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莲子见她拎着一条肥美的鱼儿回来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艾青姐姐,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鱼啊?”
她将鱼扔进木盆里,使唤两人去处理干净。
“遇上个好人,厚着脸皮讨要的。”
说着,艾青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得意笑道:“今晚就开开荤吧。”
纸包打开来看,原来是各种佐料。
也是她从小厨房“借”来的。
艾青大的本事没有,对于烹饪还是懂一些的。
跟大厨没法比,但普通的家常菜没问题。
一道精简版的烤鱼出锅,引得莲子莲生食指大动。
仔细一看,莲生不解:“鱼头怎的不见了?”
话音刚落,就见艾青端着一盅汤进来。
那鱼头正静静沉在奶白的汤中,汤面上漂浮着几粒绿色的葱花。
路过饭桌旁,她努了努嘴,示意两人:“你们先吃着。”
艾青端着汤,小心翼翼送到了谢容川的书案上。
沉浸在书中世界的男人眼皮微动,看着汤面上那几粒绿色,听她极其敷衍的说:“殿下,用膳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甚至没有要伺候他用膳的意思,扭头就急急回到角落里那张小小的方桌旁。
三个人开始有说有笑的大快朵颐。
谢容川目光跟随她的身影移动,眸中光亮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活动起来。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浅尝一口。
味道鲜美,毫无腥味。
艾青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她有这般手艺。
就着米饭,他竟将鱼汤一扫而空,连鱼头也被剔得干干净净。
莲子来收拾碗筷时,不免诧异地看了看自家主子。
殿下平日里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吃食方面也一样。
无论膳食好坏,他都吃不了多少,今晚竟吃了这么多。
还是艾青姐姐有办法。
莲子埋头边收拾边想着。
正要离开时,忽然听见主子开口问:“这鱼是何处得来的?”
“啊?”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容川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
“啊,是是……是艾青姐姐从御膳房拿回来的。”
他沉默着,再没说话。
莲子不见主子有吩咐,这才行了一礼退下。
院子里,莲生在洗碗,莲子在帮忙。
艾青把得来的豆角种子种进泥土里。
也不知这是哪种豆角,能不能发芽。
她正哼哧哼哧的给种子埋土,忽觉头顶的灯光被一道阴影给遮住。
艾青下意识抬头,第一次正面对上谢容川的双眼!
不得不说,她被吓了一跳。
那双眼眸里,过于平静,犹如一潭深水,漆黑不见底。
像吞噬一切的黑洞!
艾青起身,敷衍行了一礼。
“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谢容川看着她脚边的泥土,又看看她脸上无意间沾染的脏污。
“你到底是何人?”
“嗯?”
“我听闻世间有奇人,可用人皮面具易容成任何人。”
艾青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就是怀疑她不是真的艾青,是旁人派来的奸细吗。
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念头还是彻底给他打消为好。
虽说她的确不是曾经那个“艾青”,但是!
“殿下,奴婢只是忽然想通了而已。”
她在身上擦了擦脏兮兮的手,扯着自己的脸皮给他看。
“这脸皮,也是真的。”
人皮面具?亏他想得出来,她连噩梦都不敢这么做。
“奴婢知道,您是担心奴婢被人收买,变成您身边的细作。可是……”
她盯着他心口的位置,欲言又止。
谢容川眉心微拧,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
直到她继续说:“谁会派人来监视您呢?图什么?”
谢容川:“……”
他沉默片刻,紧紧盯住她的头顶,随后转身离去。
看那背影,似乎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
艾青抿唇,嘴角向下弯。
回头看向不远处“吃瓜”的两人,迟疑道:“我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
莲子莲生对视一眼,默默走开。
……
昨日去御膳房那么一闹,仇是结下了,但饭食质量也明显提高了。
早上送来的饭菜里,还有专门给“废太子”的滋补汤。
揭开盖子瞅了一眼,艾青啧啧摇头。
这要天天喝汤,谢容川的三高都得噌噌往上涨啊。
不过就他那身板儿,短时间内大概不会。
“艾青姐姐,这御膳房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好了?”
莲子还想着自己昨日被他们欺负了一通,也没拿回滋补汤的事情。
莲生也疑惑,甚至质疑:“这饭菜里……不会被下毒了吧?”
