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萧宁宁布了半年的局,以及陆陆续续递交上的证据,让朝廷对曹家判决在九月底已经定下。曹厚被罢免所有职务,曹家所有家产充公,曹家上下流放岭南,无特赦不得归。
恰好九月底是秋试放榜之日,曹家的事在早朝上激起的一点水花,很快被秋试所遮盖,毕竟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大喜之日,抓着曹家这点扫兴的事继续说下去。
公主府,侧殿。
“你不去看榜?”萧宁宁侧躺在贵妃椅上,瞥了眼顾青姝,正好抓到她又在看“她”的头发:“你再看一眼,我直接拿刀把你的头发全给削了。”
“殿下,莫生气,我知道错了。”顾青姝麻木的说着抱歉的话。
上次她给萧宁宁剪头发,本来拿剪刀比划得分毫不差,谁知道萧宁宁突然动了一下,导致剪刀偏了。为了补救,顾青姝不得不把另外一边也剪短,剪到最后,萧宁宁被迫拥有了一个有刘海的新发型。
在萧宁宁的气恼之下,也给她剪了一个。
萧宁宁是能找借口不出门,但她每天都得在宣平坊到胜兴坊之间穿梭,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得说上一句,顾二姑娘换新发式了?瞧着又小了好几岁。
说她小了是客套话,实则在说她这个头发太丑了。
萧宁宁没有理会她撇起嘴角表达出来的不满,“她”从放置在眼前的果盘中挑了一个光滑发亮的蜜橘,细细慢慢地的剥着,还不忘把手上的汁水毫不客气地擦在顾青姝的衣服上。
顾青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眼湖蓝襦裙上手印,敢怒不敢言。
萧宁宁塞了一瓣橘子入口,酸得险些要吐出来,看着顾青姝盯着裙子没出息的样子,“她”把橘子“好心”的分了一半给顾青姝:“不去看榜?”
顾青姝没有丝毫防备接下,分出一瓣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中炸裂,顾青姝的眉头瞬间紧皱,酸得她嘶哑咧嘴,正想要吐出来,萧宁宁的话就在她耳畔响起。这橘子是不吃也得吃了。
“这枚橘子要是在集市上卖恐怕能卖出十两银子。”萧宁宁幽幽道,顺便把剩下都给了顾青姝,“她”自己则重新拿了一个。
顾青姝垂眸看着手中的蜜橘,不用再吃第二瓣,口中已经满是酸意。又惦记着它的价格昂贵,实在不忍丢下,她只得继续吃着。
萧宁宁不动声色地望着表情生动的顾青姝:“傻子。”
顾青姝听到声音看向萧宁宁,见“她”专心在剥橘子,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正打算继续消灭手中的酸橘子,就看到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把她手中的酸橘拿走,放了一个新的。
“殿下,真的很酸。”顾青姝提醒道。
“知道酸还吃?”萧宁宁把酸橘子丢入了逐渐凋落的红月季丛中。
“十两银子。殿下舍得,我舍不得。何况我还欠着殿下的钱,万一我把酸橘子一丢,殿下再讹我怎么办?”顾青姝吃了一瓣新的橘子,甜意很快把口中余留的酸意带走:“殿下,这个橘子真好吃。”
“你刚才说我讹你?”萧宁宁捏起顾青姝的脸。
顾青姝脸被捏着,身子只得往萧宁宁身边靠:“没有,是我想吃酸橘子,央求着殿下要的。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她在萧宁宁跟前学到了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二姑娘不觉得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吗?”
萧宁宁看着凑到“她”眼前的顾青姝,粉嫩白皙的脸,细细绒绒,很难不让人想到水蜜桃,她闭上的右眼睫毛微颤,如扇一般。
“那是殿下看得起。”顾青姝说话已经有几分不清晰。
萧宁宁的视线转移,落在粘了一颗蜜橘果粒的桃红唇瓣上,“她”喉咙蠕动,神使鬼差的上手把果粒按在了唇瓣上。
而在对上顾青姝的双眸时,萧宁宁直接把人给推开了,站起身离去。
顾青姝倒是没多想,公主殿下的心情向来是一阵一阵的。
好的时候,就如微风和煦的春天;差的时候,就如冷冽的冬天,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
她把手中的橘子一口塞入口中,收拾好橘子皮,端着果盘,小跑着跟上了萧宁宁的脚步。
檐廊外,吴琦已经从外回来,他跟在萧宁宁身边说着话:“殿下,这次的秋试共录用了一百零八位学子,状元郎是邢国公府的二郎罗浩洋,殿下的未婚夫;榜眼是钟家二郎钟艽;探花郎是阿姝姑娘的未婚夫姜家二郎姜河逸。”
萧宁宁随口应下,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吴琦看到慢上半步跟上来的顾青姝,向她道喜:“恭喜阿姝姑娘,姜家二郎一举夺得探花郎。”
顾青姝倒是不曾想吴琦出去是为了看榜,她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公告知。”
前世的姜河逸便是探花郎,顾青姝并不觉得意外。
“你倒是沉得住气。”萧宁宁右手的大拇指正与食指摩擦着,语气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顾青姝解释道:“姜二郎自幼聪慧,我父亲也屡次夸赞他。”
言下之意,他能高中是在意料之中。
吴琦视线在两人间不动声色扫视了一遍,明明是一件大喜事,却不见两人有喜上眉梢之感。
“看来顾二姑娘很相信你的未来夫婿。”萧宁宁。
顾青姝点了头。
事实上,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此。
姜河逸得了探花郎,兄长的事情已经解决,那么她也该行动了。
按照前世,今晚姜家会宴请,宋芝肯定不会错过,她得借此机会再刺激刺激宋芝才好。
萧宁宁冷哼了一声,甩袖回了主殿。
顾青姝没有听出萧宁宁语气的不对,但跟随萧宁宁多年的吴琦又怎会听不出来。
主子该不会真的对顾青姝动了什么心思吧?
