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怪包扎好后,已经是夜阑人静的后半夜了。元德和晏信商量好,两个人换班看守白邵禾,至于王老怪,他已经忙活半宿了,得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直到这时,秦千千才解放出来。她站在床边活动手脚和脖子,本来意兴阑珊的眼睛,在看向晏信的时候,突然犀利了起来。
“你有必要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你怎么就怕血了?”秦千千双手环胸,一副不说今天就别想走的样子。
果然,她是这种秋后算账的人。白邵禾在心中想。
鉴于他现在不知道床边守着的是谁,而且他懒得睁眼,那就躺着听戏吧。
桑风雪、桃花花、还有郁春儿,都跟着秦千千,坐到了桌子边。元德和王老怪,虽然没过来,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晏信迫于压力,也得老实交代。
“其实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是真的怕血,不过有些特殊,我只怕从胳膊上流下来的血。”他十分诚恳但又纠结地说出来,结果抬眼就看到各位一言难尽的表情。
秦千千的表情尤为严肃,她微微收着下巴抬眸盯着他,姿势问题让晏信看到她的下眼白。他正准备为自己说些什么辩解时,秦千千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她双手举到天上,顺势伸了个懒腰。
“行吧,那咱们就早些休息。”
就这么完了?白邵禾本来以为,她会彻底刨根究底地弄明白原委的,可没想到,她就是走个流程……
这一夜,是白邵禾从筹备打入酒楼到现在,唯一睡得安稳的一晚。黑夜后半程,元德换班晏信,晏信还悄悄晃了下他的小腿,都没把他晃醒。
元德也长出口气,也算是能让殿下好好休息一下了。
一觉天明。
秦千千一改往常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作风,起了个大早。然后她就在季春霖的暗中跟踪下,跑去了王家宅邸。直到巳时,她才从府中出来,王予月还出门送她。
“秦老板,不是说我,你要是想听我全讲给你就是,你又何必……”王予月心生郁闷。
往常她忙得脚不沾地时,最讨厌别人过来打搅她。可事情到了秦千千这人身上,却反了过来。自己着急告诉她真相,这人却不想听,还非要说什么自己查!
犟种,她可真是绝对的犟种!
秦千千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王小姐聪慧过人,又怎不知我要干什么。不过你放心,走投无路之时,我还得让王小姐替我兜底呢。”
说罢,她莞尔一笑,仿佛真的很仰仗王予月的样子。
王予月一挥袖子,无语地偏过头,这种客套话,她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会信吧。原本还想就这种不轻不重的事情,卖她点人情,以后自己还能跟清风酒楼做些别的生意。
这个构想,彻底幻灭。
“你放心吧,到时候我肯定出面保护你就是了。”
季春霖听得是语焉不详,什么保护?什么状况需要让秦千千,来找她寻求庇护呢?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
秦千千刚拐过一条街,就被五个家丁装扮的人堵上。为首的那个人,正是李家的管家李福来。他还算守规矩,端庄得体地请秦千千到府中一叙。
她点了下头,丝毫不惊讶:“请管家前面带路吧,你们这街街巷巷的,我走的是在糊涂。”
季春霖都猜测,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事。可兹事体大,他也只能悄悄尾随。路上他差人去给白邵禾与元德送信,通报现在的状况。
虽说李家的保密程度远不及王家宅邸,因此他们在其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但对于监视秦千千的事情,他丝毫不敢轻视。
于是,季春霖还是决定自己暗中跟随。
等她进府后,身后的大门就被人关上,看的季春霖心中一紧。若是待会儿秦千千遇到生命危险,他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救她。
救她,自己可能会因此暴露;不救,那殿下苦心孤诣的计划,就要付之东流……
季春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时,秦千千主动跟李思源打起了招呼。
“李公子,怎地如此憔悴?是不是没有睡好啊!”
她现在的每一句话,李思源都可以理解为意有所指。可他不能暴露,授人以柄,因此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抹笑容。
“秦老板多虑了。”他无意于叙旧,于是立马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我就是想问问,秦老板最近调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头绪吗?”