后半句话压低了音量,生怕被人听见。
艾青无语看着他。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
使唤姐弟两人将谢容川的膳食送进去,她自顾自坐下来,舀了一碗小米粥,就着小菜吃起了早饭。
上午照例摸鱼,找个角落晒太阳。
莲生在前院做洒扫,莲子在屋子里修剪盆景。
谢容川依旧在他的书案后看书。
手里的书已经被翻旧了,字里行间也做了密密麻麻的笔注。
这些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视线,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偏转,落在了自己没什么血色的手指上。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艾青捏自己脸颊的那只手……
“皇兄有心事?”
头顶乍然出现的声音令他手上一紧,书本被捏出褶皱。
他这位弟弟,好久不见了。
谢容川没有犹豫,起身规规矩矩行礼。
谢容生扶住他的手臂:“你我兄弟,又无外人在,不必如此多礼。”
环顾四周,除了那张陈旧的书案,整个大殿里没有多余的桌椅。
“我这里简陋,无处落座,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谢容川嘴上客气有礼,转身却自顾自坐在了自己唯一的椅子上。
矗立在大殿中的男人也不计较,悠闲地“观赏”锁秋宫的凄冷。
难怪这里被称之为“冷宫”,名副其实。
穆雲收到主子的示意,利索的从怀里掏出帕子,将书案旁的阶梯擦干净。
谢容生就那么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
谢容川眉头一皱,想起当年的他。
还是这么随性。
“孤许久未来探望皇兄,竟不知皇兄平日里如此节俭?”
“谢太子殿下关心,我已经习惯了。”
“皇兄习惯了,可你的小宫女好像并不习惯啊。”
面对太子的调侃,谢容川下意识看向跪在大殿门口的莲子莲生,并没见到艾青的身影。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后院某处悠闲地晒太阳睡回笼觉。
“看来,这锁秋宫的宫女很是懈怠。”
“我说过,我已经习惯了。”
“是吗?”
谢容生偏过头看着兄长,忽而一笑。
“那便是孤多虑了,不过皇兄始终是父皇的嫡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被那些奴才给欺辱了去。”
“殿下这是何意?”
谢容川面无表情,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手里的书本。
地上坐着实在不舒服,男人起身,负手而立道:“皇兄即便是与父皇赌气,也不必如此作践自己。”
“不劳太子殿下操心,我倒没觉得这是在作践自己,没有那些尔虞我诈,我过得很舒心。”
“哦?皇兄说的是真心话?”
兄弟两人目光半空相撞,仿佛要擦出火花来!
许久后,谢容川低眉,轻声道:“自然是真心话。”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大殿里只余几人的呼吸声。
正当谢容生还打算说些什么时,外面传来一道略熟悉的声音。
女子高声喊着:“莲生!这碗筷洗了得擦干,不然会滋生细菌的!”
未得到回应,她甚至提高音量:“莲生?莲子?”
大殿中,几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外面。
还好莲子莲生姐弟俩反应快,迅速将赶来的艾青抓住,直接把人给摁地上了!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下意识反抗挣扎。
莲子压低声音焦急道:“太子殿下来了,快跪下磕头,别起来。”
艾青张了张嘴,想说太子不是已经废了么?
忽然反应过来,哦,现任太子啊!
她乖乖跪趴在地上,努力压制自己那颗好奇心,把头埋得很低。
谢容川注意力从门外转移回来,本以为太子会继续之前的话题。
谢容生却什么也没说,径直往离开。
艾青看着那双金丝线绣的蛟龙爪纹面靴子在自己面前停留了一瞬,暗叹好奢侈!
还不等仔细欣赏,那双脚就已经离开眼前。
好半晌,眼前又出现一双朴素的布鞋。
她自觉起身,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还不忘扭头看向太子离去的方向。
嘴里嘀咕着:“太子怎的突然来了?”
难道她去御膳房闹的那一场传太子耳朵里去了?
那也不对,若真是那样,太子不可能放过她这么嚣张的小宫女。
谢容川盯着她发髻上的淡紫色小花朵,他那唯一珍贵的紫茉莉……
莲子莲生也纳闷,锁秋宫很久很久都没外人来过了。
他忍了许久,没回答众人的疑惑,却是抬手将那朵可怜的小紫花从她发上取下来。
艾青看他打量得认真,笑眯眯问:“好看吧?”
不等他回应,她毫不客气夺回来重新别进发间,感叹道:“好看,拿命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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