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顾家。
微风渐起,树影斑驳摇曳。
书房内。
顾海明坐在书桌前,看向垂着眼眸的二女儿,叹了口气。
“可是在怨恨爹爹。”
刚才在皇城门口,安靖王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转身离去,可见他气恼至极!
当初安靖王找上门之时,他怎可能不犹豫,当看到女儿为殿下伤神之时,他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可言。
只是事关体大,他不能把殿下还活着的真相告知女儿。
“阿爹,你这说的是哪里话?”顾青姝坐在左侧,目光落在手上,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从与萧致宁愤慨之后,她眉间就不曾舒展。
“你们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没有什么比人好好活着重要。
“那你为何?”
顾海明不明白,他的女儿向来通透,又和安靖王两情相悦,纵然皇上赐婚来得突然,这也该是一件高兴的事。
“我为殿下不值得。”
顾青姝看向父亲,无比的认真。
“我与殿下相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我能看得出来殿下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怎么能因为儿女私情就放弃呢?殿下就该娶一位贵女,得到世家的认可。萧松已经没了争夺的机会,太子殿下稳坐东宫多年,殿下若是娶了我,顾家给不到他半分助力。”
对,就该这般考虑。
情啊!爱啊!
就不该是他们考虑的。
殿下有血海深仇,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阿姝。”顾海明唤了一声。
他觉得女儿通透,却不想她能通透到这般地步。
只是......
“阿姝,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何才把殿下认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给他订下婚事?”
萧权的皇位来得不容易,九子夺嫡经历过的厮杀远不是他们能想象的。
因而对萧权对皇位相争这种事是抵触的,萧松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在萧权的底线上,那不过是因着萧权膝下子嗣少。
迎福寺一事一闹,萧权不得不对萧松进行处置。
“皇上不会允许发生在萧松身上的事,再一次发生在殿下身上。他得在殿下尚未站稳脚步,也未在朝廷有自己势力之前将此一刀斩断。你和殿下的婚事,抛开你们的情意来说,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中最好的结局。”
顾青姝脑袋一懵。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阿姝,当下你考虑自己便好。剩下的事交给阿爹。”顾海明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阿姝,在阿爹心里没有什么比你们的幸福重要的。如果今日你和阿爹说你对殿下没有心思,那阿爹也会想尽办法帮你解除婚事。”
“阿爹。”顾青姝满心感动。
“好了,回去休息吧。殿下那边,你也早些解释清楚,两个人生了隔阂可就不好了。”顾海明劝慰道。
顾青姝点了点头。
**
安靖王府尚未修缮完,萧致宁一直住在和安宫中。
得了顾青姝的来信,他只是瞥了眼,便把信搁置在书桌的一角,不再理会。
十五偷偷瞄了主子一眼。
主子和顾二姑娘吵架了?
“还有什么事吗?”
十五成了萧致宁明面上的护卫,在十六卫领了一个职,进出皇宫倒也算不得难事。
“主子,姑娘等您回话呢。”
“近日没空。”萧致宁连头都没有抬,目光落在手中书上。
十五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皇上不想给主子放权,主子为了提防眼线,整日闲情得很,分明就是和姑娘吵了架。
“那属下就这么去回姑娘了。”十五决定还是再多嘴一句。
萧致宁没再理会。
**
十五摇着头出了书房,刚巧碰见回来的十七,他身上透着一股阴冷之气。
“殿下和姑娘怎么了?”十五问道。
十七往里看了一眼:“少问,多做事。”
十五撇了撇嘴。
成,是他多嘴了。
**
十七径直入了书房。
“主子,罗家对萧松的事不愿沾染,罗太后那边仍旧不想放弃。”十七抱拳道。
萧致宁手中的书已经换成了那封本被他放置在一角的信件,闻言挑了挑眉:“钱婕妤那边如何?”
钱珍珍,也就是萧松的母妃,已经从贵妃被贬为了婕妤,禁足在宫中。
“钱婕妤整日哭哭滴滴,听说早间打死了一个宫女。”十七眉头微微一蹙:“钱家在避风头。听说钱大人有想辞官的打算。”
萧致宁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信:“有罗太后在,钱家怎么会放弃。”
罗太后年幼丧母,由姑母抚养,后姑母嫁入钱家,两人的情分仍旧不减。再后来便是姑母的孙女钱珍珍入宫,从婕妤到一人之下的贵妃。
对于钱珍珍的培养,罗太后花了不少心血,她既是萧权的青梅竹马,也是萧权第一个女人。后来罗家过盛,萧权暗里打压,钱珍珍这才未能成为皇后。
“主子,现在打算如何?”
