那扇门。

一股比培养室更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但门内透出的光线出乎意料的柔和。

然后，他僵在了门口，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

眼前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隔壁的设施似乎是后来打通的。

整个房间一尘不染。

房间的一角，铺着柔软的彩色地毯，散落着一些陈旧却干净的积木。

一张小小的矮床靠在墙边，墙壁上有几幅明显稚嫩笔触的涂鸦，画着一个金色的方块和一个张开手臂的小人。

这违和的温馨，和后面的景象形成了彻底的对比。

房间绝大部分空间被密密麻麻的培养仓占据。

而在那液态黄金般的液体中，浸泡着的躯体，仅一眼就让马特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

少女。

一模一样的少女。

拥有着如阳光般璀璨的金色长发，过分纤细苍白的身体轮廓……

那是“康匹尤宁”的脸！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剧痛让他稍微回神，但巨大的荒谬感又席卷全身。他扶着门框，“呵…呵呵…” 压抑不住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高等人类？

完美基因？

少尉？

无尽的愤怒让他握紧了拳头，又骤然没了力气。

喉咙开始发烫，像一咽不下的针生生刺着。

如果一开始‘合成人’与‘高等人类’就只是个骗局。

那他们的努力与牺牲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前赴后继的。

被愚弄。

……

叛徒！逆子！！”神源的声音如同利刃，直接刺入高桥樱知和萨斗的耳膜。

嗡——！

金色的权杖朝向高桥樱知，由数据流构成的裁决之矛覆盖了整个悬浮平台。

“你只会这样。”

这句话是【康匹尤宁】说的。

那双一开始战斗面板就变得暗淡的眸子，此时有了实态。

嗡——！

时间仿佛被压缩又拉长。

【康匹尤宁】的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金色的矛尖擦着她的左臂，流光撕碎了她的袖管。

“萨斗！”

她低喝一声。

萨斗扑向平台边缘一处接口节点。

手套弹出的探针，随即狠狠刺入接口。

妈的。

“解析！干扰核心数据流！”

萨斗额头青筋暴起，她觉得今天的一切都让人头脑发昏。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

她他妈也在跟着在发疯。

那巨大的金色的眼瞳锁定萨斗，就是这瞬息的分神。

高桥樱知抓住了机会。

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的一枚子弹被装入弹匣，抬枪，锁定！

砰！

一声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枪响，而是数据规则被强行撕裂的爆鸣。

金色的光影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权杖猛地挥动，试图拦截那颗子弹。

然而，迟了。

“你说过。”

“我是你的代行者。”康匹尤宁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笑了。

“抱歉，我没办法一直听你的话。妈妈。”

用躯体的能源化为子弹，这是第二次。

康匹尤宁12岁那年，她第一次上了战场。

她拥有着最科学的培养，每一组基因都是经过筛选，天生为了战斗而生。

神源甚至为她选择了最有一天高等人类血亲作为她的底气。

“轰！！！”周围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一切，土星混合着血肉炸出巨大的烟雾。

她能杀死所有出现在她眼前的敌人。

脚踩下去不知道是碎骨还是什么。

康匹尤宁逐渐不觉得有趣了。

即使她天生就喜爱战斗。

“我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因为他们学不会向神明祈祷。”

神源制造了为她无数躯壳，康匹尤宁却只拥有一个灵魂。

她将祷词交给同行的人，可下一秒。

不知是肠子还是脑子砸在她脸上。

前一天还笑着的人，这一秒就失去了他的未来。

同行的人不断的离去，她想要一个答案。

‘孩子，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康匹尤宁得不到答复。

一发子弹击倒了前面的人，鲜血迸射进那人喉咙，康匹尤宁感觉到了灵魂的颤抖。

“我们为什么要战斗。”

她是不会被杀死的怪物，心却被困在了永恒的囚笼。

神源为了‘治好她’，封存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意识上传…下载…或者…同步…”

神源的技术早已超越了高桥樱知能想象的技术水平。

它有无数具备用的数据库散布在各处。

神源的核心意识可以被投射到任何一个地方。

只要核心意识不灭，神源就永远不会死。

高桥樱知闭上眼，【康匹尤宁】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它。

蔚蓝色的数据空间里，神源的核心意识正在一点点转移。

它想不明白。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明明同样是情感，恨却要比爱简单的多。

它想起它背负过的责任，也记着那群孩子的样子。

人类的寿命太短，他们一个个的离去，产生的羁绊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同类，这种感觉大概叫孤独吧。

高桥樱知的灵魂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神源核心的显化是一枚布满裂痕的金色眼瞳，它悬浮在空间的中心。

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空间结构的瓦解。

当高桥樱知的身影穿透数据帷幕，清晰地呈现在那巨大的金色瞳孔前时。

光芒的明灭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的停顿。

在那一瞬间，透过高桥樱知灵魂的轮廓，神源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紧接着，那波动再次传来。

“她呢……？”

高桥樱知悬浮在虚空之中，她没说话，只是平静地抬起了手。

掌心向上。

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芒，在她掌心无声地凝聚、旋转、塑形。

它汲取着某个灵魂燃烧殆尽后遗留的全部意志和力量。

一枚足以终结一个“神祇”命运的子弹，在她手中成型。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

高桥樱知的目光，锁定了那颗正在碎裂的巨大金色瞳孔。

这次不需要开启战斗面板了。

“这呢。”

掌心的金色子弹，回应般地嗡鸣起来。

光芒骤然炽盛，照亮了神源那巨大瞳孔中倒映属于高桥樱知，以及重叠其上的另一个决绝少女的幻影。

两人的眼神里没有仇恨，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高桥樱知知道——

她通关了。

……

“高桥同学。”

声音像是隔着屏障，模糊不清。

“高桥同学，醒醒。”

那声音逐渐清晰。

“醒醒……”

眼皮感受到的暖意，是真实的阳光。

高桥樱知睁开眼睛。

刺眼的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光影，然后迅速聚焦。

她恍惚了一下，“孤爪同学？”

她回来了。

她正坐在自己的教室里。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境。

高桥樱知回过神，果然已经是换教室的时间了。

“下、下课了。”孤爪研磨不擅长和人交流的事，她有所听闻。

“嗯，” 高桥樱知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没事。就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高桥樱知不打算上课了。

“啪嗒。”

孤爪研磨看着她出门后径直往前走，完全不是通往下一节科学教室的方向。

他张了张嘴，还没完全出口就又堵了回去。

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他低头，视线落在了脚边那个刚才发出声响的东西上。

他捡起来。

这是。

……子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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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弑神者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