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焕心,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雨后初晴,雕花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鹂鸣。
永安侯府的主母屋内,程时玥出神地盯着被微微打湿的鞋尖,思绪有些许纷乱。
“玥儿,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嫡母沈氏笑意柔柔,端坐在房内正中主位上。
程时玥低头道:“女儿听到了。”
厨房的人端了东西上来,是两碗燕窝羹。一碗先端到了沈氏跟前,另一碗则放到了程时玥身侧的花梨木小几上。
程时玥虽也算是侯府小姐,却鲜少得见燕窝这类东西——好的东西,大多是送往嫡姐和弟弟处的,再不济,还有肖姨娘和两个妹妹,总之轮不到她。
如今嫡母破天荒赏她这碗燕窝羹,让她头皮忽的有些发紧。
“说起来,昭儿这孩子少时也曾来府里住过一阵子,”沈氏捻过一旁宋嬷嬷递过的银调羹,笑吟吟地问,“想来玥儿还记得这位表哥的罢?”
“少时表哥来过侯府,女儿自然有印象的。只是当时年少,连表哥的样子都记不太清楚了。”程时玥答。
沈氏手里的调羹顿了顿,继续笑道:“记得就好。昭儿性子温和有礼,样貌亦是出色,此次他进京科考,若是能榜上有名,你往后的日子自是差不到哪去……你放心,他虽是庶子,但往后前途无量。”
程时玥心中一凛。
前几日便听到了风声,嫡母想将她许给娘家庶子沈昭。
却没想到她会如此急切,父亲尚且还在榆州治水,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张罗了起来。
“女儿谢过母亲关怀,只是爹爹如今尚未归京,此事不如等到爹爹归京再——”
“我前些日已书信问过你父亲,他只道,‘他们小辈之间愿意便可’。”沈氏道,“两边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若是你肯,到时候只消等你爹爹回来,便和沈家定下了。”
程时玥抿了抿嘴。
这表哥她其实颇有些印象,犹记得是清风朗月一般的貌美人物,亦负有才名。
只是她,并不想嫁人。
眼前浮现的是另一张脸,瞳底如潭,幽深如月。
跨越许多年光景,他的目光依旧映照在她许多个有梦的夜晚。
“表哥前途无量,女儿自叹何德何能,能得青眼……只是如今恰好在宫中当差,不敢丝毫辜负圣恩,恐怕无暇顾及——”
沈氏柔声打断:“此事倒好办。待你们婚事定下了,禀了宫里,自然就不必再去宫中做那女官了,”
说着她又苦口婆心:“圣上虽有意选女贤为官,可咱们女子再怎么贤德,最后还不是得嫁人生子,你说,是么?”
“……是……吧,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了,你虽不是我所亲生,我却也盼着你能觅得良婿,如此你姨娘的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沈氏说着,从嬷嬷手中接过一方精巧绢帕,轻轻抹了眼角的泪水。
屋里静了半晌。
“母亲说得有理,”程时玥又迟疑片刻,终还是小心翼翼道:“但女儿……女儿近日身有要紧宫务,若是半路撂了挑子,恐怕会于侯府声名不利。”
“再者,表哥科考在即,成败在此一举,切莫因此等小事分了心神……此事……要不等表哥专心科考后再议?”
