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宫里的路，清云并不如林煕暖那般熟悉，更何况这会儿还是夜里，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真切。

清云打从角门溜出来后，便沿着明德殿的外墙慢悠悠的走，边走边东张西望。

明德殿设有大行皇帝的灵堂，来来往往祭拜的人多，招呼伺候的人也多。

清云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穿着缟素低头疾行的宫人，人来人往的，也没人在意她。

明德殿后的空地上，栽种着几棵垂柳，这样的时节，没有万绦垂下的优美，只有一片残枝败叶，远远瞧上去，倒有些阴森。

清云行到此处，脚下的步子渐渐有些犹豫，迟疑着往远处眺望了一眼。

正当清云犹豫着要不要往回走时，垂柳的方向，传来一道声音，“清云。”

清云闻声，不禁喜上眉梢，也顾不得前面黑不黑的，提起裙摆，一溜小跑的过去了。

“霍副将。”一瞧见霍文晟，清云便柔声唤道。

霍文晟笑了笑，“我就知道，暖暖一定会让人出来寻我的。”

清云是自个儿跑出来的，压根不是林煕暖的意思，听霍文晟这话，清云一楞，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角，不知要怎么开口。

此时夜色沉黑，霍文晟瞧不见清云脸上的窘色，又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叫暖暖过来吧。”

清云想告诉霍文晟，并不是林煕暖让她来的，可听着霍文晟难掩的欢喜，她又于心不忍，犹豫了片刻，轻声道：“那……副将在此稍等，我去叫郡主。”

*

林煕暖仍然跪在大行皇帝的灵堂里。

清云从侧门进来，回到方才跪的地方。碧月见她回来，小声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跪在前头的林煕暖似是听到声音，缓缓转回头。

清云见状，忙凑上前，小声道：“郡主，奴婢见到霍副将了。”

林煕暖虽有许多话想同霍文晟讲，但见他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知道多有不方便，也没抱什么期望。这会儿听清云这样讲，有些意外之喜，忙问：“他人在哪里？”

“在外头，奴婢带郡主过去。”

林煕暖跪得久了，腿有些僵麻，只能扶着碧月的手，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方才在地上跪着的时候，倒还不觉得楚琛的大氅套在身上不合适，这会人站起来了，林煕暖才发现，她的身量压根撑不起来这身衣裳。

她个子本就不及楚琛高，肩膀又削瘦，楚琛穿着尚不及膝的大氅，套在林煕暖身上，简直要把整个人包住了。

林煕暖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这身打扮，便想脱了身上的大氅。

碧月伸手制止了林煕暖的动作，劝道：“外面天冷着呢，郡主在殿里尚且穿着，若是脱了再出去，一准是要着凉的。”

这话倒在理，林煕暖不想再病倒，便也没坚持。

碧月惦记着林煕暖怕黑，从灵堂出来，问人要了一盏风灯，主仆三人彼此簇拥着，一路往明德殿后头去了。

霍文晟还待在原地，远远的见一抹微弱的光渐渐靠了过来，想着可能是林煕暖来了，兴奋的迎了过来，待到近处，瞧见了林煕暖的人，看到她那一身雪白惹眼的白狐大氅，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衣裳他今个见过，早先在谁身上穿着，他也很清楚。

这会儿眼见林煕暖穿着那人的衣服，霍文晟心尖尖上，针刺一样的疼。

林煕暖亦看见了霍文晟，不似霍文晟这般心里百转千回，她的心思简单，只不过想知道小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一走到霍文晟跟前，林煕暖便情急的问道：“文晟哥，小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有见到我父亲？他到底去哪里了？”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却无一个字与他有关。

霍文晟勾了勾唇，“我不知道。”

林煕暖怔住了，抬眼瞧了瞧霍文晟，借着风灯微弱的光，她看到霍文晟嘴角微扬，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让人有种疏离感，仿佛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她叫了那么多年的文晟哥。

“那……你那日可有见到他？”林煕暖犹豫着又问。

这是她唯一可以得到父亲消息的机会，她并不想错过，但霍文晟终究让她这唯一的希望落了空。

“不曾见到。”霍文晟仍旧语气淡淡的说。

林煕暖不免有些失望，眼帘微垂，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又道：“我今日瞧着，太皇太后似乎很赏识你，你怎么到太皇太后跟前当差了？”

一谈到他自己，霍文晟整个人便有些不一样了。

不似方才淡漠的寥寥几字，霍文晟有些兴奋的连口说道：“还不是那日我进宫来寻林将军，结果林将军没见到，却赶上了慧明堂走水，我听闻太皇太后还在里头诵经，也没多想便冲进去救人了，这原是我该做的事，是太皇太后抬爱，封了我一个一等侍卫，留我在跟前听差。”

林煕暖虽未能问到关于父亲的消息，但得知霍文晟遇见了这样的事，倒也替他高兴，笑了笑，“你身手好，在太皇太后跟前一定前途无量。”

虽只是一句平平常常恭维人的话，但从林煕暖口里说出，听在霍文晟耳里，便有些别样的滋味。

霍文晟忽然伸手抓住了林煕暖的肩膀，林煕暖一惊，虽是隔着厚重的大氅，她仍感觉到男人手中的力道大的吓人。

“暖暖，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会保护你，我可以保护你。”霍文晟低沉的声音，娓娓说着。

林煕暖并未因霍文晟的话感到安慰，反而被他的样子吓得呆滞住了。

夜风习习，风灯昏黄的光忽明忽暗，霍文晟眼帘微垂，双目凝视着林煕暖，林煕暖微微抬着头，不知所措的看着抓着她肩膀的霍文晟。

此情此景，落在不远处的楚琛眼里，瞬间便在他的一双黑眸里，点燃了丛丛烈火。

*

回到明仁宫，已是近子夜时分。

林煕暖见楚琛住的正殿仍亮着灯，垂眸瞧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犹豫了一下，让碧月帮她把衣服褪下，她抱在怀里，打算给楚琛还回去。

到了殿前，见殿门处守着两个内侍，林煕暖便将来意说明了。

内侍听罢，让林煕暖稍后片刻，疾步往内殿去回禀。

不过一会儿功夫，李丛脚步匆匆的出来了，见了林煕暖，只道：“郡主里头请吧！”

林煕暖顾念着时辰晚了，只想把大氅还给楚琛，并不想往内殿去

可李丛却是坚持，“皇上说，衣裳是借到郡主手里，也劳烦郡主亲自还给他。”

林煕暖虽觉得不妥，但楚琛到底是即将登基的新帝，她忤逆不得，只能跟着李丛往里走。

堪堪进了内殿，便听见楚琛的声音，“拿过来吧。”

林煕暖不禁抬眸瞧瞧的瞥了一眼。

楚琛正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低着头，不知手里在把玩什么。

林煕暖不敢耽误，忙快步上前，将手里的大氅放在了软榻旁，屈膝一福，本想转身离开，可楚琛毫无预兆的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既然来了，我还有一事要你帮忙，”楚琛的语气淡淡，“替我量量尺寸，尚衣局要的，李丛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一卷皮尺递到了林煕暖眼前，林煕暖不禁微微抬眼，楚琛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一身单薄的素白寝衣，尽显挺拔的身材。

林煕暖的视线不由滑过眼前人宽阔的的肩膀，窄力的劲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