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在，发餐食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

“我们都以为他去厕所了。”

“太危险了，要是有余震怎么办，得赶紧去找！”

季羽韩昭过来的时候，十二班班主任刘老师正焦急盘问几个学生，周围几个闻讯赶来的老师跟着七嘴八舌出主意。

十二班的田意不见了，得尽快找回来才行。

古典园林式的校园弯弯绕绕，树林极多。季羽韩昭包括许多能抽开身的老师全部出动，分散开寻找这个莫名失踪的男生。

雪下得很大，校园内的许多室内都亮着灯，里面却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大礼堂待着，度过这难熬忐忑的一夜。没人知道这个叫田意的男生为什么会离开，又去了哪里。

只能地毯式地不放过每个角落寻找，每个人的心都悬着。

季羽和韩昭腿长，两人分工合作，不出片刻搜完整栋艺术楼。回到一楼大厅会合，两人都是面色一凝，田意不在这里。

大雪已将来时的脚印覆盖，抹去存在的痕迹，寻人变得很是困难。

“我记得刘老师说过，田意是体育生，会不会去体育楼拿什么东西？”季羽喘了口气，把外套拉链往下拽了拽。跑了几层楼，整个人又急又热。

“别感冒。”拉链又被韩昭拉上，点头同意，“走，去看看。”

两人几乎是跑着抵达体育楼，刚到楼下，周漠和物理小哥从里面走了出来。皱着眉，看样子并没有找到田意。

“这时候咱们这大学校，真是一点优势都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周漠，此刻也是一脸严肃，叹了口气。

物理小哥喘着气附议。四人交换了下搜索情况，没再多说，继续抓紧时间寻找。

临走前，周漠回头看了眼季羽，嘱咐他：“保护好自己，小羽毛，别让我担心。”

季羽没多想，点了点头跟上韩昭的步伐。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就像一个无坚不摧的组合一样，保持行动一致。

来的路上他告诉韩昭，体育楼后面还有一个存放废旧体育器材的小楼，现下正是往这个方向去。

小楼这头平时来的人就少，现在没开灯，人在的可能性不大。但两人还是决定进去搜寻一番，不能放过任何角落。

楼里的灯似乎接触不良，季羽摁开关没反应。韩昭这头已经打亮手电筒，看着他。

“我二，你一，这样快些。”季羽跟着打亮手机，主动承包爬楼梯上二楼的任务。韩昭的腿伤还没好透，刚才爬了艺术楼，实在不适合再大幅度运动。

韩昭心下了然，瞥了眼季羽，沉声道：“小心。”

话不多说，季羽两步一个台阶跨上二楼。借着手电光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寻找失踪的学生田意。

没有人，就在季羽无望地打开最后一扇门时，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被一堆标枪压着，一个箭步奔过去。

“田意，醒醒。”季羽检查田意身体后，发现并无损伤，尝试将其唤醒。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有了感应，动了动胳膊醒转过来，看到来人是季羽后眼睛一红，带着哭腔：“季老师，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季羽也认出田意，正是他和韩昭被锁在体育楼那夜怀疑的体育生之一。

“还能走么？这里器材太多很危险，得快点离开。”季羽扔开砸在田意身上的标枪，温声问道。他怎么也不会和一个学生计较那些，况且已经过去了。

田意揉了揉脑袋，嘶得一声站起来被季羽扶住：“要不是被放在柜子上的铅球砸了下头，我也不会晕的。”

季羽一愣，这家伙竟然是被铅球砸晕的，摸了摸他的头，幸好没出现什么坑坑洼洼，不过出去后还是要检查下才好。

先不问田意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发现这里有信号，季羽一边给韩昭打电话一边架着田意往门口走。

电话刚接通的瞬间，季羽和田意同时一晃，大地的震动再次传来。

是余震！甚至比刚才那波还要更强烈些。

房间里的体育器材堆得太满，几乎没有躲藏的地方，季羽立刻反应去拉门，却被田意往后一拽，门口的天花板竟然掉下来，砸在季羽刚才的位置。与此同时，门口的玻璃柜倒下堵住出口。

两人的身形几乎站不稳，情急之下季羽摁倒田意，靠着墙撑开屏障将他护在身下。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有东西砸在季羽的背上，一声闷哼从口中发出。田意已经哭得满脸是泪，拉着季羽的衣领把他往下拽。

大地震怒，疯狂撕扯着这栋残破的小楼。小楼里的人如同一粒尘埃，随时都会被吹散碾碎。

“别怕。”季羽撑着身体，将砸下来的乱七八糟器材挡在外面，低声对田意说着。他隐约记得，之前也有个人，在他上公开课前，学校停电后，都对他说过，别怕。

不知道一楼的那个人怎么样，楼好像要塌的样子，他在一楼……

田意一边哭一边喊：“季老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震感持续了十几秒，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季羽在这十几秒内想了很多，脑子里不断浮现一个人的影子。

