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好,众人再上路,这次还是德希走前面,格雷德被他牵着并肩而行。乔还未清醒,伽什斯与荷金斯守在达格纳身边,在队伍末尾。
洞穴不是简单一层,大家能明显感觉到在往下走,每次深入,荷金斯都会抢先一步,试探洞穴是否安全。他们在行军路上,遇过爆炸,查探后才知道是士兵不小心把火把扔进一个山洞里,那山洞便炸了。一次意外,带走数十人,刻骨铭心,从那后所有山洞他们总要先探上一探,才能继续走。
这样走了三四天,一直在黑暗中,让人时间混乱,方向迷失。洞穴像铜锅一样罩在头顶,黑暗不断在四周伸出鬼魅触角。他们一直走,周围却好像从未变过,就像陷入噩梦,原地踏步,又好似走向地狱。时间越长,恐惧在沉默中逐渐发酵。开始还有人插科打闹,开口说话唤来的却是缥缈的回声,每一道拐角缝隙似乎有东西在看着他们,跟着他们,不现身,只出声。寂静滋养躁动,也带来心安。
这只沉默的队伍不断前进,唯一的好消息是乔醒了,情况大好,伤口开始愈合,现在他能跟着队伍一起行动。
像前面一样行进,黑暗让人警惕又让人昏昏欲睡。
一道刺耳的噪音打破寂静。
“什么声音!”众人拔刀,背靠背警惕四周。
许久没有动静。
有人疑惑:“难道是谁的剑划到洞壁了?”
仔细想,确实像,大家互相叮嘱把东西收好,一惊一乍后,氛围轻松不少。
继续走,他们便笑不出来了。新进的洞穴石壁上,有明显刮痕,像利器砍划,入石很深,痕迹新鲜,绝不可能自然形成。这里有除他们之外的生物。
人群开始躁动。
有的人可以共赴黄泉,面对危险时托付后背,却不能在长久的压力中携手共进。极端的危险是两块巨石,用力一压,人就成了一张纸,要么前进要么后退,黑白的选择。漫长的煎熬却是滚烫的油锅,火柴不断加入,温度越来越高,蛄蛹的油泡,赤红的锅底,时刻都在逼人离开。后者花费的意志成千上百倍,可一旦中途离开,付出就会全部清零。
德希明白这一点,但绝不否认后者的付出。所以在格雷德再次提出要回到地面时,他答应了。
“还有人要上去吗?”
身后有两人出声,德希把自己的物资分出部分,确保他们能回到地面,又问道:“火油够不够?”
五人最后带走两罐火油,德希让剩下的那个和荷金斯、伽什斯组队,自己进入达格纳与乔的队伍。
十二人的队伍继续前进,德希也不免紧张起来,前面必然有未知的危险,光看刚才的痕迹,便知道是场硬战,他们信任他才继续前进,要是在洞里出事,德希无法原谅自己。他的焦虑众人都看出来了,几番安慰后,德希收敛情绪,大家以为他放过自己,便没在深究。但伽什斯知道,德希只是不想大家在这时候还浪费精力到他身上。
外人总以为德希是个很好读懂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伽什斯认可前一句,却不能苟同后一句。他见过德希仗着一张诚实可亲的脸,说什么别人都信,做过许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每次德希都让他不要声张,偶尔还把他也扯上。伽什斯成了帮凶,就什么也不能说了,只能在背后一点一点把德希想要的、失去的拿过来。
现在德希为众人的安全焦虑,伽什斯只能尽己所能保护大家,没人受伤,德希也就不会难过。
大家担惊受怕的又在洞穴走了两天,幸运之神似乎重新眷顾他们,无论是划痕还是噪音,什么也没出现,仿佛之前遇到的诡异情景是错觉。众人有些放松,伽什斯却感觉到德希越来越紧绷。
那天走累了,在一水潭边,大家收拾休息。越往下走,水潭越密集,似乎下面有条暗河。周围很是潮湿,大家带来的火棍都差点点不燃,好在荷金斯技术过硬,火棍受潮不明显,多点几下就能着。大家三两的坐在水潭附近。德希蹲在水边给乔换药。
乔脱下半边衣服,露出受伤的肩膀,德希拆开纱布,乔耸鼻皱眉道:“医生,王都的诊所有专门教授包扎术的老师,据说学过的人包扎熟练,病人连口汤都没喝完,药就换好了,你说奇不奇?”
