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该来的,总逃不去。许是死路,却也许是转机。

颜若璃深吸一口气,随吴成往前院儿去,杜氏提着食盒等在外头,见吴成领着颜若璃进门,顿时蹙眉。颜若璃这回直入内室,简泽靠在床头,披着大氅正在看书,屋里点着炭盆暖如春昼,可简泽的脸色仍旧苍白中泛着淡淡的青。

吴成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二人。简泽不开口,颜若璃就只能一直站着,很快就热出一层薄汗。

“昨日的事,不许同任何人提起。”

颜若璃抬头看他:

“杜氏也不行?”

“任何人。”

颜若璃想了想:

“殿下想封我的口,总得和我说明实情。”

简泽翻书的手顿时,意味不明的看向她。颜若璃有些畏惧:

“我,我也就是仗着殿下心软,才敢这么造次。”

简泽忽然就有些诧异,又想昨日恍惚中按在胸口柔软温暖的手,二人也算肌肤相亲,顿时觉着有些古怪,别开眼神:

“该你知道的,你才能知道。”

颜若璃捏着自己大拇指,看现在情形简泽是没要杀她的心,她便仗着胆子道:

“殿下,皇家轻易不会合离休弃,尤其我这样身份尴尬的人,我若想离开六王府,除非死了。可我不想死,从我踏入六王府,这里就是我的家,哪怕殿下不待见我,夫妻不睦,哪怕一辈子独守空房,可我只想活的自在些,不必担忧哪天忽然就没了性命。殿下,殿下只要答应,能保我性命,我也保证,即刻便忘了昨日所见一切。”

“这么想活,若有人拿刀逼你,是不是也会说出来?”

“殿下保我性命,又怎么会让人拿刀逼我呢?”

“你昨日杀了我,也能趁势脱身。”

颜若璃笑了:

“殿下若过得好,我未必会好,可殿下若不好,我却势必不好。殿下若死了,我又哪里还能活?这些,我倒是还能看透的。”

简泽回头,看向她的手。

两次与她的手相近,一次冰凉颤抖,一次柔软温暖。

“你看得倒透彻。”

“我不会撒谎,若叫我撒谎,不如不说话。”

从赐婚旨意下达,宫中教习嬷嬷入颜府交代颜氏半年,从她们口中传回的话,颜氏软弱木讷,镇日惶恐。但拥有这么一双清澈双眼的人,又怎么可能愚钝?

“没有人要杀你。”

“我知道。”

颜若璃又笑了:

“殿下若有心要我命,不会救我两回。杜氏要杀我,十有**是忖度皇后娘娘的心思,但最终作罢,只赏了我避子药,可见也是殿下说服了皇后娘娘。”

简泽蹙眉,避子药的事,他不知情。

“殿下,颜家根基浅薄,在太子眼中,根本不配做对付殿下的刀,唯一的效用,也已用尽。”

“你在表达忠心?”

“我在颜家,受了十七年辖制,如今只想活的自在,殿下若肯放我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但并不可能。我只能斗胆与殿下进言,其实如今殿下不需宠爱我,但只有夫妻和睦,才能叫看笑话的人歇了心思。我出身小门户,书读的不多,大道理也不懂,可那些算计别人的人,他们的心思,其实有时候也特别简单。”

颜若璃手心已冒汗,简泽看她笑着,却死死攥在一起的双手:

“还有什么想说的?”

“殿下愿意听么?”

“说。”

“再譬如,殿下此回犯错儿。听说朝中早就言明惠民署分署是建在京郊,那么能选的地只有几处,殿下与太子相争,得了建署的差事,却被太子摆了一道儿,将建地定在望松坡。望松坡狭小,背靠大山,前望官道,想要建署,或迁走西边的村子,或伐了东边的竹林……”

“闭嘴!”

简泽乍然冷了脸色:

“出去!”

“是。”

她不能妄言政事,但简泽的反应却已验证她的猜测。

都说六殿下工于心计,那么又怎么会算不出来会有这样的结果呢?真的只是百密一疏?要争天下的人,怎么可能。

“站住!”

颜若璃走到门边回头,简泽冷声道:

“再算无遗策,也总百密一疏,收起你自作聪明的心思,这些话永远不要再提!”

颜若璃没应声,也没动,眼底渐渐蓄满泪:

“殿下,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我有多辛苦?我原本可以嫁给一个平庸的人,过平庸的日子,至少太太平平。可您卖了破绽给太子,却把我算计进了这桩阴谋里。”

颜若璃狠狠咽下眼泪,转身就走。简泽看着她背影,从没有过的无奈。

善眉进屋,给香炉里添了两块姜花香饼,清香带着温热的气息弥漫,胸口的疼痛才稍加缓解。颜氏说的没错,在太子眼里,颜家不配做刀。

“吴成,你入宫一趟。”

颜若璃恹恹在屋里,今日所为,一半为试探,一半故意为之。简泽心软,令他怜悯内疚,她的日子就会好许多。可这么做了,她心里却不好受。任妈妈几个不敢言语,她枯坐直到黄昏,吴成又进了院子。

任妈妈胆战心惊,吴成却道:

“宫里传了话,叫娘娘明日入宫请安。”

“啊。”

任妈妈讷讷的,忽就欢喜起来。颜若璃嗤笑,这是补偿么?

