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颜,小心些。”
江清梧柔声说道,继而伸出手欲要扶着江息颜下马车。
江清梧如此语气,如此作态引得江息颜身子一僵,脚下险些踩空摔下马车,还好江清梧眼疾手快拉住了江息颜的手腕。
江清梧冷了江息颜好些日子,冷不丁温柔了起来,她心下惶恐,步伐也乱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清梧语气依旧温柔,美眸中蕴了几分怜惜。
江息颜别开了脸,语气沉沉道:“许是身子还没好利索。”
此言一出,引得江清梧怔了怔,他眉头皱拧,眼底一片心疼与不忍,欲要开口言语却瞧见江息颜已经阔步朝着忆盈楼走去,只好作罢,快步跟上。
今日是南蘅重新登台唱戏的日子,算得上是燕京城的一大热闹了,想着江息颜这段日子闷在府里,江清梧便约着江息颜来给南蘅捧捧场。
忆盈楼的设计装潢原本就极其奢华雅致,因着今儿是忆盈楼名角重新登台唱戏,忆盈楼更是得精心装点。
忆盈楼建在湖中央,以一条十丈宽的路衔接了岸与楼,单瞧这一点就极其雅致了。湖内飘着花灯,花灯内烛火点点,映照在湖水之上,竟丝毫不逊于那夜空之上的星河。
衔接着岸边与忆盈楼的路上挂满了灯笼与纱幔,夜风微起,纱幔飘扬,掩了三分灯火的光芒,却添了五分朦胧,好似那九天仙境,步入了便不舍离开。
忆盈楼内灯火如昼,座无虚席,宾客早已早早候着南蘅了。面上欣喜的神情足以说明南蘅在燕京城是多么有名气,曾有人以黄金万两为聘,只为迎娶南蘅,但南蘅依旧是拒绝了。
世人皆是不懂南蘅的心思,只认为南蘅不在意银子,只想嫁一个真心相爱之人。
而江息颜身为照月楼的小主子,她自然是知晓太多世人不知的内幕。
譬如照月楼最厉害的杀手不是南蘅,而是悬岭,模样生的俊朗,却终日掩面示人。他似乎不近女色,不解风情,却独独会给南蘅许多惊喜与浪漫,南蘅对于悬岭的浪漫也十分受用。
二人眼下虽只是暧昧,但照月楼内谁人不知二人是两情相悦,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江息颜望着水泄不通的忆盈楼,一时有些啼笑皆非,若非江清梧提早订好了座位,只怕是连门口站着那处都没了位置。
侍卫侍女瞧着忆盈楼内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了,只能走在江息颜和江清梧的前头,从那些拥挤的人中为二人开出一条路来,二人趁着这间隙赶紧上了二楼。
二人上了二楼后,便觉得松快了许多。二楼宾客虽多却远不及一楼,缘由也很简单,花销不同。
凡是进忆盈楼都是要付银子的,哪怕是站着,况且今日还是名角登台,那银子收的便更狠了。
二楼是为贵宾而设的,那银子要的自然也是非寻常人家付的起的。
二楼呈圆形,皆是面朝堂下台子,视角开阔,专人伺候,屋内也会设有美酒佳肴。除了没有一楼前排瞧美人瞧得真切,倒皆是好处。
不过像江息颜和江清梧这等皇亲国戚,那自然是不能与寻常人挤于一处,太过危险。
江息颜这边刚落座,便瞧见对面包间进来一位山青长袍的公子,因着那公子身形有些熟悉,江息颜不由得多瞧了一眼,这多瞧了不要紧,正巧那公子抬眸朝江息颜这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江息颜当即震惊了。
因为那人是林扶风。
虽二人有些距离,但是江息颜依旧瞧见了林扶风冲她笑了笑,江息颜心下一惊,忙别开了脸。
江息颜不知为何,她如今面对林扶风的时候,竟有一丝紧张,这份紧张使得她有些窘迫。
“息颜,你怎么了?”
知息颜者莫若江清梧,他很快便发觉了江息颜的不对劲儿,便关切地问道。
江息颜没有应话,而是瞥了一眼对面,江清梧顺着江息颜的目光望去,只见林扶风正端坐在对面包间,目光流连于忆盈楼的宾客身上,而在林扶风的身后则站了七八个侍卫。
江清梧余光一瞥,林扶风隔壁包间坐着的竟是江得安。江得安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面露红光,笑容满面,他饮着美酒望着楼下的众生,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江清梧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虽说这两位都不缺银子,二人分两个包间也算不得什么。但寻常人来此处欣赏戏曲,若是认识那必定是要在一处包间,一同欣赏,一同讨论,眼下分开了,显然是又有什么计谋了。
江清梧同身侧的侍卫殊曲耳语了几句,殊曲领命出去,屋门合上的瞬间,戏曲开场了。
南蘅身着戏服莲步款款迈入台上,水袖起落,身影绰约,她时而娇嗔,时而垂泪,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之色。口中咿咿呀呀的调子,恍若缠绵之语,勾的人心悱恻,肝肠寸断。
南蘅今日唱的是牡丹亭,口中是戚戚艾艾,眉眼是哀婉幽怨,好似那杜丽娘迎面走来,声声泣血诉说着那些故事,令观者扼腕叹息,缠绵入骨三分,七分郁结于心。
在场宾客无一不动容,皆是看入了迷,听入了迷,连魂儿都唤不回来了。
不得不说,南蘅在戏曲方面实在是天赋异禀。
“啪!”
