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从学校回来，季羽乘坐电梯到十二楼病房，电梯门刚开，就被值班护士拦下来：

“季先生，快过去看看吧，您不回来，病人就是不吃饭，情绪也不好。”

季羽对着护士笑了笑，道过谢转身朝病房走去。

“季先生对那位病人真好，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人都瘦了，一点怨言也没有，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另一位护士探头出来，看着季羽远去的背影和刚才的高个子护士小声交谈。

高个子护士点头如捣蒜：“不是说他们是兄弟嘛，感情好是肯定的。只是可惜，那位霸总似的病人竟然失忆了。”

周围的几个护士都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季羽疾步走到高级病房门口，还未开口，坐在窗口的高大身影心电感应似的转过头，发现了他。

冷峻的眉眼紧紧盯着他，防备和不安的情绪没有收敛，逆着光，直愣愣戳在季羽心口。

他快步走进来，忽略站在一旁的何方木，走到韩昭身边，摸了摸他额头上的绷带，温声开了口：“怎么不吃饭，上午走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么。”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季羽被韩昭抱住。对方手臂紧紧箍紧后腰，头靠在小腹上，声音又低又冷：“去哪了。”

其实出门前，季羽认认真真拉着韩昭的手，告诉过他。

现在对方再度问起，季羽也不恼，抬手摸了摸韩昭背脊，轻声开口：“你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你。”

以往都是韩昭将他治得死死的，如今因为韩昭失忆，两人像是颠倒了下，季羽说什么，韩昭就听什么，很是听话。

“季先生，我也拿老板没办法，他只认你，你不在他一口都不吃。”

季羽的一只手被韩昭紧紧抓着，一面看他吃饭，一面听他的助理何方木讲话。

闻言，只是笑笑，眸子仍是盯着韩昭轮廓精致的侧颜：“没事，辛苦你了。”

韩昭是在第二天醒来的，却谁都不认识，只抓着季羽不放。医生告诉他，韩昭脑部受创后留下的后遗症，暂时性失忆。能认得季羽，说明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韩昭的性情还是极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季羽却很是依赖。尤其是周漠和杜晓晓几个老师来看望时，韩昭恨不得将季羽整个人揉在怀里，绑在腰上当腰部挂件给他们看。

“学校那边找我谈了话。”季羽等韩昭喝完水，开始给对方讲他去学校的事，“损失他们会全权负责处理。”

教师公寓突发火灾的原因，竟是陈跳家外面的保险丝老化烧断引发的。受伤的老师不少，都被安排在这家医院，学校来慰问过好几次，承诺会负责到底。

今天找季羽谈话，就是商量这事的。

韩昭沉默着听完，打了个哈欠，沉声开口：“困了，睡午觉。”说着就要拉季羽一起进被窝。

“我在外面守着。”何方木很识趣，迅速离开房间，带上门。

季羽定定看着韩昭不容否决的样子，低低说了声好，脱了鞋躺倒在韩昭腾出来的一侧位置上。

被子刚盖好，韩昭整个人倾身过来，将季羽捞进怀里，怕他会像一尾游鱼一样溜走，紧紧抱着。

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季羽嗅了嗅鼻息间好闻的味道，轻轻开口：“今天还要听故事么？”

韩昭的下颌抵在季羽头顶，一只手突然抬起，摩挲着季羽露出的耳垂，嗓音低沉：“季羽。”

对方的力道极好，季羽不由回想起韩昭给他按腰的情景，白皙的脸上不自觉爬上绯红，拿掉耳朵旁边的那只手：“我在。”

“季羽。”低沉的嗓音还在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又低又沉，“我们是恋人，不是兄弟。”

又一次重复的肯定句。韩昭初醒没多久，就攥着季羽说过这番话。季羽担心韩昭受到刺激，一直没有戳穿，就这么含混着。

其实，他俩根本没有确定关系。

“真的，不通知你家里人来看你么？”

季羽跳开话题，对方那只不安分的手再次摸上季羽面颊，手感软软的，还很温热。

“头疼。”韩昭的额头与季羽相抵，“睡觉。”

还是这样，只要一提家人，韩昭就岔开话题。季羽缓缓闭上眼睛，一面希望韩昭恢复记忆，一面又不希望他恢复记忆。

被窝里很暖，形成一个令人安心的壁垒，季羽的手掌轻轻撑在韩昭的胸膛前，悄悄享受，这一刻好似偷来的时光。

韩昭照例每天粘着季羽，对他实施超强占有欲。

医院里的护士们很开心，恨不得每天都能去十二楼的高级病房养养眼，季羽韩昭的甜蜜兄弟请被大家津津乐道。一见季羽从病房出来，就对他笑。

“季先生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要给自家哥哥送。”高个子护士又过来搭讪。

季羽唇角微勾，淡淡一笑，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里面装的是韩昭让他做的百合山药粥。他今天特意用酒店的锅子守着熬了两个小时，出门前亲自尝了口，虽不能和韩昭的手艺相提并论，但已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结果。

