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裘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浓重的夜色霎时间染上了诡异的氛围。
显然,这香味只有他一个人闻得到。
“南域巫术常以异香为引,惑人心智,被控制者能感知对方的存在,靠得越近,香气便会越浓郁,同样,神智也会愈加不清醒,从而任人摆布,毫无反抗能力。”
周境止:“......那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唯有杀去施术之人,方可全身而退。由于这禁术限制颇多,施术之人只有解决受控者,才能寻觅下一个受害者,不然就会遭到反噬。”
“那也就是说,只要我安然无恙,施术的人就没有办法对第二个人下蛊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
经过这么一场打斗,半个院子的人都醒了。
方才还缩在角落静观其变的大人们见无事了,这才赶忙上前问候一番。
院落外的士兵也赶了过来。
周境止嘴角抽搐,这帮人果然指望不上,今日要不是关裘,都等他暴尸荒野了这群人才会想起来有他这么个殿下。
周境止不由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安抚道:“没事了,诸位都回去吧。”
周境止丢下一院子的人回了屋,裹着被子左思右想。
他一直都是低调行事,搬到这里应该无人知晓才对,连驿站老板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除了他们一行人外,只有李大人......
咚咚咚——
木门传来轻叩的声响。
“谁?”
关裘推门进来时,周境止才想起方才自己并未锁门。
只见那人抱着一床被褥,铺在了地上,随即又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帛枕放在上面,却始终不发一言。
周境止这才反应过来,欣喜道:“少将军这是要替我守夜?”
“......”
“少将军,夜里地上凉,还是上来睡吧,这床宽着呢。”周境止说着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榻。
“......”
关裘无视他的话,径自在地铺上躺了下来。
周境止见那人不为所动,便裹了被子趴到床边欣赏。
“关将军,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殿下若是再多说一句,末将这便出去了,想来明早或许可以着手寻找殿下的尸首了。”
“......”周境止摸了摸碰灰的鼻子,安分地躺好了。
关裘见他消停了,便一挥手将灯灭了。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周境止刚闭上的眼睛立刻睁了开来。
烛火熄灭了?
这个认知让他忽地紧张起来,那种濒死的感觉瞬间填满了他的心脏。
就忍一会儿,忍到睡着,万一关裘睡觉不喜欢亮着灯怎么办。
周境止这么想着,自我催眠着。
他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关裘就在边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无法呼吸,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要他窒息。
不行,还是做不到。
周境止浑身发抖地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没有念头去穿,他小声唤道:“关裘你睡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
那种窒息感紧紧围绕着他,他已经很难呼吸了。
周境止揪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光着脚要去摸索灯的方向。
黑暗中看不清,他只能大致辨别着方位。
忽然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物什,向下栽了下去。
那物什闷哼了一声,随即睁开眼睛,接住了摔向他的人。
两人抱作了一团。
“殿下闹什么?”
耳边传来关裘暗哑的声音。
“灯,点......点灯......”周境止揪着眼前的人道。
“什么?”眼前的人吃力地说着什么,关裘只觉这人浑身被汗水湿透,有一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感觉。
“烛......烛火......不要熄......”
关裘这才听清楚,起身将灯点上,又不放心地多点了几盏。
回身时,才发现那人躺在地铺上,早在第一盏灯亮起的时候就安然睡去了。
关裘皱了皱眉头,似乎上次在露宿的时候这人也是这般,原以为上次是被蛇吓到了,现下想来却是怕黑。
一个大男人怕黑怕成这样,要亮着灯睡,总觉得有些稀奇。
关裘蹲下身来,看着面前人在烛火下熟睡的面孔,那人被汗水打湿的发紧贴在脸上,眉头还不安地皱着。
关裘不由伸手将他的眉头抚平,望着五殿下的睡颜出神,怪不得曾经周复辙说这人像个瓷娃娃,这话一点不假。
......
次日。
门外小厮轻轻敲着门,“殿下,李大人来了。”
屋内并无任何回应。
那小厮想着自家殿下应该是昨日累着了,还未起来,而且他本就要伺候殿下起床更衣,没想许多就推门进去了。
饶是他服侍殿下多年,眼前的景象却也从未见过。
他家殿下被少将军抱在怀里,俩个人有床不睡都躺在地铺上,床上的被子极其凌乱,被褥也一副被蹂躏过的样子。少将军都快睡到地板上去了,只有他家殿下还好好地躺在地铺上。
那小厮张了张嘴,无论是殿下还是少将军他都喊不出来。
这,这昨晚得是多激烈呀。
原来他们殿下好龙阳,还跟少将军有一腿。
小厮低下头想了想,深宫里知道的秘密越少,越能活得安稳,于是决定装作没看见。
正要关门退出去的时候,却入眼一双镶着金边的黑靴子。
不知何时,少将军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小厮一颤,刚以为自己小命不保,就听那人道:“伺候你家殿下起来。”
关裘说完就出去了。
那小厮松了一口气,便快步上前去照顾他家殿下。
周境止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叫他。
睁眼,便是青竹那张脸。
“......少将军呢?”周境止还以为是关裘在叫自己,睁眼却是自己的小厮青竹,顿时不想起来了。
“殿下,关将军方才出去了......那个,李大人一早就过来了,在外头等好久了。”
“哦......”周境止揉了揉疼痛的脑袋。
中堂里,李大人一见着周境止就连连行礼。
“昨日大人竟险些让妖魔害了去,都是下官的错处。”
周境止悠闲地喝着茶:“李大人不必自责,是我自己执意要搬过来的,不关李大人的事。”
“大人,下官命人寻了位道长,您可要见见?”