“季羽，季羽！”

门口有人在砸门，声音急促冷冽，季羽强撑着身体，唇角微勾，诶了一声。屏障下的田意知道这是第二根救命稻草，朝外面大声哭喊。

木门被砸了个洞，韩昭一眼看到直对着角落的两个人，大的那个跪在地上，挺直背挡着砸下来的铁板和器材。小的那个被迫蜷缩，正努力往外面爬。

如果此刻有旁观者看着，就会发现一向沉着冷厉的韩昭，扒着门口砸下来各种阻碍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身上的重感消失，季羽闻到熟悉的檀味，还没来得及转身，身体已被半抱起来。

“韩昭，你来了。”季羽看着对方冷峻的眉眼，笑了笑。薄汗从对方凌冽的额角滴下，落在他的脸上，是热的。

韩昭没说话，保持半抱的姿势带着季羽往外走，田意自觉跟上。

下至一楼，背部的痛感渐缓，季羽体力也恢复一些，拍了拍韩昭的肩膀，从半抱的姿势里脱离出来，示意两人快点离开这里。

韩昭瞥了一眼，闭口不言，护在他俩身后往外走。

一楼的情况不比二楼强多少，几处天花板都已坠落。韩昭刚刚来得极快，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上来的。

回了大礼堂，辟出一块空间，老师们一波围着田意，一波围着季羽和韩昭，校医来的时候差点没挤进去。

季羽的背部并无大碍，只是会留下些许淤青，倒是脖颈处有一处划伤，现在已被校医止血后贴上纱布。韩昭身体无碍，手上有几处划伤，是清除阻碍时留下的，现在也被缠了好几圈纱布。

只有田意，除了开始被铅球砸到脑子有点晕之外，身体没有一处破损。老师们放下心来，一番询问后，才知道田意为什么会出现小楼里。

发放晚餐前，大礼堂新闻正在播报津州老城区的危房情况，被田意听到了。他是单亲家庭，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一直住在新闻里所说的危房里。

田意担心奶奶，想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确认家里是否安全，独自跑回体育楼拿手机，结果没信号，到处找最后找到小楼里，发现有信号，正要打电话的时候被松动的铅球砸晕。

后来就有了季羽韩昭来救的事。

老师们一时无言，班主任第一时间给田意奶奶家打电话，确认了安全，才严肃批评了田意的行为。

田意认识到错误，早在季老师来救他时他已经非常惭愧难受。等人差不多都散了，田意在班主任带领下，来给季羽韩昭致谢。

“季老师韩老师，谢谢你们救我。”田意低着头，眼睛又红了，顿了顿继续，“还有，对不起。之前在体育楼那晚，是我带头上的锁、搞坏电子门禁的，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季羽和韩昭互看一眼，没再说什么，只督促他以后好好努力，别辜负自己。

余震发生时大礼堂的人又往外跑了一轮，这会儿都有些心力憔悴，几乎没什么人说话。

被田意这么一闹，信号一恢复的同时，学校下达命令，班主任们连夜给学生各家报平安。任务量很大，每个家长都忍不住多问一句嘴，其余老师也加入拨打报平安电话行列中。

起初给季玥他们发的信息现在都能发出去了，季羽坐在韩昭旁边给八班家长们打电话。

给家长们报完平安，老师们总算能喘口气歇息一下。但没人敢真的睡沉，大多靠在一边小憩。

放松下来后，被外物砸过的痛感从四肢百骸中苏醒过来。季羽疼一下打个盹，开始的时候韩昭还靠在旁边，等季羽再疼醒的时候，身边空了。

大礼堂睡倒一片，没人注意这头。季羽愣了愣，往门口走去。

门口右侧的小台阶上，坐着一个高挺的背影。手中的火星随着男人的动作，忽明忽暗。窄腰往上的宽肩处，落着零星几片飞过来的雪花。

韩昭看着露台前纷纷扬扬的大雪，似是没听到身后的脚步，自顾自地抽烟。

脚步很轻，走了几步就到了身侧，来人坐下，与他并肩。

从地震发生到现在，季羽和韩昭说了许多话，和对方却好像没超过十句。

季羽递上一瓶矿泉水，看着雪，慢慢说道：“今晚真漫长。”

清凉的烟味消散，韩昭低头摁灭火星，接过水的同时，粗粝的纱布擦过季羽露出的皮肤，冷不防扣住对方手腕。

下一秒，季羽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几缕檀香钻进鼻息，闻起来没那么冷，甚至带上温度。

“抱会儿。”

随着胸腔震动，低沉的嗓音从声带飘出，一字一句飘进季羽耳中。

韩昭的下颌搁在右肩上，迫使他微微偏头，对方脖颈的气味近在鼻息，再往上，就是好看的耳垂。

季羽没动，在韩昭结实温暖的壁垒中，缓缓闭上眼睛。

夜色寂寥，无人看见，大礼堂外角落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