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竞是半眯着眼抬头看的。

天花板上的灯泡是冷白色的，正好晕在男人背后，淡淡的白光在唐则已身后散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圣洁得像天使，却露出了森冷的、不爱万物的目光。

像是顾竞把唐则已的嘴角磕破的那天。

车内气氛诡异，顾竞想要张嘴，平日里可谓是花言巧语的嘴巴在那时却怎么都张不开，除了那句似是而非的恶心，唐则已没有在任何实质性的事情上责怪他。

但就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一个像是嫌弃，又像是在极力隐忍些什么的眼神。

根本就与爱世人也爱万物的天使搭不上边。

而现在同样，唐则已没有感情的眼神在顾竞身上扫过，似乎也只是想确认他的基本安全。

顾竞是真的喝了酒，唐则已的目光和兴奋剂无异，他不可抑制的再次心动。

唐则已身后的光散没了，天使朝着跌落的信徒走来，一步一步，他的脚步变得很慢，很轻，顾竞就这么看着，然后安心的倒在了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嘶呵……”

顾竞前一晚做了个好梦，但也逃不过宿醉的后遗症。

他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试探着将手臂展开，却扑了个空，悻悻收回。

“小已哥哥~~”

唐则已正在厨房做早饭，顾竞从身后抱住了他。

“小已哥哥。”顾竞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身前传来的暖意，一字一句的说。

“放手。”

唐则已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将顾竞好不容易感受到的温暖全部洗刷干净。顾竞悄悄松手，见好就收。

“好可恶。”

“好无情。”

“好冷漠。”

饭桌上，顾竞咬一口三明治便控诉一声唐则已，仿佛要将唐则已一口一口咬掉那般，看得唐则已哭笑不得。

“好了，好好吃吧，我今天就要走了。”

对面嘴巴停不下来的男人一听这话便安静了，唐则已在心底摇头，想着这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唐则已准备要离开餐桌时，顾竞忽然抬头看他，瘪着嘴说：“几点啊？”

唐则已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声来了，他挑挑眉，告诉他，“不用送。”

“我就想知道。”

“你要想知道的话，不是有自己的办法吗。”就像是让小服务员试探他的那次一样。

当然不一样！

顾竞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唐则已这里的信任值为负了。

唐则已不觉得顾竞会知难而退，索性不管他，自顾自回了房间收拾。

提着行李箱出来时，唐则已觉得自己应该跳窗逃走。

只见顾竞不知从他家哪搬了椅子，放到他家门口一坐就是一无赖，正抱胸等着唐则已。

唐则已一走近，顾竞的手臂就跟长了gps似的，稳稳箍住他的腰，脸埋在胸口，任凭唐则已怎么叫都不肯抬起来，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唐则已都觉得他该被闷坏了。

“顾竞，你是什么打不死的小强吗。怎么老耍无赖。”唐则已实在是动不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力气这么大。

“不是，小强好丑，我怎么可能是这么丑的东西。”顾竞简直是狗皮膏药，不停的蹭来蹭去，怎么可能不出事。

眼看着时间临近，唐则已用了力，把人直接生生撕了下来。

“你爱是什么是什么，我要赶飞机，你快回家。”

唐则已本想推他的脸，却在快碰到时转到了肩膀。如果不是顾竞上了这么一张脸，自己应该会在之前就报警了。

一想到就有些泄气，唐则已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颜控，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竞的脑袋磕在门板上，发出惨叫，条件反射似的，两只手朝着唐则已面前的空气比划，像是要揍上去，又舍不得。

“亲都亲了，抱都抱了，睡睡怎么了，不能吗！谈谈吧……唐则已…则已哥哥……小已哥哥……”顾竞站起来抱住他，像铁了心了。

唐则已忽然觉得顾竞挺会追人的，之前是自己看低他了，这种示弱确实有效，叽叽喳喳的看着就有生命力，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心，想追到谁那不就是轻而易举。

不过唐则已并没有心动，只是提醒自己要小心。

“你还敢说。怎么亲的怎么抱的？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唐则已捏着他的脸颊，顾竞看着瘦，脸颊上的肉捏起来却意外的软和多，像糯米糍似的。

他晃神间想到，如果顾竞不是像传闻里那样，他们的初遇少一些轻挑，多一些实在的真心，可能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会不一样吧。

可惜了。

唐则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明明他最讨厌带有后悔意味的词汇。

“好捏吧，也可以捏其他地方的。”顾竞嬉皮笑脸。

唐则已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恼火，心里出现的那一点可惜也直接没了，“我走了，你想待着就待着吧。”

顾竞发出长长的一声“啊～～”

-

枫市的夏天热气得要命，唐则已怀疑自己急火攻心，回来没多久人就上火了。

唐则已正听着属下的汇报，他只走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在外人眼里前景一片大好的云起便乱得不像样，根本不拥有，也不具备一家优秀企业的能力。

