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么慢,不要紧?”时方昀目光扫视着四周,在又避过了一个路人肩上的扁担后,忍不住出声询问。
凤黯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暗暗关注时方昀的动作,闻言轻笑,“难得出来一次,少将军难道就不想看看这金京城的民生万象?”
时方昀心头微微怔愣,没有接话。
说不想是假的。毕竟在北境最大的城池里,即便是最热闹的地方,也不及此处的二分之一。到底也是大兖的皇城,街上百姓几乎人人都洋溢着笑容,他的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一段沉默过后,时方昀忽的开口询问:“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暗主可否答应。”
“自然!”凤黯想也没想直接应下。
时方昀皱眉扭头,面露疑惑,“暗主都不问问是何事就答应?”
凤黯大方地对上时方昀的目光,但笑不语。时方昀能找他帮忙,他高兴还来不及,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又怎么可能会错过?
“将军但说无妨。我凤黯办不到的事,可还没出现呢。”
看他说得信誓旦旦,时方昀反倒沉默下来,垂下眼眸自顾自思索起来。
“花葬美人落金流”的罪魁祸首,所习的功法应是仙玑五步,他先前怀疑过师父,但还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证实。据他了解,师父是最不屑编造谎言的那类人,若有疑,直接用飞鸟传信询问是最快的方法。
他想借凤黯的乌鸦,倒不是有多信任那些乌鸦。只是他手上要寄给师父的信,皆由暗语所写。那些暗语还是师父教给他的,虽然当初师父详细讲了暗语的原理,但直到现在,时方昀对此还是一知半解,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封信上所写的问题到底对不对,更别提被人破解了。
当然,就算凤黯的乌鸦没有给他送到也无所谓。毕竟飞鸟传信,多多益善。不管有没有乌鸦,他都打算下次去校场时,多放几只鸽子,不信师父收不到。
两人一路走着,街道逐渐冷清下来。到后来,偶有行人,也是面色匆匆快速走过。
凤黯没有等到时方昀的后半句话,也不气馁。指着周遭的环境,不管时方昀听不听,自顾自解释起来:“这里离太傅府不远了。如将军所见,这些年总有人传太傅府闹鬼,久而久之,就成这般景色了。”
时方昀四下看了看,很认同凤黯的话。
在北境时,靠近恒悦的国境线有一片古战场,前几年的时候偶尔驻扎在附近,半夜总能听到莫名的喊杀声和哭嚎声,不少战士还发起了高烧,后来他们就尽量避免靠近古战场的区域了。
太傅府当年被满门抄斩,府内上百口人,一朝间尽数被屠。冤死之人众多,会有“闹鬼”的传闻,再正常不过。
“所以……将军是想让凤黯帮什么忙?”凤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若将军先前是顾忌周围人太多,不好说出口,现在没人了,将军尽管开口便是,凤黯定竭尽全力。”
时方昀见他语气急切,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疑惑,“不必如此慎重,不是什么大忙,我只是想向暗主借一只乌鸦传信,若不方便也无碍。”
“方便,方便得很!”凤黯应的飞快,仿佛生怕时方昀会反悔。话还未落,他手腕一翻,指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短哨,咬在嘴上,一段旋律奇异的哨声瞬间传了出去。
少顷,哨声结束。两人又等了一小会儿,时方昀听到有略显沉重的扇翅声由远及近。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出房檐,在上空盘旋半圈后,径直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感受到头顶的重量,时方昀微张的嘴一顿,想说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里。
凤黯:“哈——”
时方昀眸光带锋却又笑眯眯地看他一眼,凤黯笑声卡住,呲起的大白牙瞬间收回,随即真诚建议:“将军若不喜它站在头顶,可以提供个其他的落脚点。”
时方昀缓缓抬起手臂,头上的乌鸦很有眼色,见状立马扇着翅膀站了上去。他也是这时才看清,眼前的“乌鸦”竟全身羽毛洁白,看不出一丝瑕疵,甚至就连体型,也比其他乌鸦大了一圈。
凤黯见一人一鸦都在好奇地打量对方,便介绍道:“白鸦不黑,由特殊方法训练,它只听这只短哨的指令。”说着,他晃了晃手上的白色短哨,大方递到时方昀面前,“从今往后,它就是将军的了。”
“除了将军,再无人能使唤它。”
“直接送我?”时方昀诧异挑眉。只听某个特殊物件的指令,这种训练方式他听说过,知晓其中所耗费的精力极大。可就这么送给了他……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正胡乱猜测,凤黯却是唇角一勾,语气轻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将军笑纳。”
时方昀默了半刻,让怀里的猫自己趴在他的肩膀上,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白鸦头上的绒毛,白鸦也相当听话,主动往前蹭了蹭。
“他叫什么?”时方昀接过白哨,好奇问道。
凤黯:“不黑。”
时方昀一愣,终于抽出视线看向凤黯,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片刻后,他轻咳一声,又问:“那怎么样才能让……不黑把信送到目标地?”