他其实想问,有查到自己头上吗?想到真实目的他低垂的眸子中,闪过只有自己知道的狠戾。
秦千千最厌烦的就是人心猜忌,可阅人万千,她最精通的也就是识人。李思清这些弯弯绕,在她眼中,都是不入流的把戏。
既然他想玩弯弯绕,那自己就跟他玩点有意思的。
“可是说呢李公子,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不例外啊!这几天本想查你爹娘的下落的,可是……”
说到这里,她戏谑地看了一眼李思源,那人赶忙不自然地眨眨眼,让她继续往下说。秦千千耸肩,那就索性把事情说明白。
“可是我夜半梦到两个女子,她们跟我说好冤,让我先查她们的案子。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给我查出一些线索来。有歹人吊死了她们,还用刀在她们身上千刀万剐。可是那凶手其实跟这两位女子无冤无仇,她们只是那人报复别人的幌子而已。”
“够了!”李思源不敢再听,他已经顾不得暴露,或者被怀疑的事情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抵抗听下去。
秦千千撇了下嘴,而后一言不发地盯着李思源。李思源低头,因此错过了她精彩的表情。房顶的季春霖看得清楚,她那种享受的表情,自己只见过一次。
元德早些年专门负责审讯犯人,他会不择手段地审出殿下需要的真相。而他也不知道所谓的是非对错,殿下说的,那就是对。
因此,他在日复一日的酷刑中麻木,甚至生出凌虐的快感。也就是有次目睹元德审讯犯人,才让季春霖见识到那种目光。
那眼神就像一堆翻滚跳跃的火焰,所到之处,皆被燎原之势烧得干净。若再深究,那眼神中还有一丝惘然,那是一种近乎赤诚的求知**。
元德当时迫切的想知道细作手中的线索;而秦千千现在似乎,更想看眼前人抓狂、或者发怒的样子。
季春霖不懂,她单枪匹马的,怎么就敢来招惹李思源。
不消片刻,李思源就整理好表情,无辜地看着秦千千。
“秦老板果然事务繁忙,不过还请把我的托付放在心上,李某定当感激不尽!”李思源万分确定,她已经在调查自己了,甚至,已经查出真相了。
可现在不是挑明的时候,他要先不动声色,再……
只可惜,秦千千厌烦跟他逢场作戏了,
“李思源,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欺瞒得了我,可天道昭彰,你又何必苦苦挣扎呢?”她稳坐客座,声音不大不小却异常坚定。
李家的事儿她只有八成把握。
往常来说,若非十成把握,秦千千是绝对不会出手的。而且她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抽丝剥茧、查出真相而已。可李思源触动到她的底线——坑害她身边人了。
这就绝对没办法再忍了。
八成真相,坐实他的罪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思源还想装傻,但秦千千开始从小说起李家的事情,桩桩件件,让李思源听了不寒而栗。
从他嫉妒妹妹到嫉妒哥哥、再到前段时间的拿捏哥哥又坑害了他,秦千千一字一句说的真切,李思源的表情,从抵赖到震惊、再到你能奈何我何的释然。
秦千千剖析完后,他蔑视地笑了一声,甚至还展展膝前的长袍,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也散漫地倚在靠背后,“好精彩的故事,秦老板江湖说书人的身份果真名不虚传!”
死不悔改。
秦千千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也就这么说了。
“你现在如此嚣张,无非就是你觉得我没有证据,还有,我走不出这个府上而已。”
这话说到李思源心坎里去了,他耸耸肩:“不然呢,你刚刚还一口一个李公子,是怕暴露我的身份吧?哈哈哈,殊不知,这家里早就都是我的人了!只可惜你这江湖第一妙人,就要折在我们府中了。”
他踱步到一旁的棺材,拍了拍棺材盖,继续说:“放心,我这废物哥哥最喜欢听你的故事,到时候我把你们葬在一起,你好好给他讲讲你的故事。”
秦千千右手支在茶桌上,扶着自己的脸:“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这么好杀吧?真是天真啊。”
她从椅子上起身,朝他走过来,走到棺材前,提着下巴示意他打开棺材。
“问问你哥,看他会不会告诉你什么。”
李思清呼吸一滞,背在身后的手,也暗中攥紧了。他心中想着她不可能知道他的秘密,可理智告诉他,现在早就为时已晚。
而秦千千,戳破了他最后的伪装。
“你是什么孝子?你娘就在城外八十里的地方,你怎么不去接她?你只不过是想借由这事、借我给你洗白!”
她不再克制情绪,而是指着他骂了出来:“贱人!你该跟你哥一起被葬!”
季春霖这才如梦方醒,殿下和自己,一直以为李思清是看重亲情的,但其实不然。只不过他很惊讶,秦千千是从哪里知道梁平乐的消息。
可他来不及细想,那边的李思清已经掐上秦千千的脖子,他面目狰狞地狂笑,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留她了。
“你还指望王予月来救你?她急匆匆的出城,忘了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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