从六年前开始，唐则已悄悄创办云起，一点点做大，稳扎稳打，云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唐则已的过往也随之通过不同的渠道出现在人们的口中，一位新秀的出现必然会伴随着争议，而他优秀的父母也替他完美的替补上了这一空缺。

占了性别的优势，独自创业的他并没有收到啃老或者靠父母之类传闻的打扰，能够心无杂念的在枫市打拼。

从未有一刻缺席过，而如今只走了不到一周，眼前的一幕幕让唐则已不经反省，自己的能力自己的管理问题在哪，云起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亦或是一直如此。

他没那么多时间去忧伤和烦恼，问题出现后就要解决，唐则已忙得脚不沾地，连续几周后，在看到合同中有一项明显错处时，唐则已的鼻头一酸，鲜艳的红滴落。

红色的圆点瞬间晕开，像是已脱离管控便长满了无数只触角的怪物。

唐则已抬手摸了一把，接着快步朝着休息室内走去。

走到门口时，本就着急的唐则已不择路似的，一侧肩膀直直撞上了门框，疼得惊呼出声。

倒吸好几口凉气后，唐则已走到了洗手台前，上身的白色短袖有好几处被鼻血滴到的血渍，肩膀一侧隐隐作痛，整个人呼吸都分外困难。

干脆将上衣脱掉，俯身打开水龙头，一捧接着一捧的水打在唐则已的脸上，血渍与污迹一并洗净，顺着水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子前的人上衣褪去，露出宽肩和有力的臂膀，腹部的人鱼线明显又不过分，随着男人呼吸的频率有所起伏，这样完美躯体的主人此刻的心情糟透了。

压抑的心情得不到发泄，最后以无法控制、无法预测的方式警告。

作为一个在意健康的人，唐则已还是决定给自己松松劲，流鼻血什么的实在好热气。

唐则已今天准点下班，路过秘书办时惹得一群社畜心中齐齐欢呼，纷纷猜测从前和蔼可亲的老板回来了！

唐则已不是滥情的人，距离上一段恋爱到现在已经空窗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不会像圈子里的其他一样去寻找发泄的工具。

但站在超市货架前的他难免会想起，自己在恋爱时最喜欢的环节——与自己的伴侣一起逛超市。

唐则已每次都会采购不少的食材，这种任务平日是不需要他来完成的，但架不住唐则已就喜欢逛超市，他家中阿姨提前准备好的食谱偶尔会因为唐则已的忽然采购而被打乱。

单身的这一年里他逛的次数明显减少，今天的坏心情促使他来到了这，不知道是预兆还是些其他。

唐则已没想太多。

在零食货架前停下，唐则已年纪小的时候比较爱吃零食，但大多数时候没有得到满足。后来大学时期报复性的吃过一段时间，可能是那段时间吃的太多，后来他就很少吃了。

今天莫名在这个货架停下，唐则已遵循本能挑选着。

顾竞毕业了，这一年他的父母开始带着他更加深入的接触了公司内部的事务。

少年心性还未褪去，顾竞在初步接触时，他的父母便找到他进行过一次郑重的谈话。

他的父母同他说，他们并不觉得大学毕业就等于工作的开始，人生在世几十年，顾竞还处在很早期的阶段，应该去享受人生，去友好交友。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浮躁、冲动，去感受人生吧。

所以他们给了顾竞两个选择。

一是选择深入企业内部，担当重任，他们会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慢慢交给他，哪怕这个过程需要以年为单位计算也没关系，只要顾竞有心。

二是接触一些小的项目，将更多的时间留给顾竞体验人生，等到顾竞心境更加稳，更加成熟，见识过世界上的纷纷扰扰过后，再完成一的选择。

说白了就是早几年工作和晚几年工作的区别，顾竞不懒，但他知道该是他的肯定会是他的，万分的自信和笃定演化成了他的“不急于上进”。

上班。工作。是什么好事吗？能晚几年再干，顾竞为什么不呢。

顾竞选择了二，这一年他四处旅游，结交了很多人，有朋友，也有交往的人，他喜欢清冷类型的男人这类传闻在这年迅速发酵，圈内人尽皆知，甚至到了有些人会专门找这类男人送给他的程度。

因为顾竞总是很高调，不知收敛，大张旗鼓的追爱，毫不掩饰的告白。

他的感情热烈、张扬，肆无忌惮，极具个人主义，像是投注到地球的一颗恒星，高调得要命。

它写满了顾竞两个字。令人热血沸腾，令人神往痴迷。

唐则已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定分量，这意味着几乎从没尝试过失败滋味的顾竞将在对方身上下更多的心思。

爱吗？

顾竞其实从未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