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不着痕迹地嘘寒问暖，恰到好处地施展魅力，旁敲推击地勾起他的兴趣。

驯服一个海王，那就得会演。真的当假的，假的演真的。

他不是说喜欢她吗？

那她就演出一副对他动心了的样子。

那个姣儿大主播也是个会演的。

眼底的喜不自胜漫出天际，嘴巴却只是矜持地抿起，一脸的欲拒还迎。

宋词思绪乱飞，每天下播后，会习惯性的打开私信界面看看。

陈酌一直没有回她。

宋词嗤笑一声。

他给谁刷那是他的自由。他兜里的钱，她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宋词一把栽进靠着墙的柔软床铺，伏趴在淡黄柔软的被子一动不动。

有细微的风吹起绿色的半透明窗帘，吹来一丝凉意，冲淡了季夏的燥热。

室外万家灯火俱灭，一片漆黑。

倦意席卷而来，宋词阖上眼，呼吸放缓，酣声渐起。

就这么睡着了。

半夜忽然惊醒，方觉光裸在被子外的手臂有点冷，她仰起头一看，原来是窗户没关。

夜晚的风徐徐吹进室内，带有几分凉意。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稀里哗啦。

雨珠砸在透明的玻璃窗户上，一行行滑下，打湿了搭在窗台的窗帘。

宋词起身将窗帘拢起，挂在一旁，抬手将窗户合上。

哗啦的雨声风声阻隔在窗外，拍打出沉闷的声响。

她起身至桌前，打开小台灯，昏黄的灯晕盈满了整个房间。

这个房间只有30几平米，是公司提供的宿舍。

原本是安排两个人住的，她和一个叫皮皮的主播。

公司女主播互相都是喊得艺名，一来艺名朗朗上口，二来大家都不需要以真实姓名示人。

宋词见过她几面，娇娇小小，眼睛很大，长得很秀气的一个姑娘。

因为宋词前一个月业绩好，公司就让她一个人住。

皮皮被安排在4人间的房间。

宋词躺回床上，点开手机银行软件，看到余额数，略微放下了心。

这个暑假直播第一个月业绩好，赚了2万多，加上这个月零零碎碎，能凑齐3万。学费和生活费是没问题了。

8月已接近尾声，开学季即将而至。

她看了看时间，5点多。

雨一直在下。

她闭上眼，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索性去卫生间梳洗一番，对着镜子细致地描眉。

她化妆速度很快，一般都是日常的淡妆。可今天看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憔悴，便把妆容化得比平常浓烈一点。

拉开衣橱，思索片刻，选了一条玫红色吊带紧身裙穿上，裙子堪堪包到臀，配上她的妆容，不同以往的纯欲，更添一丝风情美艳。

她随便塞了几口面包，带了一盒牛奶，出门乘坐电梯，按了向下键。

外面的天蒙蒙亮，雨停了。

其实公司和宿舍就在一栋楼。上下班倒是方便的。

公司老板在这个小区租了2楼到6楼的房子。再另外重新装修，分了直播间和住宿区。

2楼是会议室，3，4楼是直播间，5，6楼是宿舍。

“叮——”

电梯门开了。

5楼。

进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女生，她似乎没料到电梯里还有人，愣了愣，冲宋词打招呼：“池池姐，早上好啊。”

是皮皮。

宋词淡淡笑着回应。

皮皮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捂脸，声音闷在掌心，“我还没化妆。”说完吐了吐舌头。

“你皮肤好，不化也好看。”

“真的吗？”皮皮惊喜地抬眼看宋词。

宋词点点头。

皮皮手搭下来一点，“池池姐你的皮肤才是超好的，好白啊！”

这点商业互捧式的夸赞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女人之间的友情，总是从肤浅的话题开始。

年纪小的人皮肤总是细腻光滑的，皮皮看上去像刚成年。

年轻，满脸的胶原蛋白。即使熬了夜，也看得出青春的朝气。

年轻就是资本。

电梯到4楼，两人走到401室，皮皮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宋词看着她熟稔的动作，问：“你每天都这么早？”