即便如此,颜若璃仍旧是她人手中随时能捏死的蚂蚁,不得不顺从。她同样的卯时天不亮就按品梳妆,早早的入了宫。

等一路走到栖鸾宫时,给皇后请安的后宫嫔妃们还没散。她依照礼制行了大礼,皇后娘娘咳嗽了两声,仿佛在验证一直以来的托病:

“快起来吧。原早该叫你进宫,可惜先我病着,你又病了。”

“母后不适,儿臣不能侍奉榻前,实在惶恐。”

“是该惶恐,大炎还没哪个王妃成亲一个多月,才进宫请安谢恩的。”

皇后还没答话,一侧便有一道尖利嗓音。颜若璃不认识,此人却是元后庶妹,几年前才入宫的玉嫔,太子的亲姨母。

皇后面色一沉,荣妃顿时道:

“娘娘久病初愈,六王妃好容易进宫,咱们倒别碍着婆媳叙话了。”

荣妃是皇后表妹,她起了头,几个嫔妃都悉数起身做辞,玉嫔坐的再稳也不好再坐下去。皇后面色和顺:

“咱们到后头说话吧。”

岑皇后能继立为后,也因贤德出众,这些年和顺后宫,从未有过错处,若说唯一失了分寸的事,就是在简泽大婚前后,生生托病了一个来月。

皇后自没什么话和颜若璃说,无非是叫人瞧着婆媳和睦。去后殿也没说话,待了一刻来钟,皇后赏了一对儿珐琅彩的手炉,才从栖鸾宫出来,颜若璃就看见了简泽。

他披着厚厚的斗篷,脸色仍旧不好。

“殿下身子未好,怎么进宫来了?”

“你还要同父皇请安谢恩,总不能一个人去。”

“殿下身上装了药么?”

颜若璃低声问,简泽不解看她,她悄声道:

“若再发作,恐要受苦,该身上时时备着才能以备万全。”

“无妨,今日不会发作。”

“殿下这病倒有趣,仿佛能预知发作一般。”

简泽顿了顿,没再言语。

这时候兴帝才下早朝,听人回禀六殿下夫妻入宫,已朝上清殿来,忍不住冷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皇后称病,连简泽大婚都不料理,是明摆着在表达对他赐婚的不满。连大婚那日也没去六王府,不过她儿子的脸面连她都不顾了,他又为什么要顾?所以不去喜宴,不赏赐,也算在敲打皇后。

平民家中不过新妇见家翁,但因在皇家难免隆重了些。颜若璃三跪九叩请安谢恩,兴帝赐了座,什么闲话也没叙,便直道:

“你母后昨日同我请旨,要将褚家四姑娘赐给你为侧妃,说你们青梅竹马情分非凡。况且王妃虽贤德出众,但到底门户浅薄了些,终究是父皇疏于考虑,你们夫妻意下如何?”

“儿臣觉着不妥。”

兴帝挑眉,简泽道:

“太师先帝从龙之臣,父皇万分敬重,如今虽告老离朝,但终究贵重,太师的嫡孙女,怎好屈就在儿臣府上做侧妃。何况,王妃甚好。”

兴帝笑了笑:

“好,好。朕还有政事要忙,你们先下去吧。”

回到王府没多久,帝后就下了赏赐,旁的妃嫔见状也都补了赏赐,风头一起,盛京城里的皇室宗亲们,都往六王府再送贺礼。

颜若璃收了大半日的礼,归置着都放进了小库房。简泽今日倒反常,从宫里出来直回了文澜居,叫人收拾了东厢的书房,似乎是要住下的意思。

黄昏时杜氏提着食盒来,却在书房被拦住,吴成告知殿下要与娘娘一同用膳,杜氏脸色变了变:

“我便侍奉殿下和娘娘一同用膳吧。”

“殿下的意思,是叫姑娘回去吧。”

杜氏抿了抿嘴唇,瞥了正房一眼走了。

简泽晚膳果然同颜若璃一同用的,任妈妈喜不自胜,颜若璃轻轻敲打:

“只是不叫外人看笑话罢了,妈妈不要想多了。”

简泽用过晚膳便去了东厢书房,早早歇了。颜若璃看着东厢熄灭的烛火,想着也好,从前院儿挪到了一个院子里,也算不小的进展了。

这么安生了几日,进进出出也有些人到东书房和简泽议事,颜若璃从不多看一眼,一日三餐一处用膳,交入十一月,天暗沉沉的闷着雪,颜若璃忖着同简泽道:

“殿下,妾身有两个陪嫁婢女……”

“你看着安置就是。”

简泽自然知道颜家那两个女人的事,也不过是不想因无所谓的事难为颜若璃。颜若璃点点头,吩咐把黛青玉青二人送到落英居去。

杜氏就住在落英居。

早膳后简泽又去了东书房,颜若璃看着书,任妈妈凑上前轻声道:

“娘娘,奴婢听说,这几年杜氏虽时常侍奉殿下,却从未得过招幸。”

颜若璃怔了怔,又想简泽那副身子,保不齐是床底之间无可奈何。

“招不招幸的,都不妨碍杜氏是伺候过殿下初夜的女人,在殿下心里必然不一般。”

“可若这么说,怎么不给杜氏开脸呢?总也得册封个位份才是。”

这就有些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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