凤黯:“直接对它说。”
时方昀:“?”所以……白哨是摆设吗?
看时方昀似乎也没什么想问的了,凤黯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太傅府就在前面了,将军快跟上。可别晚了,那傻子又跑其他地方去了。”
……
太傅府门前。
大门半开着露出一条缝,门上的匾额掉了一半,挂满了蜘蛛网。即便还没看到府内的情况,那股凄凉与荒芜的感觉就已经扑面而来了。
凤黯看着破败的大门,忽然嗤笑出声,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时方昀,“将军不妨猜猜,王府新婚之夜,我是从哪儿寻到的你?”
时方昀愣了一下,他记得凤黯当时说过,是从一口井下去的。现在又提起,莫不是……
“暗主的意思,是太傅府有下去的路?”
“不愧是少将军,当真聪慧过人。”凤黯拍拍手,发出响亮的掌声,旋即解释道:“陛下曾下令,太傅府邸已成废宅,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内。没成想,这倒给了那歹人可乘之机,让府中后院的井,任他出入。”
时方昀还是有些不解,“可太傅府为何会直通地下空洞?我看那里的痕迹不像近几年的东西,恐怕早就存在了。”
听了他的问题,凤黯却沉下了眸光,语气也带了些许的不解,“我查过资料,如今太傅府所在的位置,很久以前是一座废弃的书院。井是重砌的,从水道中的建造痕迹来看,它早就建成了。但我查遍了兖国的文献记载,一无所获。所以我猜,要么是有人故意隐藏,抹去了关于这一点的记载。要么……它比兖国,甚至之前的国家,出现的更早。”
“当然,这都是猜测,至于它存在的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时方昀想了想,顺嘴问道:“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一点进展都没有?”
凤黯:“……”
时方昀斜睨着他,从鼻子里吹出去一口气,率先上去几步侧身从门缝里钻了过去。绕过影壁,看到府内的景色后,他有了一瞬的恍惚。
……怎么回事,这种记忆里空出了一大块的感觉,今日怎么会如此明显?
“据我所知,五皇子受挫时,喜欢躲到太傅府的祠堂里,去看看?”
凤黯的声音打断了时方昀的思绪。但时方昀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像是雾团一般的小小身影吸引了去。
“暗主先去吧,我想先去其他地方看看。”时方昀摇摇头,跟上那一团身影,走上了爬满枝蔓的庭廊。
房屋上的窗纸早已残破不堪,他好奇地往里看了看,再回头时,面前那个模糊的身影正呆愣愣地站着,一只小小的手臂伸得笔直。
时方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院中的凤黯依旧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也不知再想些什么。他稍作犹豫,冲着凤黯挥了挥手,见身影又开始动了,他赶忙跟上去。
这身影蹦蹦跳跳的,看着甚是活泼,偶有孩童的笑闹声在脑海中浮现,也让他眼前的一切变得越发恍惚,小小的身影变成了很多个,放眼望去,整个庭院到处都是。
他观察着每一个影子的举动,最后,一个飞奔着冲进一间独立小屋的影子吸引了他。
时方昀不作他想,直接走上去推开房门,扬起的灰尘和扑鼻的霉味,熏得时方昀一阵猛咳,就连他怀里的小猫和头顶的白鸦,也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时方昀摆着手在面前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神来。扫视一圈,屋子四壁透风,晌午的阳光洒进来,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都被镀上了金色。
此处以前应该是一间药室,房中的木架子上摆了不少的瓶瓶罐罐,只是大多数都碎了,碎片间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渣渣。
他看到影子跑到一个矮柜后面功了下去,再直起身时,组成影子的那团雾气噗的一下消失了。
“喵?”
小猫疑惑的声音唤回了时方昀的思绪。他安慰地揉揉小猫的脑袋,径直走到矮柜后面。矮柜早已开裂,一眼就能看到其中的小暗格。他俯身摸索片刻,稍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暗格自己弹开了。
时方昀撩起衣摆蹲下,在里面看到了个小药瓶。与外面摆的不同,许是因为有柜子挡着,保存的相当完好。
藏这么隐蔽,里面放着的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药吧?
这么想着,手指已经捏上了瓶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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