“是啊，之前我的业绩垫底，许哥叫我用点心。我想着大家都没播的时候，或许我有机会熬出头呢。”皮皮低低的说，“但是任何时间段都有主播在直播的。上个月我连续播通宵档，身体有点吃不消，这个月改白天播了。”

许博文是公司的运营，手底下大大小小主播十来号。他倒是没怎么管过宋词。

“可能是因为我不够漂亮吧，身材也不够好，所以我想更努力一点。”

宋词见她情绪低落，安慰道：“谁说你不漂亮？女孩子各有各的漂亮。你也不差啊。”

“池池姐，你这么好看，你不会懂的。”皮皮此时像一只打了霜的茄子，没精打采。

“漂亮有什么用呢？我现在的业绩还没有你的业绩漂亮。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能不靠脸吃到这碗饭，才是真正的本事。”宋词说。

皮皮像被安慰到，点点头，做出加油的手势，一脸振奋：“我会继续努力的。”

宋词走到1号直播间，推开门，一阵清凉的风迎面扑来。

空调没关。

公司明文规定，下播忘记关大功率电器一次罚款200。

宋词刚开始会偶尔忘记，罚过两次。

每次下播后，她会检查电脑，空调等电器是否已关。

她清楚记得她昨天关了空调。

一眼看过去，桌子上电脑旁边，乱七八糟叠放着一堆化妆品；手机支架边上，有几本穿搭杂志，封面上是一个亮眼的二线女明星；还有几支未燃尽的烟头，大概是空调风挡被调到最大，吹了一晚上，烟灰掉得到处都是。

一室冰冷狼藉。

她转身去隔壁2号直播间，抬手敲门。

皮皮在里面换衣服，反锁了，听到敲门声，动作加快，急急开了门。

皮皮探出头，神情疑惑，“池池姐？”

宋词面无表情，“昨天谁进了我直播间？”

皮皮神色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宋词眼里渐渐泛起凉意，“是余思，对吗？”

皮皮一脸尴尬。

“是我，怎么了？”娇俏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皮皮只觉头皮发麻，犹豫几秒选择打招呼，“思思姐早上好。”

“为什么进我的直播间？”

“你的直播间？你真搞笑哦！1号直播间属于业绩最好的主播，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个月的业绩，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一直呆在1号直播间。”

余思说完鼻孔里哼出一声笑，不屑意味很是明显。

公司的主播大都相处融洽，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大家是竞争对手，却不会将争锋相对拿到台面上。

明里暗里的角逐才是常态。

只有宋词和余思一直不对付，这个不对付是余思单方面挑起的。

当初她们是同一批进来的主播，宋词播得最好。大家调侃她是公司一姐。

而余思，是仅次于宋词的业绩第二女主播。

余思不甘屈于人后，一直明里暗里跟宋词较劲。

不时地出言挑衅讥讽宋词，宋词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如今终于能将宋词踩在脚底，余思心里自然十分快意。

宋词拨电话给许博文，他秒接。

直播运营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24小时随时待命，及时应急，解决主播的问题。

宋词开门见山问：“我的直播间怎么回事？没人通知我换直播间。”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有歉意，“不好意思啊池池，昨天本来要跟你说的，我给忘了，你瞧我这记性哈哈哈”许博文尬笑几声，“你的直播间换到5号直播间了。真的不好意思。”

“那空调怎么算？”

“什么？”

“我一大早来，空调呼呼吹了一晚上，1号直播间有够凉的。我走时关了空调，该怎么解决？”

宋词一语双关，余思听得脸色一变。

“这个，我先去查清楚，昨天谁是1号直播间最后走的，再来处理这件事。”

“不用查了，当事人就在我面前，你要不要跟她说？”

“啊？”

宋词看着余思说，“刚刚我问了。昨天我走后，思思进了我直播间。她已经亲口承认，”宋词挑了挑眉，继续不紧不慢道，“哦，对了，还有一个人也听到了，姑且算证人了吧。”

余思脸红一阵白一阵。

许博文在电话里支支吾吾。

宋词冷笑，“怎么，许运营，不好处理吗？”

