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颖儿,曹家,倪羽等人受罚一事很快被传开,在皇城内任职的顾海明也得到了消息。他急急忙忙请了假,奔赴家中,刚好碰上萧宁宁送自己的一双儿女。
他走上前正要向萧宁宁行礼,就听到自家女儿在与公主说话。
“殿下,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儿?”
顾海明想要开口,阻拦自家女儿不知礼数的话,就见萧宁宁已经入了门槛。
他匆匆瞥了眼尚且还在昏迷中的长子,向帮忙的人道了谢,忙进了家门:“殿下金安。”
“不必拘礼。”萧宁宁自顾入了垂花门。
一见,这才发现顾家算是走到了底。
这一眼望去,顾家恐怕就公主府一个内殿的大小,顾家竟然还住着六口人。
也难怪顾青姝出手不大方,身上穿来穿去也不过那么几件衣服。
“殿下,稍微坐一会儿。”顾青姝引着人入了主屋,她都不用看萧宁宁,毕竟人家生来是公主,住的是宫殿,何曾见过如此小的宅子。但她没觉得自卑,人跟人之间本就有差别,她虽会羡慕萧宁宁的出身,但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家境。
萧宁宁倒也没有嫌弃,“她”不曾关注,却也知晓能在金陵彻底落户的官员并不多,很多人奋斗了大半辈子也不一定能买上这么一座宅院。虽然小,却足够温馨。
“殿下,我去给您沏茶。”顾青姝说着出了主屋。
慢上一步的顾海明朝萧宁宁拱了拱手:“望殿下见谅。”
萧宁宁并不在意,“她”看着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的顾青姝,怎么觉得她在自己跟前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顾海明自然也留意到萧宁宁看向院中女儿的身影,他朝萧宁宁再一次行礼道谢:“殿下之恩,臣铭记于心,改日定会报答殿下。”
若没有萧宁宁,他的长子恐怕还在牢狱之中。
萧宁宁随口道:“举手之劳,何况令郎之事,换做是其他人也会出手相助的。”
“她”说的当然是客套话,像顾家这种在金陵毫无根基的人得罪了长公主府、得罪了曹家,哪会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多半是避之不及。
顾海明又岂会不明白,就凭借着倪羽与曹厚的关系,这件事就不会善了。
萧宁宁侧目看了眼顾海明,曾经的探花郎如今早已经入了不惑之年,岁月对他没有半点开恩:“但有时候在金陵城中,并非大人想要避祸,祸事便不会找上门来了。”
顾海明脸色微变,心下自然明白萧宁宁所说的话。
萧宁宁又道:“顾大人同倪羽是同窗吧。”
顾海明一时未明白萧宁宁的意思,他拱手道:“算不得,臣只是在借了夫子的光得以在国子监上了半年的学。”
顾海明年轻当真算得上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才子,在金陵也很有名气,得了岑夫子的青睐,以一介白身入了国子监,仅半年就参加试成为了当年的探花郎。
可惜运气不好。
夺嫡之争正是最为激烈之时,顾海明被当年的太子看重,入了御史台。这对于任何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来说,无疑表明着一条康庄的仕途大道已经放在了脚下。
可惜不出两个月太子薨了,其余参与夺嫡的皇子自然不会想用曾被太子看重的顾海明。
事情倘若只是这般还好,偏偏顾海明是个耿直之人,因为告状康王而一再被贬,直至被贬出金陵。
这些事发生不过短短一年,对于一位刚入仕的年轻官员来说,这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顾海明这人却没有因此放弃,他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让朝廷再一次想起了他。
他所任职的县衙因为山匪而贫苦不已,他不仅平定了山匪,还让百姓走出了县衙,带来了经济的发展。
他再一次回到了金陵,这时的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夫人。
回到金陵以后,多嫡之争已经结束,上位没有多久的萧权很需要耿直不畏权势的言官。
于是顾海明时隔五年,再一次入了御史台,依旧是当年的位置。
结果不到半年,他又被贬。这回没有出金陵,而是去了司天台,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七品灵台郎。一坐就是十八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萧权的故意为之,至于实情没有人知道。
“顾大人,可惜了。”萧宁宁。
顾海明一顿,眸中神色又沉了几分:“殿下过誉了,臣不过庸才之辈。”
萧宁宁沉沉的看了眼顾海明,站起了身:“吴琦,回府吧。”
顾青姝端着泡好的茶,以及墨青买回来的果脯,正要上台阶,就见萧宁宁与吴琦已经走了出来:“殿下,这么快就要走了?”
“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萧宁宁看到茶盘中的果脯,捡了一块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她”的味蕾绽放,比不得府中厨子所做,却也算不得难吃。
顾青姝把茶水塞给父亲:“殿下,我送你。”
萧宁宁步伐迈得快,顾青姝转身去送时,“她”都快走到了垂花门。
顾青姝急忙跟了上去:“殿下,若是我父亲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殿下见谅。”
萧宁宁站在垂花门处,转身回望依旧拱着手相送的顾海明,垂下眼眸看着顾青姝道:“你觉得你父亲的才华如何?”