无论是罗家,还是钱家,都是主子的仇人。这一番大动作之下,萧松还是活着,罗家和钱家似乎也未伤到根,仍然有重来的机会。
“等萧松的判决下来。”萧致宁站起身,走到檐廊下,负手而站。
日头高挂,他却满身寒意。
“给钱珍珍的药不要断。”
**
顾青姝没有等到萧致宁的回信,却等到了钟家的信。
钟艽约她在孔兰楼吃午饭,顾青姝简单的装扮一番,坐着马车带着冬梅出了门。
孔兰楼如常的人多,顾青姝去时,坐席无空,门口还有等候排队的客人。
“姑娘,可有约?”跑堂的热情迎接。
顾青姝报了门牌,跑堂的忙请着人上了二楼。
包厢内,钟艽已经等候多时,看到顾青姝出现,两人互相行了礼。
说来,两人也是见过几次的,但这还是头一次说话。
顾青姝不难猜到,钟艽邀请她是因着殿下。
“顾二姑娘,你看想吃什么。”钟艽一身湖蓝圆领袍,彬彬有礼,说话也是温温和和。
顾青姝道了谢,点了两个菜。
钟艽又添了两个,给顾青姝倒了一杯茶水:“还未恭喜姑娘喜得良缘。”
顾青姝笑了笑:“大人客气了。”
赐婚的圣旨已经在昨日正式下达,皇家的礼也随之入了顾家,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十六。
两个月左右。
钟艽放下茶水,目光中不乏对顾青姝的打量。
姑娘穿着一身珊瑚红长裙,梳着灵蛇髻,姿色天然,般般入画,额间的梅花钿给她又增添了几分灵气,如那梅林中的仙子。
她的礼仪举止更是不差,就算放在世家贵女中也挑不出错。
只可惜,这家世总归是差了些。
“想必姑娘应该知道殿下和钟家的关系吧。”钟艽试探着问道。
顾青姝点了头:“大人有话直说便可。”
自那日与殿下吵架之后,冬梅和孙润都有意无意在她身边说起关于殿下的往事。
从前只知道的只言片语,在这几日顾青姝已经有了一个透彻的了解。
钟家虽然是殿下的外祖家,但顾青姝没有好感。
无法护住自己的女儿,又无法护住自己的外孙,如今又想攀求着殿下让钟家得以回到金陵世家的行列之中,种种事迹皆是自私自利的行为,她实在不能认同。
钟艽眉头一挑,脸上的笑意淡了起来:“既然姑娘知道殿下的身世,就应该知道殿下的步伐绝对不会止步于此。顾家出身寒门,在金陵并无根基。
要想助殿下一臂之力,唯有拉拢世家。但赐婚圣旨已下,断然没有让皇上收回的道理,所以在姑娘和殿下成婚之后,秦家姑娘会嫁给殿下为侧妃。”
顾青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殿下的意思?还是钟家的意思?”
钟艽对于顾青姝的敏锐,神情微顿:“钟家是殿下的外家。”
顾青姝笑着将茶杯放下:“那殿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你。”
钟艽恼了。
“你莫仗着殿下对你有几分情意,便以为可以独占殿下?”
钟家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钟大人,你无非是想趁着我和殿下在吵架之际离间我们。今日但凡我应下此事,明日落入殿下耳中话便会成了,我劝殿下纳侧妃。你们想要殿下舍弃与我的这点儿女私情,去奔赴你们奢求的荣华富贵,却从不问问殿下要的是什么?”
顾青姝动怒了,她真的很生气。
殿下身中蛊毒,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不见钟家人;殿下被人欺辱的时候,不见钟家人;殿下被人追杀的时候,也不见钟家人。
如今殿下安然了,回到了他应该回的位置,钟家人就跳出来说一番大道理,说他们是为了殿下好。
“你们凭什么可以替殿下做决定?钟大人,我顾家门楣是低,我顾青姝更是毫不起眼之人,但我愿意为殿下死,只要殿下需要我。我不求他什么,只盼他一世安康。”
话音落下,包厢的门被打开。
剑拔弩张的两人齐齐朝门口望了过去。
“殿下。”顾青姝道。
萧致宁视线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落到了钟艽身上,神情淡淡,眸中的寒光却给了人沉沉的压力:“钟艽,本王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
钟艽垂眼眸,生了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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