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热闹

被后园厢房念叨着的二驸马,在前院也赶巧被人朗声问候,“乘渊兄,今日到的早啊。”

杜乘渊,李瑞河的驸马。乘渊云而上,临彭泽之尊。单从姓名便能看出家族寄予其身上的厚望。

而被唤了名字的男子,正支着胳膊坐在席间,自饮自酌,似乎已有了醉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叫他,却也没多大的反应,只对着来人抬了抬下颔。

来人扶着一位女子进屋,见他态度轻慢也不在意,还顺势与其他客人打了招呼。之后,他先是让王府的下人们送上温水与软帕,亲手服侍着同行的女子净了手,又让人将椅垫换为杭绸,再铺上自个带来的鹿皮软毯,这才牵着女子安安稳稳地落座。

这一厢下来,屋中都为之一静。旁的贵客瞧见了,不免要称赞一句,“五驸马真是体贴,公主好福气啊。”

女子抿唇一笑,正是初有孕的李芳贻。

她刚有了身子,本应该在府里静养。但收到齐王的邀帖后,驸马却提议要来贺喜,又哄得李芳贻也一块儿来了。

知道李芳贻而今金贵,到了齐王府后,本就温柔小意的驸马爷更是处处紧着关怀着。听见外边迎亲的热闹声后,还道:“外面人多,容易碰着,我们就在这儿坐会儿,等拜堂了再出去看看?”

李芳贻自然说好。她怀孕后,胃口好了不少,瞧见桌上摆了一盘甜酥,便想尝尝。还没伸手,驸马就先拿起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语调柔如春风,“吃一口?我见你多看了这盘点心两眼,可是饿了?”

李芳贻就着驸马的手,咬了一口甜酥。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家驸马这般亲近,让她有几分羞涩。匆匆咽下后,便推开了剩下的酥饼,左右看了两圈后,似没话找话般问着二驸马,“二皇姐还没到吗?”

出席大婚之礼,通常都是夫妻二人一同登门的。李芳贻没看见李瑞河,自然以为是后者来迟了。没想到,杜乘渊听了却面色一冷,两杯酒下腹后才应道:“她嫌闹,到后边的院子休息去了。”

五驸马状似关心道:“嫌闹?大婚自是闹腾的,莫不是心情不好?芳贻,我们去看看瑞河公主吧。”

李芳贻刚要点头,杜乘渊先开了口,咬牙切齿的,“不必,待闹够了,她就回了,不敢劳烦五公主跑一趟。”说话时,他的眼睛还颇为无礼地看着李芳贻的小腹,不知想了什么,又看向五驸马扶着李芳贻的手,再次昂首灌了几杯冷酒。

闹够了?

李芳贻没听明白,不是她二皇姐嫌外边吵闹吗?

一旁的五驸马却勾起了嘴角。瑞河公主府后院的事,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他这个连襟。他盯着杜乘渊,想着他们同出一辈,过去还是昭文书院的同窗。因年纪、才情相当,自小就少不了被放在一起比。

杜乘渊出自侯门中的书香门第,是家中的独子,立冠那年便中了解元,而后春风得意地成了瑞河公主的驸马。他呢,只是家中的次子,乡试排在十名开外,有幸被弘德帝看重,点为驸马,娶得也是皇宫中存在感不高的五公主。

这么多年来,杜乘渊桩桩件件都赢过了他。只是,如今风水轮流转,到杜乘渊眼巴巴地羡慕他的时候了。

他低头看着李芳贻显怀的腹部,心底嘲笑着,当初杜家见李瑞河在朝中势头猛劲,便孤注一掷地将自家独子送去当了驸马,想为江河日下的侯府搏一条捷径。

结果,隔年六岁的皇太女入主东宫,一干皇子皇女全赋了闲,他们杜家白白赔进一个状元郎的好苗子。

事到如今,御赐的婚事和离不得,这位二驸马看起来又不得二公主欢心,他们杜家在这一代断了后也未可知呢。

五驸马幸灾乐祸,故意当着杜乘渊的面,与李芳贻一番甜言蜜语、鹣鲽情深,刺激得杜乘渊又要了两壶酒水。

酒越喝,肺腑间的火却烧得越旺。

杜乘渊不是愚钝之人,看得出五驸马是故意作戏,但他也知道,五驸马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少不得五公主的处处配合,他们之间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

这才更教他酸涩、妒火、愤恨一齐翻涌,冷酒入喉都要酿成滚烫的醋水了。又想到此刻,他名正言顺的妻,正抱着她那位新欢寻欢作乐,酸醋便要呕成血了。

哪有人上门贺喜还要带上男宠的,美名其曰是贴身伺候的“书童”,其实,不就是怕把人留在府里会受欺负吗。

可他是堂堂驸马,难道还要他受一个男宠的气?