“道长?”
“正是。”李大人说着,伸手示意将人上请来。
那来者身着青衣,束着墨绿色的发冠,面孔十分清秀。
“小人鹿拾闻见过刺史大人。”
周境止认真地打量着他:“鹿拾闻?”
他知道这么个人,前世就是这个人找上门来,跟他说他要大难临头了,说他还会不得善终。当时他只觉得是个骗子,找人把他给赶走还打了一顿,但因这名字实在独特,便留下了个印象。
“是,大人,‘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故名鹿时闻,但‘时’字犯了先帝名讳,故改作‘捡拾’的拾。”鹿拾闻道。
待李大人告退后,周境止遣散了四周的奴仆,单独留下鹿拾闻。
“鹿道长,李大人说你有通天的本事,道长可以说说看,我是谁?”
鹿拾闻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道:“小人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让你说,你便说。”
“大人隐瞒身份到此,想必不愿让人知晓,那小人便不该道出,只是,小人曾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大人不相信小人之言,将小人乱棒打了出去,大人可还记得?”
周境止端茶的碗瞬间一斜,险些撒了出去。
自他重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人,如果一定要说见过,那就是前世。而且当时他确实是叫人乱棍伺候,不想这人竟有如此本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人,小人只是个到处混饭吃的道长罢了。”
这也是前世周境止对他说过的话,说像他这样到处混饭吃的道长京城一抓一大把。
周境止抚着茶碗的手微微抖动,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他所用,就只能杀去以绝后患。
鹿拾闻这时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忽然跪了下来道:“大人,小人得知大人出行,从京城一路赶到此处,就是为了给大人效力,如果大人不信我,那小人唯有一死。”
“你来自京城?”
“......小人来自南域。”
“什么?”
“小人出生自南域,后辗转至京城,现追随大人而来,还望大人能够留我。”
周境止放下茶碗,起身走至鹿拾闻身边将他扶起道:“有鹿道长在,相信本王日后必能一帆风顺。”
......
夜晚将至。
周境止梳洗过后便‘贤惠’地将地铺铺好,然后坐在床边晃着腿。
门一响,周境止立马钻进被子里,把自己包起来。
“殿下,您睡了吗?”
原来是小厮青竹。
周境止裹着被子坐起来,一脸郁闷地看着他道:“有事?”
“是这样的,鹿道长方才跟我说他有些家事要回去处理,可能要好多天才能回来。”
“什么?”
这鹿拾闻刚来就要走,未免太不寻常。本来还想多观察几日,万一这人不是一心向着自己,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周境止连忙爬起来:“给我把他拦下来。”
“鹿,鹿道长说,知道您不会同意,就擅自先行一步,但无论如何,他说都是为了殿下您好。”青竹颤巍巍地道。
知道他不会同意还敢走,这鹿拾闻跟白天简直是两个样,这叫他怎么放心?
“派人跟着他。”周境止揉了揉额头道。
“是。”青竹说完就退下了。
周境止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心道,鹿拾闻这个人跟别人不同,如果不行,干脆永诀后患,他不能掌控的东西,那就只有埋在土里,他才能安心。
话说,这么久了,关裘怎么还不过来。
周境止裹着被子就跳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一路跑出了房间,转过走廊的时候正好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关裘打量眼前的人,看着他光着的脚,又慢慢皱起了眉头。
随即一言不发地将人连被子一起打横抱了起来,向着房间走去。
周境止惊讶地望着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心下一阵打鼓,忙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颈。他不是在做梦吧,关裘竟主动抱他。
心中窃喜的同时,嘴皮子又利索了起来:“少将军原也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周境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扔在了床上,还好有被子包着,不痛。
周境止爬起来,刚要质问,就听关裘道:“军中出了点事情,我要回京一趟,明日启程。”
“回京?”周境止觉得自己大概是还在做梦。
“我调了几名暗卫过来护你,应当无碍。”关裘面无表情地道。
周境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呢,他又凭什么为了他这么个不相干的人留下来呢。
周境止低下头,默不作声。
关裘站在他面前,忽然不自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周境止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异常的乖巧,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关裘觉得他生闷气的样子,和小时候养过的兔子极像,个子小小的脾气却大得要命,一生气就不理人。
周境止诧异抬头时,关裘已经走开了。
看着关裘铺好的地铺,周境止忽而站起身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地也躺了下来,随即道:“既然少将军不肯睡床上,那我只好屈尊来跟你挤挤了。”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