顾家在家世上是万万配不上主子的,但主子性情捉摸不定,不好相处。这么多年来,也就一个顾青姝尚且不怕他,甚至还能引得主子与她开玩笑。
可是,顾青姝有未婚夫,人家还是青梅竹马。
主子有些不道德啊!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吴琦跟上萧宁宁的步伐道:“殿下,钟家大郎那边你如何打算?”
萧宁宁:“后日兴庆宫内自会见到。”
*
顾青姝心下对姜河逸再不喜,眼下也得装着。
下了值后,她去了一趟东市的书坊买了一个不错的砚台,至于钱是她昨日向兄长借的。
回了玉立巷,才入巷子就已经听到了刘慧发糖的声音,可见她的欣喜。
不同的是,这次陪着刘慧不再她这个准儿媳妇,而是宋芝。
“大娘,恭喜啊!”顾青姝换上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姜哥哥可在家里?”
刘慧今日心情好,看谁都顺眼,她把糖塞给身后的宋芝,拉起顾青姝的手道:“你姜哥哥可算是给咱们争了气,你呀!往后也别去公主府了,就在家里安心待嫁便是,旁的都不用想。”
刘慧这话当然不只是说给顾青姝听的,还有玉立巷的街坊邻居。
从前顾家是玉立巷地位最高的,如今就是她姜家。
顾青姝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搀扶着刘慧的手一并入了姜家。
至于宋芝,她只当没有看到。
入了姜家大门,姜河逸正与姜涵,顾海明两人在说着他的文章,姜涵和顾海明发表着自己的建议。
姜河逸看到顾青姝回来了,向两位表了歉意,立刻迎了上去。
“阿姝,我高中了,是探花郎,明日便可入去兴庆宫参加宫宴,这是前三甲才有的待遇。”姜河逸神采飞扬。
顾青姝笑了笑,把手中的礼物送给了姜河逸:“姜哥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可不要嫌弃。”
姜河逸接过礼物:“阿姝有心了。往后你再也不必去公主府为奴为婢了,等明年二月我们成了婚,你就会是官夫人。”
他自有读书人的傲气,顾青姝说是为了他才去的公主府,饶是他不愿意,顾青姝仍旧我行我素。如今他已经高中,顾青姝自然不需要再去公主府做奴婢,徒惹人笑话。
刘慧早就对顾青姝在公主府做妆点娘子的事不满,见姜河逸提到此事,她拍了拍顾青姝的手,趁机道:“阿逸说得是,咱们虽然比不得人家公主的身份尊贵,但也是体面人家,哪有去伺候旁人的道理。你得跟在大娘的身边学着如何管家,如何照顾好阿逸。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这是当然,只不过”顾青姝脸色愁苦下来,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说了。”
“怎么?难不成公主还不让你走?”刘慧。
顾青姝又叹了口气:“大娘,你可知姜哥哥的这探花郎如何来的吗?那是殿下走了门路。大娘你说,公主前脚帮了我们的忙,后脚我就要离开公主府。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姜河逸的神情瞬间犹如晴天霹雳:“阿姝,你,你是说我的探花郎不是靠我本事得的,而是公主?”
顾青姝点了头:“大娘担心你,早早与我说让我找个机会在公主跟前说说你的好话。我便把你以前送我的诗给公主看了,公主直夸好。”
姜河逸不敢相信的看向刘慧:“阿娘,阿姝说的可是真的?”
刘慧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她嘴巴张了张,最后竟然来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姜河逸哪能还不明白,他的心情已经跌落至谷底。
他自负才华横溢,高中乃是唾手可得之事。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入了三甲,这到底是羞辱他,还是在羞辱天下学子?
“我不要了,什么探花郎,我都不要了。我去找公主,告诉她,我姜河逸要凭借自己的本事高中,绝不是那种要走后门的小人。”
“好了。”姜涵看了眼顾青姝,责备之意显而易见:“公主是身份高,但秋试乃是国考,谁敢放水?”
“正是。”顾海明把女儿护在身后:“国考岂能允许人乱来,就算是公主也是不成的,你得相信自己。”
“姜哥哥,当时公主只是说你的诗写得好,并没有说其他的,都是我的猜测而已。”顾青姝见好就收:“毕竟国考,若是都能走后门,朝廷岂能对得起像姜哥哥这样有才华的人。”
三个长辈又轮流安抚了姜河逸一番,这事才暂且翻了篇。
但顾青姝知道,以姜河逸的傲气,这件事定然会给他埋下自我怀疑的种子。
而她要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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