余思讥笑一声，提高嗓音，大到足以让电话那头听清楚：“不就200块钱吗？罚就罚呗，我又不是罚不起，可不像某些人一样，穷酸的没话说。200块钱也斤斤计较。”

许博文这才在电话里回复，“到时候我去公司会处理这件事的。”

宋词点点头，挂了手机，径直走向5号直播间。

宋词对她的冷嘲热讽似乎丝毫不在乎，余思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余思盯着她挺直的背，声音愈发嘲讽，“这人啊，得有自知之明，没有能力就别想占着好东西不放。”

宋词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平静开口：“行，这直播间风水好，让给你。”

余思更加气急败坏，大声道：“什么叫让？那是我应得的！没能力业绩不行的人，才会一直给自己找借口粉饰太平。我看啊，某人就是酸葡萄吃多了，眼红别人播得好。”

宋词直接走近拐角的直播间，任由余思冷嘲热讽。

余思脸色更加难看。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一拳打进棉花的无力感。每次都没有一次正面交锋，真是气死了！

余思跺了跺脚，负气甩手，回身走进属于的自己的战利品——1号直播间。

至少，目前她赢了不是吗？

宋词打量5号直播间，空间没有1号直播间大，布置也简单得多。

三脚架上的手机对面是浅杏色的窗帘，宋词去转椅上坐着，检查设备，耳机和麦克风都没有问题；她正对手机，打开摄像头，调试角度，发现这个背景颜色跟她的玫红色吊带搭起来意外的不错。

坦白说，她不在乎在哪个直播间直播。能赚钱，在哪里都一样。

说白了，还是要人撑得起直播间。人不行，直播间装饰得再漂亮，那也不行。

但直播，仅靠漂亮的脸蛋，也风光不了多久。

余思没她长的漂亮，宋词很清楚。

每次余思气恼上火地搞点小动作趁机对她寻衅冷嘲，宋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压根就没把她当对手。

这是让余思更加恼火的原因。

那么陈酌，究竟是为什么，给余思刷币呢？

宋词想不通。

无不惋惜，一条大鱼，狡猾地从手中溜走。

还是一条满嘴谎言的鱼，她该怎么做才能钓到这条鱼，让他准确无误地上钩呢?

7点，开始直播，妆容服装设备，一切就绪。

公司会定期给自家主播推热门。上热门就有更多的人气，一般路过的玩家刷刷币，能给公司和主播带来利益。

运气好的话，碰到一个长期刷币的小大哥，也是不错的。

所以，热门是双赢的。

公司推热门奉行不浪费原则。一般推给业绩好的主播，会让她们连麦自家主播，流量互引。

最终的k币收益，不论流落哪个直播间，总归都是公司的。

余思的连麦不要命地疯狂call过来。宋词理都不理。

皮皮的连麦打过来，宋词倍感意外，不过也没接。

平时两人没什么交集，在公司碰面也就互相打个招呼。并未深交。

主播是属于弹性工作，上下班时间自由，播满时长即可。

没有正经的朝九晚五打卡机制。

宋词一般播完就不再逗留。

她很少跟同公司主播连麦。

那天接余思的麦，是因为小号挂在她直播间，看到了陈酌。

下播后，她整理自己的东西，将桌面上的口红睫毛膏装进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

手机微信提示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宋词按下iphone7的Home键，微信里一连串消息噼里啪啦弹跳出来。

“啊啊啊啊啊我到北京啦！”

“还不快来给你好姐妹接风洗尘！”

“我靠都过去5秒了还不回我信息！”

“是不是偷男人去啦词词！！！”

“呜呜呜呜我好可怜，一来就被抛弃！”

宋词：“……”

一连串的省略号瞬间令岑吟激动不已：“啊啊啊啊词词你终于活过来啦！”

一秒后：“快来接老娘！坐了8小时的高铁，屁股都磨平了呜呜呜……”

她又发了一个猪猪流泪的表情包。

宋词：“……”

再点开直播软件私信界面。

陈酌回了私信：大晚上的，发什么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