沈氏神色深深地看了一眼程时玥。
见她桃红的软唇被咬得发白,那略显倔强却又实在不敢忤逆自己的样子,片刻后终是道:“哎,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
说罢便先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了。
程时玥这边从嫡母屋里一出来,便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青橘道:“青橘,去取我的披风来。”
“二小姐今日不是休沐么?怎的还要出门。”青橘奇道。
“……阿鸢约我今日赏曲,”程时玥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温声补充道,“不必吩咐轿辇了,那里离得近,我们步行去便是。”
面前是一间阁楼,上书“明月清风楼”五个大字。
青橘跟着程时玥入了楼,到了那上等厢房门口,正想跟进去,却被两个身形高大的侍从挡在外头。
程时玥回头盈盈一笑,芙蓉似的脸上带有两分歉意:“忘记跟你交代,这里边不让带人。”
顿了顿,她又交代道,“你在此处坐着喝茶等我。”
青橘心中升起一丝狐疑,却见门口那两名侍从衣襟上的纹路精致,神色恭敬肃穆,想必的确是文丞相府上的侍从,这才放心了不少,道:“那奴婢在此等着二小姐回来。”
程时玥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入了门去。
延庆公公早便侯在了屏风前:“程二小姐,请。”
程时玥跟着延庆走到屏风之后,那屏风后竟有扇不起眼的侧门。延庆将那门毕恭毕敬地打开,熟门熟路地引着程时玥走进一条通道。
顺着这通道一直走,不出一会儿便绕出了这楼。
面前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停着一顶轿辇,鎏金深黑的纹路纷繁复杂,虽未明示归属于哪家,却已足显低调和华贵。
四顾无人,程时玥整个人被宽大的披风罩住,在延庆公公的搀扶下,上了那轿辇去。
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片刻而已,便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京郊别院,坐落面积很是庞大,方圆很远没有其他的人家。
“殿下在里边等着呢。”延庆领她入内,朝她弓了弓腰,便退下了。
别院中有处天然温泉,正是早春时节,还散发着凉意,池水热气氤氲。
她犹豫了一会儿后,缓缓褪去衣物,只留下一件单衣罩住该遮住的地方,小心翼翼摸索着入了池子。
水雾将程时玥全然笼罩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池水的热气,还是因为内心羞赧,她面色沾染了微红,如三月刚开出的粉桃。
待到池水淹没到胸前,她却忽然被人拦腰捞起,轻轻抵在了微凉粗糙的池壁上。
“殿——”
“殿下”两个字还未出口,颈侧便已落上了细细密密的吻。
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温热的身躯搂了上来,程时玥耳廓发烫,觉得自己像一尾溺死在水里的鱼,任由温热的水波肆意揉碎拍打。
……
待到程时玥悠悠缓过神来时,身上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
她缓缓坐起,见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木匣。内里是一支工艺精湛的金簪,一眼便知不是出自凡匠之手。
上面嵌着产自西域的大颗宝石,即便是在室内,依旧熠熠生辉。
上一次,他赏的是黄金;上上次,是一个水色极致清明的玉镯。
谢煊性子清冷少言,但每次完事后赏赐都没落下。
不过,她却从未收下过。
“姑娘快披上外衣,莫要着凉。”身侧早有侍女候着。
这侍女唤作凡蕊,是这处别院的管事丫鬟,伶俐贴心道,“轿辇已经备好在后门,您慢些。”
程时玥点头谢过,在她帮助下穿好外衣,又将披风拢在手上,出了门去。
按理她应该是顺着这熟悉的回廊一路向前,回到方才来时的后门口。
只是路过主屋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凡蕊在身后还未来得及阻止,程时玥便已伸手推开了身侧的屋门。
谢煊正独坐在屋内,低头研读着一本古籍。
“延庆,添茶。”他未抬头,偌大的屋内,只有他清如折玉的声音回荡。
程时玥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走过去。
伸手为他添茶,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谢煊生得着实出众,面如白玉,眉骨深幽。此刻是刚沐浴过,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随意散了两缕在书页之上。
太子的天人之姿,在京城贵女之间心照不宣。但容貌仅仅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这位女皇的嫡长子,五岁诵《论语》,八岁通琴艺,十四岁随军平定匪患——
这样的人,注定如雪域寒山,只可远观峰峦。
将茶水斟好,程时玥端至他跟前。
直到她纤细身材在案前投下淡淡阴影,谢煊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他眼中似有一丝意外。
“是我,殿下。”
谢煊微微颔首,却并不说话,似是知道她有话要说,在等她主动开口。
程时玥鼓起勇气,道:“殿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淡淡的声音传来,他的眼神又回到了书页之上。
“恳请殿下……给臣多安排些公务。最好是……忙得不用回侯府。”
他的眼睛终于重新看向了她,眸中是不明的意味:“你想长住东宫?”
“是的,”程时玥说到一半,又发现似乎有些不对,于是连忙改口道,“不是,臣的意思是……”
“想要名分?”
