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助理前一晚接到贺竞诚电话，接通后贺竞诚却说没事，这让他有点莫名其妙，左思右想不放心，第二天特意早早到公司。

没多久贺竞诚也到了，表情看不出异常，许助理略微放心。

他照例送上文件和报纸，开始汇报当天安排。

“贺先生，您秘书的面试定在今天上午，中午要同恒达集团的马总吃午餐，下午是各部门总监的例会。”

贺竞诚翻动文件，没有抬眼：“知道了。”

许助理站在办公桌前未动，贺竞诚问：“还有事？”

许助理犹豫着：“贺先生，下午我想请半天假。”

贺竞诚这才从文件上抬眼：“可以。家里有事？”

“不是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回国，我想去接机。”许助理解释。

贺竞诚似乎心情不错，难得问：“女朋友？”

许助理耳根有些红：“还不是，正在追。”

下属有喜事，贺竞诚也乐得成人之美，大方准假。只是上午的秘书面试却没有预想中顺利。

不论是猎头推荐还是公司内部选拔的人选，要么英文不够流利，要么反应不够迅捷，再或者个性庸懦，总之都不尽如人意。

面试结束，人事总监向贺竞诚保证将尽快启动新一轮筛选，贺竞诚不置可否，只吩咐：“把销售部沈洄的资料调出来。”

人事总监赶紧吩咐人把“沈洄”入职时的整套资料找出来，贺竞诚翻了翻，视线定格在英文水平那一栏。

空白。

贺竞诚蹙了下眉，点着那栏空白问：“为什么没填？”

人事总监说：“这个沈洄半年前出了车祸，记忆出了点问题，所有证书都记不得收在哪里，只能填空白，不过他入职的时候我找人测试过，英文不错的。”

薄薄的一张A4纸写满“沈洄”履历，贺竞诚捻着纸页，沉默不语。

失忆后连证书都不记得收在哪里，却记得以前读过的书里的一句话。

片刻后，贺竞诚说：“秘书选拔先暂停一下。”

人事主管离开后，中午贺竞诚应约同恒达集团的马总吃饭，地点在一家高尔夫球俱乐部。

吃完饭，马总起了兴致，贺竞诚作为晚辈，陪着应酬一起打两杆。不过对于高尔夫这种强度的运动，他没什么兴趣，想着等以后沈蕴醒了，或许可以带他来，毕竟无论骑马或是搏击强度都太大，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可以先从容易的入手。

马总一杆上果岭，心情大好，又有些怀念地说：“以前你父亲在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打球，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国？”

贺竞诚的父亲贺峰在三十多年前白手起家，从海运贸易做起，规模扩大后就转行进军房地产，打造了现今规模庞大的商业帝国。

两年前贺峰突发急病，因为送医及时保住一条命，但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担任贺氏董事局主席。

二弟贺峋能力平庸，三弟贺峥早逝。无奈之下，贺峰只能任命妹妹贺岚为代理主席，贺竞诚是贺氏的副总。

“身体不错，国外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也利于休养。”贺竞诚也挥出一杆，故意没有控制力道，白色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掉进了水里。

“可惜了，毕竟年轻，还是急了点。”马总借着点评球技好心提醒，“你现在自己的公司同贺氏两头兼顾，可千万沉住气，别让你父亲失望。”

贺竞诚扯出一个笑：“贺氏有我姑姑坐镇，用不着我操心。”

马总还想说什么，视野里，两个人朝他们走来，正是李琪珩同他父亲李兆延。

李兆延长相斯文，气质儒雅，比起商人，更像是大学教授。贺竞诚查过，多年前李兆延的确曾在北城大学短暂任教，同沈蕴父亲沈一清和楚教授都是同事。

简单寒暄，李琪珩陪马总打球，李兆延负手走在草坪上，主动提起沈蕴，语气颇为关心：“小蕴怎么样？我这个做叔叔的这段时间也没去看他。”

贺竞诚面上应付：“他状况不错。”

“哦？”李兆延问，“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醒？”

贺竞诚目光一沉，瞳仁里的绿油草坪都蒙上一层阴翳。

李兆延从他的沉默中听出答案，安慰两句，又道：“小蕴出事是在琪珩科技大楼附近，怎么说我们也有责任，你也不必事事揽在自己身上，毕竟这么多年我算看着他长大，他也叫我一声叔叔。”

贺竞诚沉默不言。沈蕴出事后，他强势将人从李家的医院接走，安排在养和的特护病房，派人24小时守着，为此和李琪珩爆发冲突，差点闹上头版。

李兆延面上不显，估计早就对他不满，这番话明里暗里都是对他的敲打。

背后传来李琪珩同马总的说笑声，贺竞诚抬头望向远处：“李叔叔不用担心，沈蕴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

李兆延置之一笑，感叹道：“到底是年轻。”