顾青姝不假思索道:“殿下,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我父亲才华横溢,心中更有鸿鹄之志。”
“你倒是毫不谦虚。”萧宁宁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在吴琦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殿下慢走。”顾青姝福了福身,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驱离,顾青姝瞥见对面的姜家悄悄关上了的门。
她嗤笑一声:当真让人觉得可笑。
顾青姝转身回了家中,发现父亲已经去了东厢房看望兄长。
顾季堂喝了药还在睡着。
顾青姝:“阿爹,我有事与你说。”
顾海明叹了口气:“走吧。”
*
书房内。
顾海明坐在交椅中,神情十分沉闷,有这一种顾青姝看不懂的沉重。
顾青姝:“阿爹,我觉得殿下要对付曹家。兄长之事让曹家打开了一个口子,给了殿下机会。”
这是顾青姝的猜测,就目前而言,她所想的并未见得有错。只是殿下为何要动曹家,她暂时不得解。
顾海明在短暂的诧异后,带着几分薄怒:“你想让为父说什么吗?夸你做得好吗?”
他几乎不在家中与两个女儿说起政事,二女儿的改变显然与她入公主府有关。他不是顽固不化之人,但对于顾青姝来说去关注朝堂政事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顾青姝一愣,然后径直跪了下去,她垂下眼睑,叫人看不出清楚她的神色:“还请父亲息怒。”
顾海明捏着眉心,这两日他没有睡好,跟着操劳的女儿自然也不得安睡。他很感激恭华公主能出手相助,但因此与公主府、东宫牵扯上对于顾家来说是麻烦。顾家经不住风浪。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倦:“阿姝,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为何你做的事,为父越来越不懂了。”
顾青姝没有沉默太久,她知晓仅仅凭借她一人之力护下顾家难如登天,她唯一能相信,且能依赖的人唯有父亲。也只有顾家真正强大了,才能抵挡风雪,不再任由他人践踏。
她缓缓抬起头,眼泪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阿爹,若我与你说,我已经死过你一次,你会信我吗?若我说我曾看着兄长入狱,没了半条命,因为乔颖儿断送了前途,最后惨死,阿爹可信我?”
顾海明闻言一惊:“阿姝,你在说什么胡话?”
顾青姝摇了摇头:“阿爹可能信我?”
顾海明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满心疼,他站起身来将人搀扶起来,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为父如何会不信你。只是”
这般怪力乱神之事,叫他如何轻信?
顾青姝也知道随口一言,父亲如何相信,还是这种匪夷所思之事:“阿爹,记得我两个月前落水的事吗?”
顾海明点了头,等着女儿的话。
她继续道:“那天并非是不小心,而是宋芝故意为之。她喜欢姜河逸,处于嫉妒把我推入了水中。说来也算是运气,我落水的那日正是两年后我死的时间。”
顾海明听得皱了眉头,却也只能顺着女儿的话问下去:“两年后你死的时间?”
顾青姝点了点头:“两年后我被姜河逸另娶的平妻淹死在了荷花池中,而那时我顾家已经家破人亡。阿爹被人诬陷参与谋反,判流放不知生死;阿善为救阿爹成为旁人的外室,最后被人欺辱投河自尽;兄长想要为阿爹洗清冤屈,则被人乱棍打死扔在了乱葬岗。当我发现他的尸首时,已经面目全非。”
“阿姝,你说的”顾海明听得心惊胆战,他不敢想若顾青姝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三个儿女得遭受多大的苦难。
“阿爹不信对吗?”顾青姝没有想让父亲马上信了她的话:“等阿兄醒了,阿爹可以问问他。但我没有跟阿兄说实话,我只是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因为就一个姑娘而断送了前途。”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顾家的麻烦就是从季堂出事开始的?”顾海明看到顾青姝点了头,他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他负手来回走着,显得焦虑不安。
顾青姝:“我原以为我是能改变的,以为只要阻拦了,兄长便不会再出事。事实证明,没有用,只要我顾家没有权势,只要我顾家不在金陵站稳脚步,永远都会被人牵制。今日是兄长,明日可能就是阿善,然后再是阿爹。我今日告诉阿爹是想让阿爹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家,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护下顾家。”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神情愈发的坚定。
顾海明接连叹气,顾青姝给他的话实在太具有冲击性了。一时半会儿,当真让他......
“阿爹,还有一事我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曹家一事,前世我不知是谁对曹家动了手。但兄长确实是因为曹家下马之后才洗清了冤屈。就目前来看,曹家的事是殿下动的手。”顾青姝道:“殿下应该会在这两日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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