“不,不不不……臣早便说过不要名分……只是下月女官入册选拔,臣……希望被选上,往后能多为圣上及殿下分忧。”
按大楚的女官选拔规制,新入宫的女官见习满三年,便有机会通过选拔转正,在女官名册上正式留有姓名。
若是能在下月的入册选拔中留下,她便可以正式以女官身份长留宫中。
如此,便可以不用被迫听从嫡母的话,嫁与沈家表哥……亦可常伴面前之人左右。
上首之人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感受到气场似乎不对,程时玥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冒昧,“请殿下恕罪,臣只是斗胆提上一嘴,若是叫殿下为难,便当臣今日未曾来过……”
“想法很好。”这回谢煊很快开口了,他垂眸看着书卷,淡淡道,“……你想留任,不过是孤一句话的事,方才在池中便可直说,不必等到此时。”
“臣谢过殿下!”程时玥高兴地伏地而拜。
可转眼回味起他后半句来,便想起了方才池中的那一幕幕,脸上忽的有些潮红。
“殿下若无别的事,那臣……今日便先告退了。”
从别院内出来上了轿,程时玥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对底下的人一向和善,但心思却极为难猜,方才那一瞬静默,似乎带着一丝极细微的冷意。
可今日嫡母一副言出必行的样子,叫她的确是有些急了,才会脑子一热,去求殿下为她开后门……
好在他似乎并未真的生气,甚至很是爽快地应下了。
心中幽幽叹气,若不是嫡母急着将她嫁人,她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延庆。”
“奴才在呢。”延庆自屏风一侧转出来,“殿下您吩咐。”
谢煊心里有些打算,但动了动嘴角,最终只说出一句:“东宫女官的名册,你可带着?”
“带了,带了,殿下请过目——”延庆呈上那名册后,却不急着告退,而是弯着腰,斟酌道,“殿下,程二小姐那边,奴才早便打听过了。这人本分,心地又善,每月还带剩饭去寺庙旁喂猫狗呢,只可惜姨娘多年前便死了,若是您要纳……”
“延庆,你话太多。”谢煊轻皱了皱眉。
延庆连忙闭上了嘴:“是是,奴才多嘴了。”
谢煊便也不再说话。
只是上轿坐定,谢煊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延庆方才那番话来。
自己二十有一不曾婚配,好在母皇对他婚事一贯宽泛,并不曾催逼。
但若是此番她想开口求个名分,他也并不是那不负责任之人。
要纳个永安侯的庶女入东宫,想必母皇不会反对,只是他身为储君,该给何等位份,他需要思量一番。
方才那一瞬的静默,便是因为正在思忖此事。
可看她开口的意思,却似乎一心只有留任升职?
嘴角不由自主绷了绷……再由此想到三个月前的那次荒唐,竟也是如此不真切的。
一切都还要从三月前的那场婚宴说起。
【小剧场】
延庆(对手指):真的是奴才多嘴了吗?奴才怎么感觉殿下还挺爱听关于程姑娘的事的。
谢煊:……
【阅读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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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侯府温柔貌美灰姑娘VS高岭之花外冷内热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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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洁/HE/女主逆袭打脸/男主上位者低头 巧取豪夺/男女主极限试探拉扯/男二火葬场
陆家因“童谣案”满门获罪的前夕,将陆昭棠匆匆嫁给有婚约的世交之子宋显安,以求保全女儿。
她原以为宋显安与她青梅竹马,定会护她一世周全。
没想到被抬进宋府那日,陆昭棠才得知自己已被贬妻为妾,心上人同日娶了身世显赫的嫡妻。
那日夜里大雨倾盆,宋显安歇在嫡妻房中,而陆氏全族被下了大狱,除她以外无一幸免。
她替父翻案,四处奔走,被婆母认为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她为己辩驳,曾经海誓山盟的的心上人也说她汲汲营营,面目可憎,不复当年纯善可爱。
她想要和离,父亲曾经的好友,她的公公,只道“宋家门庭清流,从无和离之妇”,赏了她一杯毒酒。
陆昭棠这才意识到,情与爱对弱者而言是砒霜毒药,唯有牢牢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最为可靠的东西。
而这普天之下,最有权力的人,莫过于扶持少帝登基、一手把持朝政的摄政王,秦策。
唯有他,能将她带离宋府。
*
宋府大宴宾客那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秦策屈尊亲临。
靡靡歌舞,不胜俗套,厌烦了众人恭维的秦策,出来室外散心。
恰见一女子于水榭之中抚琴,心绪哀婉,音律妙极。
秦策与那女子隔帘相叙,惊觉恨晚,无奈女子似有难言之隐,不肯露面。
他默然蹲守许久,可那女子为避他,竟匆匆落下发带。
秦策将其缠绕指尖,鼻尖犹带隐隐花香,问起身侧陪侍,女子是谁。
得知是二公子宋显安的侧室,秦策沉默良久后,哂然一笑。
“他?配不上。”
*
世人都道摄政王为定国柱石,一世英名唯独损在夺人之妻上。
只有秦策知道,他的意中人多么温柔可亲、至纯至善,只有他这样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她。
她值得他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给她。他给她权力、教她时局,助她为父兄翻案平冤。
可当他将她娶进王府后才恍然发现,她的温柔可亲、至纯至善,都是假的。
甚至她爱他,竟然也是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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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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