崇政殿。

紫檀雕螭御案下,又设了一方深棕色的小案台。李愿正坐在案后,垂首逐句看着奏折,看完后,取出手边的一张绢纸,执笔落下数行。

她落笔轻,墨迹片刻便干了。一旁的刘保轻手轻脚地将她写完的绢纸对折合上,夹在奏折里,放进左手边的一摞折子上。

这动作间,李愿已经看起了下一本奏折,看完却不动笔。刘保便双手接过折子,归进了右手边的一摞里。

静悄悄的大殿内,只有纸页翻落与不时的磨砚声。

刘保作为御前秉笔太监,不说文采出众,至少也是识得字的。他归拢了越高的两摞折子,站在案边等了片刻,见李愿早已经抬腕沾好了墨,却迟迟不落笔,便以为是遇见了难处置的大事,大着胆子抬眸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满篇折子里明晃晃写满“太女”二字。

往后看,竟是状告李愿骄奢,提及她出宫时车马长长,使至宫卫操劳;又说她未成婚就私访岳家,不知礼数……长篇大论数出了李愿成堆的错处,末了,还道她心性未定,不该过早成婚,劝弘德帝再延婚期。

这种折子,李愿并不陌生。不论她做得再好,都少不了盯着她的一言一行挑错的人。尤其是那些嘴巴厉害的言官,他们为搏一世清名,不怕落罪,对她尤为不客气。

放在以往,她对这本奏折视而不见便是。但让她犹豫与新奇的是最后的署名——礼部顾玉山。这是她未来岳父向弘德帝告她的折子。

刘保也看见了顾玉山的大名。他本想低下头装着没多看,偏又没忍住瞥了一眼李愿的脸色,于是,正好和李愿那双通透平静的眼睛对上了。

“……殿下。”这下,他不得不开口了,“您批了一天的折子,该歇息会儿了。奴才给您倒杯热茶去。”

李愿摇了摇头,将顾玉山的奏折在案面上摊开,指尖在其落款处点了两下,闲谈般道:“你说,他知不知道这份折子会到孤的手上?”

婚期若是一推再推,顾玉山难道不怕他的女儿等不到成婚的时候?

虽然她上回见顾妙冉时,看不出对方有大病垂危的模样,可徐太医的诊断又做不得假……

“奴才不敢妄议朝事。”刘保面上恭敬中带着惶恐,却又压低了嗓音道:“不过,先前春闱放榜授官时,顾大人倒是举荐了数名举子外任江州,殿下也知道江州是……”他含糊了过去,最后道:“奴才以为,顾大人是向着殿下的。”

李愿闻言看向刘保,淡淡笑道:“为江州是为民,为民正是为孤。公公此言有理。”

刘保笑道:“奴才嘴笨,还是殿下说得好。”说着,便伸手将那份奏折合上,归到了书案右边。

殿内一片主仆和气,偏偏殿外有不长眼的,急匆匆穿过几道宫门后,大气都未喘匀,便赶忙让崇政殿外的小太监为他通报。

“并非是我不肯替你通禀。陛下在静养,里头的是太女殿下,有何急事还是等……”守着殿门的小太监话还未说完,就被急急打断了。

“找的正是太女殿下。是礼部顾尚书派小人来的,事关两位王爷,烦请公公传句话。”他这厢说完,又有个宫女疾步而来,远远地便道,“奴婢奉芳贻公主之命,求见太女殿下。”

又是王爷又是公主的,小太监只得进去给两人传了话。没一会儿,便出来领着二人入内。

“何事?”李愿未停笔,批奏的间隙抬头问了一句声。

一个禀道:“启禀殿下,赵王殿下以送礼为由,让人押送了成群的牲畜飞禽到齐王府,且于齐王府前当众宰杀,而今满街的鲜血肉块,将齐王妃的花轿挡在门外。顾尚书说两位殿下当街争执,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还请太女殿下出面处置……”

另一个又道,“殿下,芳贻公主说二驸马爷醉酒闹事,闯入了齐王府后院,听其醉后的言辞,疑似要谋害二公主……”

话音未落,小太监再一次叩响了殿门,这一次人未进来,叫声便先压过了芳贻派来的宫女,“殿下!有人击天街登闻鼓,状告刑部侍郎方伋买凶杀人,欺君罔上!”刑部侍郎方伋,也就是齐王妃的亲爹。

李愿手中的笔停了。

身旁的刘保已然膛目结舌,“齐王今日这场婚事,竟如此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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