最后一句正好落在德希撕下挨着伤口的那块纱布时,乔痛的语调骤然高昂,顿时呲牙咧嘴。德希嘿嘿说道:“我在莫洛城学的,王都就待了两天,哪知道这种事情。不过莫洛的医师也很厉害,你看,伤口好多了。”
伤口在肩膀后面,乔使劲扭过头也看不见伤口全貌,太过用力,一不小心还扯到脖子。
达格纳嘴上叼着鱼干,手里还拿了两个,晃晃悠悠地走到德希旁边,递给德希一条,德希摇头。达格纳冲背对着两人的乔说:“看得见吗,你就转头,我来瞅瞅。”
乔扶着脖子,焦心等待,达格纳迟迟不说话,乔着急了:“怎么样啊?快好了吧。”
达格纳长叹口气,语气沉重地表示:“不好说。”
乔急了:“什么意思啊,你别说话!我只相信德希。德希,具体怎么样?”
德希乐呵呵地让乔坐好,肩膀斜向水潭,舀起清水冲洗伤口:“好多了,已经开始愈合,毒素基本消退。保险起见,再冲洗两三次,后面就只需要上药了。”
乔放下心来:“是应该这样,我自己也感觉好多了,受伤到没什么,再来只怪物我也能一刀砍碎。主要是这水太冷了,真受不住。”
“呦呦呦——”达格纳噘嘴起哄,“一刀砍碎——”
乔剜眼过去,一把抢过达格纳手里的鱼干塞到嘴里:“吃得完吗你?”
清洗完伤口敷上新的药粉,德希拍拍乔的左肩示意他可以自由活动了。乔站起舒展下身体,和达格纳在旁边斗嘴。
德希蹲在水池旁,浸湿布料,拔出长剑慢慢擦拭。幽黑水面映照他逐渐漠然的神色,水滴与潭面相撞泛起的交织波纹,搓揉他平直的双眉,那双日光下如同新酿的布朗酒的琥珀色眼眸,在昏暗的洞穴里,在他低头垂眼的阴影下,好似潭水一般深邃。德希将剑浸入潭水,冰冷的水没过手腕,刺骨的寒冷沿着手臂沁入他焦躁不安的心。
水面逐渐平息,德希感觉好多了。
奥莱气候干寒,大家都不喜欢潮湿,伽什斯在离水潭有些距离的地方检查剩下物资,快到德希设定的回去的时候了。进来这么久,什么线索都没发现,伽什斯意料之中。本来以先知指引判断洞里有东西就很勉强,没有收获很正常。
伽什斯仔细看完,想着最多再一天,他们必须撤离。他收拾完东西抬起头,坐在旁边的荷金斯盯着手里的火油出神,偶尔转移视线也是看向水边。伽什斯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重分队后,荷金斯的火油就是组里唯一一个,德希不可能答应。
他们的新队友是七支队的,人有些沉默,话比自己还少,荷金斯不主动说话,队伍经常陷入无声的尴尬。伽什斯想起队友,侧身确认他的位置,同一小队的人必须一起活动,这是启明军的规定。
左手边却连人影都没有,伽什斯向后看去,也没有人。刚刚人还在这里啊!他起身环顾四周,四散的火把在空旷的洞穴里像一个个橘红帐篷,只能看周围一圈的人。伽什斯挨个数去,没发现队友,甚至还少了个人!
难道那两人一起活动,暂时离开这方洞穴了?
伽什斯突然起身,照明的火焰飘忽闪动,晃得荷金斯眼睛都花了,他不耐烦地仰头问道:“你站起来做什么?”
伽什斯沉声回答:“弗洛森不见了。”
荷金斯收敛表情,放回火油,起身:“也许在其他队伍。”
伽什斯摇头:“不只是他,厄尔多也不在,至少看得到的地方没有他们。”
荷金斯握紧剑柄,细细察看洞穴,两人确实不见踪迹。弗洛森绝不是擅自行事的人,情况不对。
荷金斯与伽什斯对视一眼,两人分别走向最近的小队,消息悄然扩散,大家逐渐聚拢。
伽什斯手拿火把往水潭走,行动间,风吹的火焰直往后摆,荷金斯跟在身后,跳跃的火星几乎打到他的眼睛,闪成点点光斑,他侧步越过伽什斯,快走几步,浑身一震!
伽什斯跟着停步,荷金斯平时行动随意,紧要时刻却很靠谱。
荷金斯猛地抬头,霎时往水潭跑去。伽什斯抬头一望,漆黑模糊的洞顶,不知何时出现一颗颗暗红圆点,有的甚至在移动!
他们的行动似乎刺激了不知名生物,圆点急剧放大,直接砸下来,拦住荷金斯的前路!伽什斯拔出长剑奔向荷金斯,火把照亮眼前怪物。
人形怪物,四肢奇长,光滑惨白的表皮,凸起的肚子,像在水中浸泡三天三夜,捞起的肿胀腐臭的肉。落在头颅中央的疯狂乱转的硕大圆球是它血腥邪恶的独眼。密密麻麻布满利齿的小裂口从胸腔蔓延到眼下。除了利爪变成触手,看起来和地面的怪物极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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