马总走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赞同地点头：“刚打几杆膝盖就不舒服，不服老不行了。还是琪珩技术好，一杆就过水。”

李琪珩长相肖似李兆延，温润谦逊的表象下是同样的虚伪，他道：“只是运气好。”

马总看出贺竞诚兴致缺缺，问：“竞诚平时喜欢什么运动？”

贺竞诚扯出一个笑：“我比较喜欢搏击。”

闻言，李琪珩脸上的笑淡去，下颌不易察觉地绷了一下。

回想起李琪珩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贺竞诚心情好了不少。

马总又问李琪珩，李琪珩面上已经看不出异常，笑着说：“我不像竞诚有用不完的精力，公司的事已经够我头疼。”

李琪珩语气亲近，仿佛两人在沈蕴病床前的冲突和交警队里的互不理睬都没发生过。

马总是做纺织贸易起家，后来涉足房地产，对新兴科技很感兴趣。李琪珩简单介绍公司业务，马总感叹后生可畏。

李琪珩笑道：“其他方面不好说，但在用人方面我可比不上竞诚，竞诚在WIS培养了不少人才，非常得力。”

贺竞诚心里冷笑，李琪珩这是在讽刺他研发总监被挖一事。他懒得再跟李家父子虚与委蛇，借口下午有会先行离开。

下午是各部门例会，总监携一名助手参加，林历准备带裴启参会，会前临时接到许助理电话，让沈蕴也参加。

林历纳闷：“让他去干什么？”

许助理含糊道：“这是贺先生的意思 。”

会议室里，众总监陆续在椭圆形会议旁入座，沈蕴同裴启坐在后排。

贺竞诚进来后，朝沈蕴扫了眼，用下巴点了点自己手边的空位，对沈蕴说：“坐过来。许助理不在，你做一下会议记录。”

众目睽睽，沈蕴起身坐到贺竞诚的右手边，众人心里各有猜测，尤其是林历。

沈蕴见惯这种场面，一派坦然地打开记录本摊开放在面前。因为涉及需要保密的事项，只能先手写，再录进内网电脑。

贺竞诚说完“开始”，会议室灯光暗下来，众人的目光都从沈蕴身上移开，聚焦投影。

会议第一项议程就是Xron的项目，随着楚教授加盟，研发取得突破，很快就能提交给代工厂制造芯片并封装测试。

除了Xron，WIS还有其他并行的项目，各部门依次汇报，轮到林历时，他对很多销售数据语焉不详，汇报得结结巴巴，还要靠裴启递纸条告诉他。

贺竞诚脸色紧绷，沈蕴坐得离他最近，自然第一个察觉。

会议内容并不复杂，又是熟悉领域，沈蕴记录的同时还能分心想其他事。

他答应了沈太太晚上要早点下班，陪沈太太去裁缝店做旗袍，余光瞥见贺竞诚手边的咖啡见了底。

贺竞诚端起杯子才发现咖啡喝光，低咳一声，手指曲起，无声地敲击桌面，像个强迫症。

沈蕴想起曾经看过一篇讲咖啡成瘾的文章，习惯喝惯咖啡的人如果喝不到，脾气就会变得暴躁。

适逢林历又卡壳，用余光暗示后面的裴启，贺竞诚眼睛一眯，正要发作，旁边凑过来一个人，轻声问他：“贺先生，要不要给你倒杯咖啡？”

贺竞诚按下不悦，朝沈蕴看去，几秒后“嗯”了一声。

想起沈蕴不知道自己的口味，贺竞诚正要嘱咐，就听沈蕴问：“半块方糖不加奶，对吗？”

贺竞诚暗暗吃惊，沈蕴已经端着杯子起身离去。

打岔的功夫，林历接收到提示，顺利讲了下去。但贺竞诚也无心再追究。

会议室的门轻巧打开，又关上。贺竞诚的目光落回沈蕴摊在桌面的记录本上。

端方娟秀的小楷，字迹眼熟。

内容详略得当，满篇都是重点，实在不像一个刚接触这行还不到一个月的新人能做到的。

贺竞诚又将记录本翻到扉页，姓名那一栏里只有单独一个“沈”字。

他盯着那个字，直到沈蕴端着咖啡回来才收回视线。

沈蕴只当是记录本自动合上，没往心里去。

林历磕磕绊绊汇报完，本以为会等来一顿斥责，贺竞诚却什么也没说，让客户维护部继续汇报。

沈蕴趁空档闭眼休息，在客户维护部总监开始后，才继续做记录。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林历挨批，销售部的日子不会好过，搞不好又要加班。为了不对沈太太失约，沈蕴只好采取行动，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贺竞诚向后靠在座椅上，看着沈蕴书写的侧影，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沈蕴偏头望过来，似乎用眼神在询问是不是这个口味。

贺竞诚放下杯子，给出评价：“太甜。”

贺竞诚：老婆给我倒咖啡，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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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