忽然间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声音,似是茶盏打碎在地。正巧在乐声停顿之际,整个忆盈楼内的人都可清晰听到,宾客因此打消了许多兴致,皆是极其不悦的循声望去,只见林扶风拧着眉头,轻敲折扇,桃眸满是轻挑,语气更是略带几分纨绔,“唱的真难听。”
燕京城内认识林扶风还是女子颇多,而今日是南蘅登台唱曲儿,男子肯出的价儿肯定比女子高,自然今儿在座的还是男子居多,便不识林扶风的身份。
林扶风此言一出,众宾客当即变了脸色,他们所沉迷的名角,竟被旁人这般埋汰,如何不气?
更有甚者指着林扶风讥讽了起来,嘲笑他不曾见过世面,连燕京城内最红的名角都不识,实在是丢人。
林扶风勾唇一笑,折扇微抬,他身后七八个侍卫便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三下五除二便砸了一楼。
宾客吓得皆是变了脸色,原本狂傲万分的人,竟都缩在了后头,有些胆小怕死的,早已跑路了。
林扶风缓缓站起身,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南蘅,唇角依旧微扬,一股莫名的压迫力压迫着南蘅迟疑了几分,她是个杀手,自然不会被人轻易震慑到,而这林扶风通身的气度,竟是比那太子江得安还要凌厉逼人几分。
但南蘅也只是迟疑了几分,她平生最为痛恨的就是旁人说她唱戏难听,眼下又砸了忆盈楼,南蘅怎能忍他?
南蘅当即将头上的发冠扯下,朝地上一摔,怒不可遏道:“来人,去请顺天府的官爷来!”
南蘅在宾客面前鲜少发怒,她一向是以温和示人,今日恼了起来,引得那些爱慕她的人愈发厌恶了林扶风,若非碍于那些会武的侍卫,他们可能早就将林扶风拽下来胖揍一顿了。
南蘅在燕京城名声大,便是连顺天府的府尹都极其喜欢她,听到她被人欺负,那自然不能容忍,当即派人来了忆盈楼。
原本江息颜秉持着看戏的态度,但看到来了十多个顺天府的官兵,他们由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捕头带了进来,瞧着气势汹汹的模样,江息颜登时有些坐不住了。
南蘅抹着眼泪跑到了那些官兵的小头头跟前儿,她模样生的绝色,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官爷,您可得替小女子做主啊,这位客官说小女子唱戏难听,还砸了场子,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那捕头自然是极吃她这一套的,瞧见南蘅这般委屈,当即对林扶风生出几分怒意,但依旧是柔声安抚道:“南姑娘您放心,我们这就把他带回府衙!”
捕头此言说罢,抬头看了一眼林扶风,当即黑了一张脸,怒喝道:“上去把他押下来。”
林扶风神态慵懒,眸光深邃,唇角微扬的弧度大了一分,“不必,我自己会走。”
“哼,还挺识趣儿!”捕头冷哼一声,便在一楼等着林扶风下来。
这一路,江息颜拧着死死盯着林扶风,她想下去拦住这些官兵,但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立场。
她之所以担心林扶风,是因为这些顺天府的官兵个个心狠手辣,好好的人都能折腾残废了。
林扶风走到一楼时,众人这才瞧清他的模样,因着皮囊生的太好,使得那些官兵骤生不悦,拿起链子便要拷在林扶风手上,只见林扶风用折扇轻轻推走了那链子,笑着说道:“官大哥,我又不会跑,何必戴这个。”
“那就罢了,带走吧。”捕快打量了一番林扶风,似乎觉得林扶风此言甚是有理,便点了点头。
江息颜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欲要站起身却被林扶风摁住,只听得江清梧沉声道:“息颜,别冲动。太子殿下既在一旁由着顺天府的人将林扶风带走,足以说明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咱们不可轻举妄动。”
江息颜抬眸瞥了一眼对面的江得安,只见他神情淡然,好似此事与他无干一般,见他都这般心有成竹,江息颜只好坐下,悻悻道:“好吧。”
江清梧眸光微黯,心下极不愿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方才江息颜紧**扶风了。
林扶风便在官兵“簇拥”下离开了忆盈楼,而那捕头临走前还不忘调戏一番南蘅,语气暧昧,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二人有什么私情呢。
江息颜的目光一直在林扶风身上,所以她没有发觉江得安在林扶风被带走的那一瞬间,便对身侧的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带了好些人离开,而江得安也站起身,目光忽然落在了江清梧身上,江得安笑了笑,江清梧也只好回之一笑。
心念电转间,江清梧似乎猜到了江得安想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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