这两天，韩昭隔三差五就要吃季羽亲手给他做的饭，表情又冷又倔，季羽心软又心疼，一一答应。

和护士简单聊几句，季羽往熟悉的病房走去。这条路他走了两周，从最初的冰冷到如今的安心，他知道，都是病房里的人给的。

季羽停在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脚下一滞，鞋带竟然开了，只得蹲下身来系鞋带。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病房里的谈话声不轻不重地从门里飘来。

季羽一愣，是韩昭和何方木在交谈。

“昭总，近期蜀州那边并无状况，痕迹餐厅也营业正常，您安心养着就是。”

何方木的声音很轻，向韩昭汇报着工作。

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也不知该问不该问，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您已经恢复了记忆，打算什么时候出院？季先生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您，每天都要悄悄去医生那里问一问。”

恢复、记忆？

呼吸一凝，季羽蹲在地上忘记了起身。还是经过的护士问他，怎么蹲在房门口不进去。

就在下一秒，病房门开，韩昭出现。

季羽站起身来，绕过韩昭直接进了病房。韩昭给何方木一个眼神，对方麻溜跑路，顺便把门紧紧带上。

清冷的白色病房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卫生间水龙头的滴水声。

很多个夜晚，季羽在韩昭睡着后，听着水声和对方沉稳的呼吸声，睁开眼在昏暗中在韩昭的怀抱里，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季羽打开保温桶，盛出一碗百合粥，低着头说：“喝粥吧。”

话音刚落，韩昭踱步过来，端起碗一饮而尽。季羽抬头，对上韩昭浅淡的眼眸。

“抱歉，骗了你。”韩昭放下碗，眼睛仍盯在季羽看不出情绪的脸上。

“什么时候恢复的？”季羽吸了吸鼻子，走到半开着的窗口，肩膀微微起伏。

后面的人紧跟过来，站在他的身后，一声轻叹，过磁的嗓音低低的：“三天前。”

“你能恢复就好，我很高兴。”季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韩昭恢复记忆，又能恢复从前的生活。

恢复到从前的生活，那他和韩昭，还能否回到从前的状态。就在昨晚，两人还在一张病床上相拥而眠，一如两周来的每个幽夜。

有风吹过，季羽站在窗口，温和的光线洒在他的栗色毛衣上，肩膀上。

韩昭想要触碰一下对方肩膀上的光斑，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却又堪堪缩回。

身后悄无声息，就在季羽以为对方是不是离开，正要转身，突然整个人被带进温暖炙热的怀里，夹杂好闻的味道。

韩昭双手环抱，紧紧拥着季羽，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又冷又狠：“低劣的手段我用了，我等不及你跨过来，现在还能留住你么。”

不等季羽开口，对方再度开口，一字一句砸进他心里：“从手术台回到病房，你说你想我，我听到了。”

季羽抠着手心，眼中热气汹涌。面前的仿佛不再是冬日风景，已经变换成那晚的火海，灼得他无处遁逃。

“季羽。”

韩昭迫使季羽面对自己，那双狭长的眸子灼热滚烫，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爱意：“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你。想要你这个人，想贪婪索取更多。”

季羽微张着嘴，总是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里溢满水雾，韩昭的轮廓模糊起来，肩膀的热度有增无渐。

“你也喜欢我，敢承认么，季羽。”韩昭的音色低沉强势，却无端添了点孤独的意味。

对方仿若盛着冷泉的眼眸灼热深情，毫不掩饰地凝视自己，薄唇因为曾经失血过多颜色极为浅淡。

“韩昭……”季羽微微仰着头，哑着嗓音开口，“你听过让时间停止的方法么？”

韩昭微怔，还未猜透含义，微凉的触感落在唇上。

如何让时间停止，爱人的亲吻。

季羽闭着眼睛倾身向前，吻上韩昭的薄唇。因为紧张，鸦翅般的睫毛轻颤。

有什么被点燃，下一秒，韩昭摁住季羽的后脑勺，近乎吞噬般，狠狠地，加深这个吻。

这个等了太久太久的吻。

冰冷的医院房间似乎没那么冷，从窗口是怎么到病床上的，没人能够回答。

季羽跌进温软的棉花上，滚烫的火焰燃烧掠夺，几乎侵占他所有的氧气。

什么家族恩怨，什么黑名单，去他妈的。

“1208号房的病人，例行检查！”

擦.枪走火的前一秒，护士推着药箱进门。

两道身影迅速分离，季羽揪下毛衣，红着脸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套着韩昭的拖鞋迎着护士过来。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喑哑愉悦的低笑。

空气中的余温未散，在慌乱和掩饰中，季羽心口一动，他很久没听韩昭，这样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